简介
用一家南货店,盛放下整个世界与时代。
甜点。腌货。干果。海味。
窗棂。灯笼。招牌。算盘。
泛着光泽的旧物之下,是我们曾以为 牢固的生活。
“写《出家》是见自己,写《南货店》是见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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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小说用干净素朴的南方方言,以南货店为背景,勾勒出20世纪70年 代末到90年代初极具烟火气的江南城镇生活图景:美食器物与俗世日常、世风升降与人性明暗……是乡愁般的“古典中国叙事”在当代的回响。作品以中心人物南货店店员秋林的生活展开,串联起供销社系统中的人物故事。老师傅的生意经,卖豆腐老倌的人情温暖,男女间的荒唐情事,父子之间的冷漠关系……生生死死和命运沉浮。时代激荡,人们轻声慰藉,柔弱却坚持着价值的底线,坚持不可或缺的爱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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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推荐】
他喜欢观察人与人之间各种各样的关系,他的写作不是用非常狂躁的节奏来推进小说,而是非常平静,里面又别有慧心,给人感觉这个作家既聪明又耐得住性子,人物性格都很鲜明。一个好的作家,无论写恶棍还是流氓,是写底层还是高层,首先得把心交出来,要完完全全地贴着人物走才能写好。张忌在这方面完成得非常好。
——施战军 (《人民文学》主编)
小津安二郎如果动手写小说,大概就是张忌这样吧。
—— 毛尖(作家、学者)
世情便是如此,空荡荡的,却依然需要隐忍的笔触去展开、延续和终结,这是《南货店》最为动人之处。小说开篇用极为细致的白描呈现出一个物的世界,点货、打酒、吃面、洗衣,人生琐细而丰盈,时间是缓慢的,甚至仿佛是静止的。然而,在许多人物纷纷离开南货店之后,整部小说就开始疾风骤雨一般流动起来。一开始的物的充盈,换成了人的命运的空洞。
——胡桑 (诗人,学者)
《南货店》看似由消失一匹布的悬念来开场,其实张忌开门见山。小说中各色人物登场,每人的心志、旨求各不同,就好比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万状而无形;然而风行草偃,作家希望从草迹、麦浪、 波纹里看出大致齐整的风的姿态,那就是由马师傅体现的、流贯于民间大地、务实低调而又灵活多变的实践智慧,这是《南货店》的根基。
——金理(评论家)
张忌小说里面可贵的是,并不是说小说中有一个主要的人物是秋林,其他人就是为秋林服务的。《南货店》中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属于他的时间和空间很小,但是他们都是有他个人的命运史。每个人他都有每个人的一个世界,这些世界彼此发生关系,彼此呼吸,彼此照亮,也有可能彼此伤害。
——何平 (评论家)
南货店那种小的、琐碎的、日常的乃至贫贱的物质聚散地,也许正能落实张忌对世界的理解。他并不关注轰轰烈烈的事物,世界在他眼里,不过是由那些无数的小物事、小日子构成的,那才是张忌眼中世界的本质。用一家南货店盛放下整个世界与时代。
——弋舟(作家)
这部书可以说是造就了一个舌尖上的宁波,给我们本土作家如何写文学中的家乡,如何让生活的土地拥有文学指向的路径,做出了一种礼堂式的实践。
——荣荣 (诗人)
张忌用犀利的笔法,从容的叙述,勾勒出了一幕幕俗世生活的场景,将一群普通人窘迫的生存方式、情感纠结和现实困境,做了生动的由表及里的描画。
——《人民日报》,“人民文学奖”授奖词
作者介绍
张忌,1979年生于浙江宁波,小说家,人民文学新人奖得主,首届京东文学奖得主。已出版长篇小说《出家》《公羊》和短篇小说集《搭子》等。
部分摘录:
五点钟光景,秋林开始关门。平常日子,南货店都是过六点才关张,今日盘存,要早些。
店门其实不是门,是一块一块的长条木板。门框上下有凹槽,上面凹槽深些,下面凹槽浅些,将板子往上顶,悬空,再对准下面的凹槽,将门板落下去。木板是杉木的,杉木有筋,吃重,每一块都有几十斤的分量,耐得住日晒雨淋。
这一年,秋林十九岁,细手细脚,没几分力道。但第一天南货店报到,他便争了这上门板的生活。秋林记牢父亲的一句话,父亲说,秋林,今朝起,侬就是一个大人了。记牢这句闲话,秋林咬紧牙关,每日天没亮,就爬起来卸板,忙到天黑,又一块一块上回去。
秋林上板的辰光,马师傅便用生丝擦他那把宝贝算盘。算盘是紫檀的,乌油油,玲珑小巧,四周包着铜角,因为年头长了,四个铜角蹭得金子一样。
马师傅是这家南货店的店长,生得胖,弥勒一样的面相,一天到晚挂着笑。平日里,马师傅总穿一件洗得褪色的中山装,袖子上戴两个藏青色袖筒,收拾得清爽利落。除了紫檀算盘,马师傅还有一杆精巧的象牙秤。马师傅家民国时便在县城里做南货生意,紫檀的算盘,象牙的秤,都是老底子留下的。
店里盘存,就是算账。每个月到了月底,店里总要将这一个月的账算一算,理一理。走了多少货,存下多少东西,账面上是升溢了,还是亏损了,都要用算盘珠子打清爽。升溢了,将升的部分上交给供销社,到年底,供销社发一张红辣辣的奖状,贴在墙上。亏损了,要讲出原因,讲不清爽,就是贪污,要运动,要批斗,要坐监。
吃罢饭,马师傅打开保险箱。保险箱装着钱和账本,马师傅取出账本,分配任务。店里四条人,分两组,秋林和马师傅一组,盘副食品,齐师傅和吴师傅一组,盘百货。齐师傅和吴师傅在柜台里外对坐,秋林和马师傅坐饭桌旁边,一张圆桌,顶上一盏十五支光电灯,灯光昏黄。
盘存要点货,登记。点货是清点店里这月剩余的货物,登记是填报表。报表上有内容、品名、价格、数量,一格格列得清清爽爽。这个月剩下了多少斤糖,多少斤老酒,都要仔细填写在报表上。填完了,再用算盘噼噼啪啪算一算,和保险柜里的现金对一对,就能看出有没有升溢,有没有亏损。
这一组,秋林负责点货,马师傅负责登记。秋林点清楚了,念一声,马师傅拿钢笔将数目填到报表上。这一组盘完,齐师傅那一组也就差不多了。两组的报表交到马师傅手里,马师傅再拿出他那把紫檀的小算盘一起算一遍。
一番紧张的点货登记后,房间的气氛开始松弛了下来。齐师傅靠在柜台边,点上一根烟。吴师傅馋痨,惦记着盘存后的宵夜,压低声音说,齐师傅,可以去打蛋汤了吧?齐师傅吐出一口烟,没理睬。秋林站在一边,一声不响,只盯着马师傅的手指在算盘珠子上翻飞。
终于,噼啪作响的算盘珠子安静落来。马师傅取落老花眼镜,双手抱了个拳,托着下巴半日不说话。好一阵,马师傅才开口,你们都来看看。几个人便凑上去看,只见升溢一栏空着,亏损一栏写着两百元。
短暂沉默后,吴师傅和齐师傅都转头看秋林。两人的眼光里都夹了私货,特别是齐师傅的眼睛,眼白多,乌子少,是对死鱼眼,看得秋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毛。
吴师傅闷一阵,扭过头不咸不淡地念,怎么亏损那么多?这店里可从没出现过这么大的缺口。
秋林听着吴师傅的话,仿佛针对自己。这是他到这家南货店后的第一次盘存。
秋林肚皮里委屈,低下头,几乎掉落眼泪。吴师傅看不见,又说,当年店里盘存,就少了五分,天寒地冻,我和马师傅坐在柜台前整整算了一夜。账目对不上,那是坍了天了。
马师傅看吴师傅一眼,敲了敲桌板,说,莫讲怪话,抓紧时间再盘一遍。
几个人重新开始点货登记,房间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动静。一番忙碌,最后,盘出来的账目还是缺了两百。不过,第二次盘,原因也寻到了,是少了一匹布。
马师傅抖了抖算盘,将珠子复位,慢腔慢调。
少了一匹布,怎么少的,我不晓得。各人都莫在心里胡乱盘算。这个店里,就这么四条人,每日都在各自眼皮底下进出,不可能明晃晃拿走一匹布。现在的问题,先不要破案,要先解决事情。出了问题,就是四条人的问题,大家要一起担。这匹布,就是这个月的亏损,我暂时不上账,大家心里清爽,有亏损,手下就紧一点,多用点气力,争取月底时能把这个账平了。
听了马师傅的话,各人都不说话。原本是说账盘好了,用煤油炉煮核桃蛋汤当夜宵。一匹布的事情弄得大家都没了心思,各自回房去困觉。吴师傅嘟着嘴,斜瞟秋林,一脸埋怨。
秋林回到房里,躺床上胡思乱想。楼下,马师傅将南货店角角落落检查完了,站在楼梯口用力喊一声,时辰不早,都好困觉了。
南货店里顿时安静了。可越安静,秋林却越没有睡意。第一次盘存就出这样的问题,秋林不晓得该怎么办。吴师傅说从没出现过这样的缺口,来了自己这么个新人,就有了缺口。他们像是认定了这匹布就是他拿的。店里会不会要自家赔?他一个月才赚廿五元工资,二百元,不吃不喝差不多要干大半年。还有,即便自己赔了钞票,是不是就能了结,会不会把自己抓去批斗,抓去坐牢监?越想越心慌,秋林困不着,翻来覆去,几乎要将一床草席搅成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