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新一代北漂特征:
自由是第一要义。
离别大于遇见,从满怀壮志到怀疑人生。
有时候感觉人与人之间很亲切,有时候又觉得很冷漠。
害怕别人,也害怕自己。
在特定的轨道生存,没有归属感。
一边艰难奋斗,一边失去真爱。
不敢轻易交朋友,丧失社交欲。
……
本书记录的是新一代北漂故事。
与过去北漂群体的表现形态不同,新一代北漂不再极力地追求生存本身,而更注重自我价值的实现,以及接纳、适应当下的生活,更深层意义上,新一代北漂有了本身对生存价值的思考,对创造人生价值和生活理念都有了全新的认知。
在新北漂叙事里,聚焦于竞争激烈、危机四伏的北京大都市,有时常加班到深夜,心怀执念,与孤独的灵魂作伴的青年群体;有不惧鄙夷目光把生活压力尽情释放在游乐场的中年人;有放弃百万年薪返乡的年轻人;也有六十五岁开始北漂的“花甲老人”……
本书将从职场事业、爱情婚姻、空间生活、社会关系四个方面,丰富展现当下新一代北漂的群体特征。
作者介绍
雷磊
曾于南方周末、GQ等知名媒体从事非虚构写作。因创立非虚构内容平台“真实故事计划”,入选福布斯中国U30精英。
“真实故事计划”作为非虚构文学头部平台,是国内影响数百万人的真实故事平台,每天讲述一个从生命里拿出的故事,发掘平凡生活中宝贵的吉光片羽。订阅用户超过800万,并有《密谋十七年的逃亡》《试错》等多部作品开发电影、电视剧。
部分摘录:
职场对中年人不友好,一旦掉队,年龄歧视、被离职如影随形。
一
每次想起昭叔都有种歉疚感。
昭叔是我的前同事,姓周,38岁,头上一年四季油腻腻的,戴一副厚框眼镜,脸上遍布凹凸不平的坑洼。去年9月,我们同一天入职。那天我来得早,在等待入职的间隙,不多久,一个身材健硕、挎着黑色皮包的男人进来了。
“人这么少,霍,老板还没来吗?人事在哪儿?”
人事小吴紧跟在他后面进来,隔着两三米看了他一会儿,打招呼:“周昭是吧,今天来入职的?我是人事小吴,上次见过面。”她边说边敏锐地看向我,冲我咧嘴笑:“你来得真早,正好,你们俩一起填资料。”
我和周昭并排坐着,互相瞟了眼对方的职位名称,竟然一样:公关经理。
这家过去几乎躺着就把钱挣了的互联网公司,突发了一场席卷全行业的危机公关,急需要组建公关部,找些有经验的人过来解决妙。
周昭学历各方面都挺好,在一家知名电商媒体干了好些年媒介,又在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做了几年公关。这样的简历放到30岁以下的年轻人身上算是不错的,但对于快40岁的中年男人来说就不太妙。
一个人在职场打拼这么多年,快40岁了仍然混在底层,这种情况,要不是家里条件太好,无欲无求,要不就是能力资质实在庸碌。
填完资料,他同我说话。
“你看起来很小。”
“今年23。”
他有些震惊,接着又盘问我的职场经历,最后问到我在这家公司做什么。我心里酝酿措辞,想着怎么回答,都是相同的职位。不等我开口,他又说话了:“就是个写稿的呗,写通稿对吧。”
从媒体人转型做公关,自然不只是来写稿。一来以往积攒的资源可以直接用上,二来写稿、写声明这种技能也能运用在日常之中。不管做什么,这就是一份工作,我待业太久,想找地儿混口饭吃。
他显然是心高气傲的,接受不了一个23岁的小姑娘和他同级。做公关这件事需要资历,怎么也得在各行业里拼个几年,摸清楚情况才有说话的资格。按照老一辈的偏见或者刻板印象,我的年纪应该刚毕业,或者刚工作一年,怎么就一下混到公关经理,且刚进公司就处理大案子。
我看了他一会儿,迅速点头,不再做解释。
处理危机公关初期,上海的CEO直飞北京。开会的时候,北京老板问:“对于事情的后期发酵,你们俩什么看法?你们觉得,像《人民日报》这样的主流媒体云个云报道?如果报道了,我们怎么解决?”
女士优先,老板看着我,我刚开口说了“我觉得”三个字,昭叔就抢着话头先回答了:“这个吧,这个问题其实很复杂,怎么说呢?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背后绑定着这么大一个平台。根据我以前的经验,这些媒体都不是好惹的,以前我在那个哪儿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他一口气说了十来分钟,在场的人都困倦了,其间他时不时咳嗽,或者甩动额前的刘海,努力显示自己话语里的专业性。老板们非常礼貌地听完,没有打断他,接着又转过头来问我:“你呢,你怎么看?”
“我觉得报道的可能性很小,因为我们背靠的平台影响力很大,我们公司只是他们商业链中很小的一环。虽然源头在这里,但作为权威性的媒体出手,对于这种行业问题,一般都是揪着典型打。它可能会报道这个平台,但基本上不会直接点我们。
“当然,如果不幸被点名扣帽子了,那就没办法,肯定不能和他们抗争,我们先准备一个全面的道歉声明。”
很久以后,这位年轻貌美的女老板同我说:“那天我特别认可你的话,但是没有当场表态,只是后来他抢过你的话头后,我又故意转向你。”
二
处理危机公关的日子,我和昭叔一起连着熬了四五天的夜,不仅聊熟络了,对他还慢慢有了些战友之感。他调侃,给公司惹事的人很聪明,留下各种录音、截图的证据,叫人拿他没办法,“如果你想做个聪明的年轻人,可以学学他,维权有很多种方式”。
从聊过往经历得知,这一年的年中,我们都有一场不愉快的被裁员经历。他的公司试用期6个月,当牛做马大半年后,领导突然换了,一班子人被变相辞退。他不死心地等着转正,新领导直接告诉他:“你不适合。”
在另一家公司,同样的事情也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连画面都似曾相识。我对他的亲切感瞬间倍增,觉得他不仅是同事、战友,还是同一条线上的天涯沦落人。
此后,我们中午常约着一起吃饭,他喜欢吃面,我爱吃米饭,他喜欢大个的红烧狮子头,我喜欢小块的炸鸡。吃饭时,我们聊起许多工作之外的事情,比如他的老家。
昭叔的老家在河南的一个农村,因为没有买车,每次回去都很麻烦。作为那个年代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他一直很骄傲,只是这些年回去得少。
有那么几年他运气好,房价暴涨之前,在北京买了套五十来平方米的房子,不久后又幸运地搞到外地人梦寐以求的北京户口。按信阳老家的标准来说,或者照北京千万人口的北漂来说,他已经算成功的案例。
有时候,昭叔也很怀念老家,想起父亲母亲种着田将自己供出去,自己却回报得很少,便觉得满心羞愧。他很早就开始写文章、写日记,内容大多是关于老家的人和事,担心在北京的高楼大厦里穿梭久了,遗忘那些珍贵的东西。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说:“我看了你写的文章,有些挺好的,羡慕你这种将一切记录下来的能力。”这是他第一次夸我,只有我们两个人,非常真诚,当着我的面儿。
当着别人的面,他也夸过我,只是相对差了点味道。比如有一回,我们和老板聊天。他说:“我觉得小林非常优秀,她的作品已经证明了自己写作上的能力,年纪轻轻能像她这样的人很少,她可以专注做这方面的事情。”
老板说:“是的,我还打算把媒体关系交给她,未来我们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关系网,这个让她主导去做。”
他目瞪口呆,愣在那里。我坐在他对面,回想起面试的时候,两人分别向老板表达过自己对未来工作的期待。我说:“我愿意承担一些必要的文字输出工作,但绝不想在公司变成写稿机器。如果这样,为什么不重回媒体?”他说:“我做公关很多年,积累了很多资源,最擅长的是媒体关系和舆情,希望等这摊事儿过去以后,老板能把这些交给我来主导——”这些只是最初的期许,老板很聪明,没拒绝,也没点头答应。
我们俩的情况实在尴尬,同一天同一个职位招进两个人,基于过去的职场经验,我总觉得这是一场考验。谁最后干得好就留下谁,另一个利落地收拾东西再见。
不仅我感受到了,他也这么感觉。
于是他铆足了劲,想让我充当一个写稿的角色,我却意外抢了他最想干的活儿,他脸色很难看。和老板闲聊完下楼,我问他:“你怎么了?”
他摇头,说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