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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骑鲸而去-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2年前 (2022-07-07) 1603次浏览 已收录 0个评论 扫描二维码

简介

小说讲述了一个没有四季,永远都是夏天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岛,上面住着三个各有创伤的人:热爱写诗,却把生活过得一团糟的不得志的中年小科员“我”;才华横溢,却因同行间嫉妒而失手杀人的七十多岁的剧作家老周;杀死了家暴丈夫,坐了17年牢后出狱,却又遭逢独生儿子车祸去世打击的中年女子王文兰。
三个为了躲避人世嘈杂的人来到偏孤的小岛,日日朝夕相处,却在看不到尽头的孤寂中动摇了上岛的初心。不久,老周莫名从小岛上消失不知所踪,来岛上守矿的“我”也违背了合同,提前回大陆,只留下王文兰还在坚守着要在岛上开发所谓旅游项目的“理想”。
孙频的小说几乎都关涉记忆和遗忘,伤痕和痛感,以及对这些的反思和追责,她叙述的世界偏内在和内倾,却是读者的钟爱与不舍,正是因为,她讲述的故事打动众生。
本书附录孙频两个短篇新作《猫将军》《阳台上》,并收录何平教授精彩评论,以飨读者。

作者介绍

孙频,1983年生,江苏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著有小说集《隐形的女人》《九渡》《三人成宴》《同体》《假面》《疼》《十八相送》《无相》《异香》《罂粟的咒》《自由故》《盐》《鱼吻》《不速之客》《裂》《鲛在水中央》以及长篇小说《绣楼里的女人》。曾获《小说月报》十五届百花奖、第八届茅台杯《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第六届《花城》文学奖、第六届紫金山文学奖、第十届《上海文学》奖、紫金人民文学新人奖、首届《钟山》文学双年奖等

部分摘录:
那个小岛上没有四季,阳光永远凶猛异常,好像离太阳只有一步之遥。在这岛上待久了,便能看到,长成各种形状的时间正在那里走来走去地闲逛。
那些已经苍老的时间仍然栖息在阴森的椰林里,粗大的榄仁树里、橙花破布木里。坐在榄仁树白骨般狰狞的树根上,甚至还能听见这些时间迟缓滞重的咳嗽。那是还有恐龙的时代吧,它们就生活在这岛上,寄宿在珊瑚礁上,树木的枝叶间,代代生息繁衍,繁殖出越来越多的时间。几亿年过去了,这里没有国家,没有战争,没有朝代更替,直接就从恐龙时代过渡到了现在。
刚上岛的人往往会被这些庞大古老的时间吓住。
黄昏,我走近沙滩的时候,远远看见那两只黑背一坐一卧。这是两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被遗弃在岛上的狗,已经沦为野狗。
坐着的那只像个人一样,竖着耳朵,呆呆望着海水退潮。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头,神情忧郁地看了我一眼,便又继续扭头看海水。它的目光太像人的目光了,我心里不免有些害怕,疑心它其实就是个在岛上被施了魔法的人,只是我没有能力认出他来,又担心它会跳海自杀。刚来到这岛上的时候,老周就曾告诉我,这岛上的狗因为太孤独,都有些抑郁,很容易染上跳海自杀的毛病。狗天生是会游泳的,但一旦它打定主意要自杀,它就有本事让海水把自己淹死。有只狗自杀一次他救一次,每次把它从海里救出来,它还要执拗地继续跳海自杀,反复折腾几次,最后一次终于死成了。死狗浮在海面上,白色的肚皮鼓鼓的,狗牙雪白地龇在外面,尸体比它活着时膨大了一倍,所以看上去比活着时凶悍了不少。
据老周说,有一段时间,这岛上的狗比人还多。因为以前那些在岛上采矿的工人和偶尔上岛的渔民一共加起来也超不过十几个,人太少,寂寞,所以都喜欢养条狗做伴。除了工人和渔民,狗便成了岛上的第三大岛民。第四大岛民居然是眼镜蛇,但眼镜蛇也不是岛上的土著。据说有一个工人曾把一笼蛇带到岛上来,准备在工作间隙慢慢炖了给自己下酒,不料从笼子里逃掉了几条,眼镜蛇此后就在这小岛上安营扎寨繁衍子嗣了。爬上榄仁树摘山枇杷的时候,有时候会看到树枝间正盘着一条大蛇,听见声音,蛇盘里倏地吐出一截血红的蛇信子。此外岛上还有几只野猫,说是野猫,其实都是被人带到岛上之后又遗弃在这里的。据说有一个工人曾经还想把一头小猪带到岛上来做伴,等它长大就杀了吃肉。没想到回岛的路上遇到了台风,台风过去了,寒潮又来了,终于等到像唐僧取经一样漂回了岛上,小猪已经在路上长成一头大猪了,结果回到岛上不到一个月,这头猪就跳海自杀了—因为岛上没有第二头猪。
已经退潮,我走到沙滩上,低头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贝壳。我有一个百宝箱,里面收纳着各种从沙滩上捡到的贝壳。我曾在这沙滩上捡到过各种稀奇的贝壳,唐冠螺、毛法螺、海兔螺、泡螺、缀壳螺、鹦鹉螺、蝎尾蜘蛛螺、马蹄螺、椰子涡螺、花仙螺、黑星螺。还从这沙滩上捡到过各种外国的酒瓶子,我把它们都插在椰子树的周围,做了栅栏。阳光好的时候,这些瓶子流光溢彩,状如宝石。我还捡到过几只漂流瓶,里面装着或长或短的信。或许是一个船长在船即将沉没时写的,或许是一个水手写给远方的姑娘的。这些瓶子各自驮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不知已经在海上流浪了多久。我把它们又扔回了大海,让它们驮着秘密继续流浪。秘密,与魂灵、气息属于同一物种,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在这个世界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它们也许正藻荇交横,汪洋恣肆。
有一次还捡到一个越南小孩的尸体,脸已经被鱼吃掉了,身上爬着几只小花蟹。我和老周把他埋在了干燥的沙滩里。那里已经有几座苍老的坟墓,没有墓碑,没有任何记号,只是静悄悄地面海而立。老周说,当年他刚上岛的时候,这些坟墓就已经在这里了。当时他还曾见过上一位隐居者留下的痕迹,草棚里尚未吃完的食物已经腐烂,檐下挂着坚硬的鱼干,储水的瓦罐里还有半罐水,而那位隐士却踪迹全无。他说,那位隐士的前面也许还有别的隐士,前面的前面也许还有。在更早的古代,这个岛还做过流放地,流放到此的犯人大约没有能活着回去的。
我捡起一片猿头蛤装进口袋,盘算着可以打磨只茶盏。我在岛上的不少器具都是用贝壳做的。不远处的沙滩上晒着一颗被海水送上来的椰子,在海水里泡久了的缘故,看上去披头散发,像颗女人的头颅正趴在那里。那只坐着的黑背还是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大海,狗在这岛上待久了都会失去吠叫的能力,一个个变成哑巴。那只卧着的黑背朝我跑了过来,嘴里竟然叼着一只空矿泉水瓶。它是在央求我和它玩一种游戏,估计是以前它的主人经常和它玩的。它们不大看得起岛上的其他土狗,有些孤傲,只它们两个终日厮守在这海边,以鱼和老鼠为生,好像一直在等待主人归来。我第一次知道狗居然也能像猫一样,以鱼和老鼠为生。
我往那空瓶子里装了半瓶沙,然后使劲把瓶子扔进了海水里,两只狗立刻呼啸着冲进海里,追上瓶子,叼出来,又跑到我跟前眼巴巴地瞅着我,乞求我再扔一次。我又扔了一次,试图扔得更远些。很快,瓶子又被两只狗捉了回来,然后又摆到我面前等着我扔。我很想教会它们扔瓶子,以后就可以不求人了。我使劲抡圆了胳膊又扔了一次,但也扔不出更远了。
反复扔了几次,自己的那只胳膊都要跟着抡出去了,两只狗仍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夕阳即将入海,在海天交界的地方焚起一把血红的大火,火光在海面上播下了万千鳞片,金色的鳞片织成了毛茸茸一块巨大的毯子,铺在海面上,让人觉得只要走上去,就能一直走到夕阳入海的那扇门前。两只狗的眼睛也被染成了金红色,更像中了魔法。我怕它们会跳进海里去叼落日,但它们在海边早已见多了,觉得那只灌了沙子的矿泉水瓶远比这落日更好玩。
夕阳沉入大海,渐渐熄灭,海水开始变得越来越阴暗,越来越浑浊,那些黑色的浪花也渐渐长出了牙齿,上岸撕咬着礁石。漆黑的海水如一切暗处的庞然大物一样散发着让人不安的气息。远处的几点灯火是正在远海打鱼的渔船,渔船之间会在夜晚用灯光来对话,“收成怎么样?”“妈的,昨晚又被鲨鱼跟上了。”它们有特定的灯语,像摩斯密码一般。夜空广袤幽深,一条疏朗璀璨的银河缓缓流过,一直垂到海里。这样看上去,海天之间是没有缝隙的,走到海的尽头便可直接爬上夜空。一些无聊的书上说远古的水手们曾对大海的尽头做过各种猜测,或许是断崖,或许鼻尖会碰上太阳被烫伤,或许脑袋会撞上天空顶起一个大包。
在这样的岛上,还得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谋生问题,比如打鱼、农耕、砍柴。这里没有权力、审判、祭祀、演出、会议、名牌,退回到文明之始,人类几百万年的进化皆成云烟。我独自在这岛上走来走去的时候,不禁会想起人类那些大大小小的战争、数不清的政权更迭,这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看过很多场希腊悲剧的雅典公民,唏嘘中带有悲怆。
离开沙滩后,我去找老周。老周是个看不出年龄的老头,就是说他有几百岁了,我也会相信。长脸,面孔紫黑色,被热带的太阳烤得又干又硬,每一道皱纹都像是用斧子凿出来的。脖子上青筋爆出,状如岩石,留着一部庞大的白胡子,朝天竖着一头犬牙参差的白发。老周不肯讲他的年龄,也不肯讲他到底为什么要只身来到这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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