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罗素文集(套装共5册)》收录了20世纪英国著名哲学家、数理逻辑学家、历史学家、分析哲学主要创始人伯特兰·罗素发表于1916至1954年期间的5部代表作品:《人为何斗争》(1916)、《我的信念》(1925)、《我们关于外间世界的知识》(1926)、《自由与组织:1814-1914》(1934)、《伦理学和政治学中的人类社会》(1954),涵盖了罗素哲学思想发展的黄金时期,选取关键代表作集中展示了罗素政治哲学和分析哲学核心观点,是了解罗素的哲学世界不可或缺的一套作品。
作者介绍
伯特兰·罗素(1872—1970) 20世纪英国哲学家、数理逻辑学家、历史学家,分析哲学的主要创始人。1890年进入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后两度在该校任教,1908年当选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罗素一生致力于探讨教育、伦理、历史、政治、婚姻、社会改革以及和平运动等问题,著述颇丰,其文字有一种独特的幽默机智,因其“以丰富而重要的著作为倡导人道主义理想和思想自由所作的贡献”,1950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此外,他也是20世纪西方著名的反战人士、和平主义社会活动家。
部分摘录:
对于所有有能力产生新印象和新思想的人来说,战争使他们过去的信仰和希望发生了一些改变。在每一种情况下,这种改变都取决于性格和环境,但无论以哪种形式,这种改变几乎都是普遍的。于我而言,从战争中学到的最主要的东西是关于人类行为的源泉的某种看法,即这种源泉是什么,以及我们可以合法地希望它会变成什么。如果这种看法是成立的,那么它似乎就为政治哲学提供了一个基础,比起传统自由主义哲学的表现更能在危机时刻屹立不倒。以下的演讲——虽然只有一个是关于战争的——全都受到了战争所暗示的行为之源的启发。所有这些演讲都希望看到欧洲建立这样一些政治体制,使人们厌恶战争——我坚信这是一种可以实现的愿望,尽管我们的经济和社会生活难免不会被大幅度和根本性地重建。
对于一个置身于使战争显得必要的信仰和热情的循环之外的人来说,一种孤立,几乎无法忍受的被隔绝在一般活动之外,就变得不可避免了。就在这场世界性的灾难将同情心提升到顶峰的时刻,同情心本身迫使人们按捺住已然席卷欧洲的那种自我毁灭的冲动。将人们救出他们正在加速进入的废墟的这种无助渴望,使得有必要反对这股潮流,即使招致敌对情绪、被认为是冷漠无情、暂时失去赢得信仰的力量也在所不惜。阻止他人感受到敌对是不可能的,但可以通过想象性的理解和由此产生的同情,避免自己产生任何相应的敌意。若没有理解和同情,就不可能找到良方来打败那个正在折磨这个世界的恶魔。
对这场战争存在两种看法,两者在我看来都不充分。这个国家通常的看法是,这是由于德国人的邪恶;大多数和平主义者的看法是,这是由于外交纠纷和政府的野心。我认为这两种观点都没有意识到战争在多大程度上脱离了普通的人性。德国人——以及组成政府的人——总体上是普通人,受到了驱使着他人的同一种激情的驱使,除了处境,他们和世上其他人没有太大区别。战争被那些既不是德国人也不是外交官的人所接受,并且是有准备的,对不真实的和不充分的理由予以默许,但凡在其他国家或阶级中广泛存在任何对战争的深度反感,这种情况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人们相信的不真实的东西以及他们所不相信的真实的东西,皆是他们冲动的指标——不一定是每种情况下的个人冲动(因为信仰是具有感染力的),而是社会的一般冲动。我们所有人都相信许多我们没有充分理由相信的事情,因为在潜意识里,我们的本性渴望某些行为,这些信念如果是正确的,就会使这些行为变得合理。无根据的信念是冲动向理性表达的敬意;因此,与之相反但又相似的信念使这里和德国的人们都认为自己有责任发动战争。
接受这种观点的人自然会首先想到,如果人们更多地处于理性支配之下,那会很好。对于那些认为战争必定会对所有战斗人员造成难以形容的伤害的人来说,战争似乎只是一种疯狂之举,一种集体的精神错乱,和平时期人们所知道的一切都被遗忘了。如果冲动得到更多的控制,如果思想不那么受激情支配,那么人们将保护自己的思想免受战争狂热的侵袭,争端也会得到友好的调停。这是事实,但仅凭事实是不够的。在一些人身上,进行真正的思考的欲望本身就是一种激情,只有这些人才会发现这种欲望足以控制战争的激情。只有激情才能控制激情,只有相反的冲动或欲望才能抑制冲动。正如传统道德家所讲的那样,理性太消极,太不鲜活,无法创造美好的生活。不是单靠理性就能阻止战争,而是要通过一种积极的生活,它包含着与那些导致战争的力量相反的冲动和激情。所以,需要改变的是冲动的生活,而不仅仅是有意识思考的生活。
人类的所有活动都源于两个方面:冲动和欲望。欲望所起的作用一直得到充分的承认。当人们发现自己并不完全满足且无法立即获得会导致满足之事物时,想象力就将他们认为会使自己快乐的事物带到他们的脑海。所有的欲望都包含一个时间间隔,它存在于意识到一种需要和满足需要的机会之间。由欲望激发的行为本身可能是痛苦的,得到满足的时间可能很长,所期望的对象可能是我们自己生活之外甚至我们死后的东西。作为一种指导力量,意志主要包括对或多或少遥远的物体的欲望,尽管有这些行为引起的痛苦,有不相容但更直接的欲望和冲动的诱惑。所有这一切都是熟悉的,迄今为止,政治哲学几乎完全建立在欲望之上,并将其作为人类行动的源泉。
但是欲望只支配着人类活动的一部分,并且不是最重要的部分,而只是更自觉、更明确、更文明的部分。
在我们天性中更本能的部分,我们是被某些行动的冲动所支配,而不是被某些目的的欲望而支配。孩子们奔跑喊叫,不是因为他们期望实现的什么好处,而是出于一种想要奔跑喊叫的冲动。狗对月狂吠,不是因为它们认为这样做对它们有何好处,而是因为感到了一种吠的冲动。促使人们做出诸如吃、喝、做爱、争吵、吹嘘等举动的不是任何目的,而仅仅是一种冲动。那些相信人是理性动物的人会说,人们吹嘘是为了给别人留下好印象,但我们大多数人都能回想起自己吹嘘的时候,尽管知道我们应该因此而被鄙视。出于本能的行为通常会取得一些自然人可以接受的结果,但并非出于对这一结果的渴望而采取。它们是由直接冲动来执行的,即使在正常的预期结果无法遵循的情况下,这些冲动也往往很强。成年男性喜欢想象自己比孩子和狗更有理性,并不自觉地向自己隐瞒冲动在他们的生活中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这种无意识的隐藏总是遵循一定的总体计划。当一种冲动没有沉溺于它产生的那一刻时,就会产生一种欲望,渴望沉溺于这种冲动的预期后果。如果某些可以合理预期的后果明显是令人不快的,那么预见和冲动之间就会产生冲突。此时,如果冲动弱,预见也许会占上风,这就是所谓的理性行动。如果冲动强,要么预见会被篡改,令人不快的后果将被遗忘;要么在有英雄主义情怀的人那里,后果可能会被鲁莽地接受。当麦克白意识到自己注定要战败时,他并没有退缩,而是高呼:
来吧,麦克杜夫,
谁要是先喊“够了,住手”,谁就去下地狱!(1)
但这种冲动的力量和鲁莽并不多见。大多数人在他们的冲动很强烈的时候,通常通过潜意识的选择性注意成功地说服自己,对冲动的放纵将产生可喜的后果。整个哲学、整个伦理价值体系都是以这种方式产生的:它们是一种屈从于冲动的思想的体现,旨在为冲动的放纵提供理性的基础。唯一真实的想法是源于好奇心的智识冲动,导致了对了解和理解的渴望。但大多数被认为是思想的东西都是由非智识的冲动激发出来的,只是一种说服我们自己的方法,即如果我们放纵这种冲动,就不会失望,也不会造成伤害。(2)
当冲动受到抑制,我们会感得不适甚至强烈的痛苦。为免受这种痛苦,我们可能会放纵自己的冲动,于是我们的行动便是有目的的。但是痛苦仅仅是由于冲动而存在,并且冲动本身是指向一种行为,而不是为了摆脱抑制冲动的痛苦。冲动本身仍然没有目的,而逃避痛苦的目的只有在冲动被暂时压制时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