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杰丝米妮·瓦德从托妮·莫里森的手中,接下了探索那条流经每个黑人内心黑色河流的任务:
「你看着我,以及那些我所钟爱的人——穷人、黑人、南方的孩子们、女人与男人——你便看见了自己。你看见了你的哀伤、你的爱、你的失落、你的遗憾、你的喜悦、你的希望。」
《唱吧!未安葬的魂灵》聚焦于一个因饱受贫穷、毒品和种族歧视而几乎分崩离析的黑人家庭,以诗歌般的行文爬梳他们的生命史,吟唱出他们心中难以言说的伤痛,揭开美国南方被掩盖的历史真相。
约约是一名十三岁的男孩,黑白混血。他与妹妹米夏埃拉,还有阿公、姆妈同住在密西西比州的小镇上。母亲莱奥妮经常不在家,而且为了摆脱失去亡兄的悲恸,染上了毒瘾。就在约约生日的这一天,莱奥妮打算带着两兄妹,去州立监狱接他们的白人父亲迈克尔出狱。这日,一行人穿梭在乡间的公路上,密西西比州的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模糊了现实与魔幻的界限。他们带着希望启程,黑暗的过去却悄悄跟着他们回家……
作者介绍
杰丝米妮·瓦德(Jesmyn Ward,1977- ),黑人女作家,密歇根大学艺术硕士,现任杜兰大学创意写作副教授。著有小说《哪里疼痛》(Where the Line Bleeds)及《拾骨》(Salvage the Bones),后者荣获2011年美国国家图书奖。非虚构作品包括为《纽约时报》编辑的畅销文集《这一次烈火》(The Fire This Time)及回忆录《我们收获的男人》(Men We Reaped)。2017年荣获麦克阿瑟天才奖,同年凭借第三部小说《唱吧!未安葬的魂灵》(Sing, Unburied, Sing)二度摘得美国国家图书奖,成为历史上第一位两次获得该奖项的女性。2018年获选《时代》百大影响人物。目前与家人居住于密西西比州。
部分摘录:
我想,我大概明白什么是死。我想,死这个东西我差不多可以直接面对。阿公叫我帮忙时,我见他往裤带上别了把黑色的刀。于是我跟着他出了家门,使劲把背伸直,用力摊开膀子,让它像衣架一样平。这是阿公走路的样子。我努力地学着他的样子走,好让自己的姿势看上去自然又大方,这样,阿公就会觉得我这十三年没白活,就会明白我已经能扛起应该扛下的担子,可以扒开牲口的内脏和肌肉,把里面的器官掏出来。我想让他知道,我可以变得很血性。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扶着门防止它砰地关上,把它轻轻地拉回门框。我希望姆妈和凯拉不要在我们出门的时候醒来。她们能多睡会儿就好了。我的小妹妹凯拉最好不要醒,因为莱奥妮在外面上夜班的时候,她每个钟头都要醒,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大喊大叫。阿婆姆妈最好不要醒,因为化疗已经把她吸干,也将她掏空,就像太阳和空气对水栎树干的那些。阿公游走在树林里,身子笔直修长,皮肤黑黑的,像棵年轻的松树。他往干巴的红土上吐了口吐沫,风吹得树儿直摇手。好冷啊!今年的春天可真够犟的,大多数时候,也不让让暖和的天气。寒气就像浴缸里的水,排水坏了,它就一直待在那儿。昨晚我睡在莱奥妮房间的地上,把连帽衫脱在那儿,现在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衫,但是我没有搓胳膊。我知道,如果我这会儿就被寒气撂倒,过会儿一看到阿公割山羊脖子,肯定会往后躲或是皱眉头。阿公,那个点儿上的阿公,一定会看在眼里。
“最好别吵醒小宝宝。”阿公压低声音说。
我们家的房子是阿公一手盖的,房子前面地方不大,但整个房子还是挺长的,离马路不远,于是阿公在房子后面种了点树,在树下的小块空地上搭了个猪栏、围了个羊圈、做了个鸡笼。要先经过猪栏才能到达羊圈。猪栏里的黑土上乱七八糟地堆着猪粪。我六岁的时候,不穿鞋绕着猪栏跑,被阿公用鞭子修理了一顿,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光脚来过这里。你可以在这里找到蚯蚓,阿公告诉过我。说这话的那天晚上,他给我讲了他和他兄弟姐妹们的故事,那时他们还小,加起来只有一双鞋,于是大家轮流穿着这双鞋去教堂,平时只能光着脚玩。他们都找到过蚯蚓,因为每次蹲茅房,都能从屁股里扯出蚯蚓来。我没有跟阿公说过,其实讲这个故事比抽鞭子更管用。
阿公挑中了只不走运的山羊,绳子像绞索一样套在它头上,牵着它出了羊圈。这时,剩下的羊在圈里又是叫又是跳,撞阿公的腿,舔他的裤子。
“走开!走开!”阿公边叫边把它们踢到一边去。我想,这些羊很了解自己的小伙伴呢。你看,它们拼命地拿头撞阿公,用力地咬住他的裤子猛拽。我想,它们一定知道绕在小伙伴脖子上的那个松松的绳子是做什么用的。带出来的这只黑点白山羊不听话地左右乱窜,好像猜到点自己的下场。阿公牵着它路过猪栏时,栏里的猪追到栏边,朝阿公哼哼,找他要吃的。阿公牵着羊一直朝房子边的小木屋走。树叶打在我的肩膀上,把我的皮肤挠得干干的,留下了细细的白印子。
“阿公,为什么不找个大点儿的地方呢?”
“实在没地方了,”阿公说,“再说了,别人也没必要知道我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在房子前面就能听到它们的声音。从马路上都能。”
“所以啊,如果有人敢来这里对我的小崽子们下手,它们在树那头叫唤,我都能听到。”
“你觉得它们会被人偷了?”
“不会。山羊可不好惹,猪也比你想的要聪明得多。它们的性子还烈。猪会咬那些从没喂过它们的人。”
我和阿公走进木屋。阿公把羊拴在他打的木桩上,羊冲他大吼。
“你听说过有谁在房子外面宰牲口的?”阿公问我。他说得没错。在我们博伊小镇,没人会在地里或房子前面露天宰牲口。
羊左右晃动着脑袋,把头往回收,拼命地想要挣脱绳子。阿公骑在它身上,双手扣在它下巴那儿。
“大约瑟夫。”我念了声。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很想抬头看向屋外那个绿汪汪的大冷天,可我还是让自己盯着阿公看,直勾勾地瞧着那只脖子上要挨刀的羊。阿公哼了一下。本来我一点也不想提这个人的名字。大约瑟夫是我的白人爷爷,阿公是我的黑人外公。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跟着阿公住,只见过这个白人爷爷两次。他长得又胖又高,和阿公一点都不像,甚至和我爸迈克尔都不像。迈克尔挺瘦的,刻了脏脏的文身。那些文身像博伊镇的“艺术家们”送的礼物,每当他海上作业、狱中劳改时,就会露出来。
“好了,请吧。”阿公对着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