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2014年8月,伊斯兰国(ISIS)入侵伊拉克的科霍,遂行种族灭绝。所有成年男性排成列,遭集体枪决;年长女性被屠杀,丢入乱葬冈;年幼男孩被强迫洗脑,加入好战分子;其余女性则全数被送进人口黑市,成为在好战分子之间交易流转的奴隶。──这是伊拉克雅兹迪(Yazidi)人的命运,只因为作为少数民族的雅兹迪没有圣书,被ISIS认定为不信神者。 伊斯兰国强占科霍,娜迪亚目睹好战分子一次处决她的六个哥哥,被迫跟所有亲人分离,并被送往他城,沦为奴隶。她不过是一位刚满二十一岁的学生,前还梦想着未来要成为一位历史老师,或是经营一家美容院。 被俘虏的这段日子,只有不分昼夜的强暴、殴打和囚禁。娜迪亚曾试图逃跑,随后遭受轮暴处置,直至昏厥。其后甚至在不同好战分子手中转送多次,如同商品。她想过自杀、试过毁容,到后来失去希望、失去恐惧,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麻痹。 最终,娜迪亚幸运逃出受监禁的房子,获得一户逊尼派穆斯林人家庇护。那户人家的长子冒着生命危险,将娜迪亚偷渡到远方她仅存的家人身边。但这并不是快乐的结局,因为当我们庆幸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脱逃,就表示背后还有千千万万个雅兹迪女孩仍正被奴役和虐待。 娜迪亚写下这本书,让世界看见她满目疮痍的国家、支离破碎的雅兹迪社会、无数被战火摧毁的家庭,以及千万个身心受创的战争罪受害者。这本书不仅揭露了伊斯兰国所犯下惨绝人寰的恶行,也对所有沉默的目击者提出抗议,更要让世界知道,发生在雅兹迪的种族灭绝事件仍未结束,并应该对此有所作为。2017年9月,在娜迪亚和维权律师艾玛.库隆尼的奔走下,联合国安理会终于正式通过一项决议:成立调查小组搜集伊斯兰国在伊拉克的罪证。此时此刻,这本书的出版,将成为娜迪亚持续反抗恐怖主义的最佳利器。
作者介绍
娜迪亚.穆拉德 Nadia Murad,2018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伊拉克亚兹迪人,历经伊斯兰国(ISIS)对雅兹迪的种族灭绝及俘虏,成功脱逃后移居德国,现为人权运动者。获首任联合国人口贩卖幸存者尊严亲善大使(Goodwill Ambassador for the Dignity of Survivors of Human Trafficking)、瓦茨拉夫哈维尔人权奖(Vaclav Havel Human Rights Prize)以及沙卡洛夫奖(Sakharov Prize)。目前和雅兹迪权益组织「亚兹达」(Yazda)合作,戮力让伊斯兰国为其种族灭绝和违反人性的罪行,接受国际刑事法庭审判。她亦创办「娜迪亚倡议」(Nadia’s Initiative),旨在协助种族灭绝及人口贩卖的生还者治愈身心。
部分摘录:
我出生在伊拉克北部一个名叫科乔(Kocho)的雅兹迪人小村庄,直到不久前,我还坚信自己会一辈子住在那里。2014年初夏,就在我正忙着准备上高中最后一年的时候,村口有两位农民突然音讯全无。他们本来正悠闲地在自家的粗油纸帐篷下休息,转眼间便被绑到附近一个逊尼派村庄的小屋里关押了起来。绑匪们不仅抓走了人,还顺手带走了一只母鸡和几只鸡雏。我们村里的人都对此感到疑惑不解。我们互相安慰道:“也许他们只是饿坏了。”但没有多少人真正相信这个借口。
从我出生的时候起,科乔就一直是一座属于雅兹迪人的村庄。最早来这里定居的是从别处迁徙而来的农民和牧羊人,为了方便外出为羊群寻找牧草,他们在科乔建造起了住所,供他们的妻儿抵御室外沙漠般的酷热气候。他们找到了一片可资耕耘的良田,但它坐落的位置并不令人安心——那里正好位于伊拉克最大的雅兹迪人聚居区辛贾尔地区的南缘,并且也离非雅兹迪人的地区十分接近。1950年代中期,最早一批雅兹迪人家庭移民到此的时候,居住在科乔的大部分还是给摩苏尔的地主们种田的逊尼派农民。然而雅兹迪人们雇了一名穆斯林律师,将科乔的地皮全数盘了下来——这名律师甚至还因此成了雅兹迪人交口称颂的大功臣。时光流转,等到我出生的时候,科乔的人口已经发展到了两百多户,家家户户都是雅兹迪人,鸡犬相闻,亲如一家。
然而,这片让我们安居乐业的土地,也同时将我们置于危险之中。数个世纪以来,雅兹迪人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而饱受迫害,而且相比大多数雅兹迪村庄和城镇,科乔的位置较为偏远,狭长的辛贾尔圣山世世代代庇护着那里的雅兹迪人,但我们则孤悬于外。伊拉克的逊尼派阿拉伯人和库尔德人将科乔看作是争夺的对象,一直要求我们放弃雅兹迪人的传统,向阿拉伯人或者库尔德人的身份靠拢。直到2013年科乔通往辛贾尔山的公路通车之前,我们开家里的白色日产达特桑皮卡,得沿着穿过辛贾尔城尘土飞扬的小路折腾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圣山的山脚下。总而言之,我成长的地方,离圣地和安宁太远,离叙利亚和摩苏尔又太近。
每次坐车去圣山都是快乐的回忆。辛贾尔城有糖果,还有一种科乔没有的羊肉三明治。我的父亲也几乎总是会在那里停车,让我们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家的皮卡车发动时总要搅起漫天的尘土,但我却总是喜欢躺在驾驶厢外的货床上,等到车子载着我们出了村子,离开了好奇的邻居们之后,再坐起身来,一边让迎面吹来的风捋过我的头发,一边望着沿路吃草的牲畜们呼啸而过的掠影。这些乐趣常常会使我开心得忘乎所以,我总尝试着在后车越站越直,直到我父亲或是我的长兄埃利亚斯叫住我,警告我如果不小心就会飞出车去之后才作罢。
而在圣山的祥和与羊肉三明治的另一头,则是伊拉克的大千世界。在和平年代,一名雅兹迪商人如果不着急赶路,从科乔开车出发15分钟,就可以到最近的逊尼派村庄售卖他的粮食和牛奶。我们在逊尼派的村庄有很多亲朋好友——在婚礼上认识的女孩子;整个学期都在科乔的学校睡大觉的教师;还有在雅兹迪家庭举行割礼的时候被邀请来抱紧孩子的男人们——他们通常都会成为那些孩子的“基里夫(kiriv)”,类似西方人的教父;穆斯林医生在我们生病的时候会来科乔或者去辛贾尔城给我们治病,穆斯林商人们则开着车在雅兹迪人的镇上叫卖裙子和糖果,因为那些东西并不会摆上科乔村里那几间大多只卖生活必需品的商店的货架上。等到我们年纪稍长,我的兄弟们便会经常去非雅兹迪人的村庄打打杂工,挣点小钱。尽管我们和穆斯林之间的关系仍然被数个世纪之久的不信任所影响——雅兹迪婚宴上的穆斯林宾客会非常礼貌却无比坚决地谢绝东家的食物,而一些上了年纪的雅兹迪人会因为阴谋下毒的传闻而不吃穆斯林的食品,诸如此类的事情都确实地发生在我们的身边——但我们和穆斯林仍然拥有着真切的友谊。我们世世代代都有着紧密的联系,从奥斯曼帝国到英国殖民,从萨达姆当政到美国人占领,都未曾间断,而科乔与逊尼派村庄的友好关系,尤为人所熟知。
然而伊拉克似乎总有打不完的战争。每当战火燃起,那些逊尼派村庄便成为笼罩在我们这些雅兹迪邻居头上的阴影,固有的偏见也能轻易地被转化为仇恨,仇恨则通常带来暴力。伊拉克2003年起被卷入和美国的战争,并且逐渐陷入小规模武装冲突以及由此演化而来的恐怖主义的泥潭,我们与逊尼派村庄之间的隔阂起码从10年前起就开始出现,并且愈演愈烈。邻近的村庄开始收留极端主义者,他们敌视基督教徒和非逊尼派的穆斯林,更糟糕的是,他们将雅兹迪人看作理当被清除的不信者(Kafir)。2007年,一伙极端主义者开着一辆油罐车和三辆汽车进入了科乔东北约十英里的两座雅兹迪城镇的市中心,那里的居民以为是供应当地集市的运货车赶到,便蜂拥而至。极端主义者随即引爆车辆,数百人丧生。
雅兹迪人的宗教是一种古代的一神教信仰,千百年来通过负责记叙的神职者们口耳相传,以逮后世。尽管它和中东许多其他宗教都有共通之处,诸如密特拉教、拜火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等等,但雅兹迪人的宗教仍然非常独特,并且它极为复杂,甚至那些负责传承的神职者们有时也难以解释清楚。我所理解的雅兹迪宗教就像是一棵古老的树,开枝散叶,不可胜数,而每一枝,每一叶,都代表着雅兹迪人悠久历史中的一段故事。很遗憾的是,这些故事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悲剧。
今天全世界总计仅有100万雅兹迪人。从我出生很久以前开始,我们雅兹迪人就是通过宗教确认自己的身份,并且团结成一个群体的。但我们的宗教同时也使我们成为其他更大的势力眼中必须镇压的异类,奥斯曼人或者萨达姆的复兴党,莫不如是。他们侵略我们,或者企图胁迫我们服从。他们污蔑我们的宗教,宣称我们崇拜恶魔或者我们不净,并勒令我们放弃自己的信仰。雅兹迪人长久以来遭受了无数以消灭为目的的迫害,有些时候是肉体消灭,有些时候是强制改变信仰,有些时候则纯粹是把我们从故土上踢走并占有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截至2014年,外部势力试图清除雅兹迪人的行动已经有73次。我们曾经用过一个奥斯曼词语,管雅兹迪人所受到的压迫叫“费尔曼”(原出土耳其语ferman,波斯语farman,本义为“敕令”,“法令”。奥斯曼历史上曾在行省层面上颁布法令,组织对雅兹迪人的清剿行动,故名。——译者注),后来我们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更贴切的词,叫种族清洗(genoc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