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女性作家访谈》是《巴黎评论》编辑部自二〇一七年起推出的特辑,迄今为止已出版两辑。此次推出的《巴黎评论•女性作家访谈》篇目上有所调整,收录了十六位女性作家的访谈:玛格丽特•尤瑟纳尔、伊萨克•迪内森、希拉里•曼特尔、埃莱娜•费兰特、西蒙娜•德•波伏瓦、珍妮特•温特森、伊丽莎白•毕肖普、玛丽莲•罗宾逊、简•莫里斯、多萝西•帕克、琼•狄迪恩、格蕾丝•佩雷、娜塔莉•萨洛特、尤多拉•韦尔蒂、安•比蒂、洛丽•摩尔。
作为《巴黎评论》出版史上第一个女性作家访谈特辑,本书的十六篇访谈也可以看作“对话中的散文”,既是极具水准的对写作技术的探讨,又涵盖了女性作家生活中那些细微却折射性格的细节:她何时确立写作的志向?她的文学启蒙是什么?在写作不同的写作阶段,她遇到的具体阻碍是什么?她如何面对外部否定和自我怀疑?她的同道人或格格不入的对手又是谁?她和女性主义思潮的关系如何?……
作者介绍
“作家访谈”是美国文学杂志《巴黎评论》(Paris Review)最持久、最著名的特色栏目。自一九五三年创刊号中的E.M.福斯特访谈至今,《巴黎评论》一期不落地刊登当代最伟大作家的长篇访谈,最初冠以“小说的艺术”之名,逐渐扩展到“诗歌的艺术”“批评的艺术”等,迄今已达四百篇以上,囊括了二十世纪下半叶至今世界文坛几乎所有的重要作家。作家访谈已然成为《巴黎评论》的招牌,同时树立了“访谈”这一特殊文体的典范。
部分摘录:
罗马,初夏,一九五六年。第一次对话发生在一个人行道边的餐厅内,在纳沃纳广场,这个长条形的广场经历过洪水,也曾上演过激烈的模拟海战。暮色沉沉,天空是一片鸢尾花般的蓝紫色;伫立在贝里尼雕塑中间的方尖碑看起来苍白且轻盈。在咖啡馆的桌边,坐着布里克森男爵夫人、她的秘书兼旅行伴侣克拉拉·斯文森,还有采访者。男爵夫人就像从她自己的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苗条,直接,风趣。她穿着一身黑,黑色的长手套,一顶黑色的巴黎款式的帽子,帽子的顶端到底部颜色渐深,在她漂亮的眼睛上投下阴影,眼底深深浅浅地闪着光。她的脸瘦长而醒目,嘴角和眼边漾着浅浅的笑意,表情瞬息万变。她的声音悦耳轻柔,却有一种力量和音色让人立即感受到,这位夫人既有着深刻见解,又不乏绮丽魅力。她的同伴斯文森小姐,是位面带稚气却有着迷人笑容的年轻人。
伊萨克·迪内森:采访?哦天哪……好吧,我希望……别是一长列的问题或者残酷的逼供吧,我希望……前不久刚做过一次采访……太可怕了……
斯文森小姐:是,有个男人要拍部纪录片……那次有点像在做教义问答……
迪内森:要不我们就一起随便聊聊,然后你写下喜欢的部分?
《巴黎评论》:好啊,你可以划掉一些,再补充点什么。
迪内森:好的,我不应该答应太多的采访。我已经病了一年多,一直住在疗养院里。我真觉得我会死。死亡在我的计划之中,我做好了准备,我等着它。
斯文森小姐:哥本哈根的医生告诉我:“塔尼娅·布里克森很聪明,但她做得最聪明的事就是挺过了两次手术。”
迪内森:我甚至计划了最后一次电台谈话……我在丹麦时做过很多次电台谈话,关于各种主题……他们很乐于邀请我担任电台嘉宾……我策划过一次关于死是如何容易的谈话……这不是一种病态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这个观点其实能令人感到安慰和振奋……死是一种绝妙的、可爱的经历。但我病得太厉害了,没能完成这个对话。在疗养院里待这么久、病得这么严重,我甚至几乎感觉不到这条命还属于自己。我就像一只徘徊萦绕于此的海鸥。我觉得世界是如此奇妙、快乐,一息不停,而我已不是它的一部分了。我来罗马就是为了试着再次进入世界。啊,快看那天空!
《巴黎评论》:你对罗马熟悉吗?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迪内森:好多年前了,那次是来觐见教宗。我第一次来罗马是一九一二年,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和我表姐,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她嫁给了丹麦驻罗马的大使。那时我们每天在博尔盖塞别墅[2]里骑车,路上马车来往,车上坐着当时那些快活的美女,时而停下来聊天。太舒服了!看看现在,汽车和摩托车,刺耳的喧嚣,人们行色匆匆。这是现在的年轻人想要的,速度才是最重要的。而当我骑着我的马——我是个小女孩时一直有匹马——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丢失了一些珍贵的事物。我们那时的孩子活得很不一样,即使住大房子,你也没什么玩具。现代的机械玩具,自带动力,我们那时基本不存在。我们只有很简单的玩具,而且得自己琢磨怎么玩。我对提线木偶的喜爱就来源于此,我还试着自己动手写剧本。你当然也可以直接买一只木马,但我们更喜欢自己去树林里找来枝条,用绳子捆绑连接起来,用想象力把它变成布西法拉斯[3]和珀伽索斯[4]。现在的小孩,从出生开始就满足于做个袖手旁观的人,而我们习惯做创造者。现在的年轻人不再熟悉材料,也很少使用,所有的东西都是机械的、城市化的,孩子们在长大的过程中不亲近燃烧的火、鲜活的流水和土壤。年轻人想和过去一刀两断,他们憎恨过去,甚至不想听到过去的事。也能理解一部分原因。刚刚过去的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段长长的战争史,他们没兴趣。这也许是一些事情的终结,一种文明的终结。
《巴黎评论》:但是厌恶会导向爱:他们也许转个圈还是会回到传统。我会觉得漠不关心更可怕。
迪内森:也许吧。而我会喜欢他们喜欢的东西,现在我爱上了爵士乐。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音乐领域里唯一的新事物。我不会说我喜爱它胜过古典音乐,但我的确迷醉其中。
《巴黎评论》:你的很多作品看起来都属于上个世纪(十九世纪),比如《天使复仇者》(1944)。
迪内森:(大笑)那本小说是我庶出的孩子!德国占领丹麦时期,我无聊乏味得快疯了,想要自娱自乐,此外我也缺钱,所以我去见我在哥本哈根的出版商,对他说,你愿意预付一本小说的费用并且给我安排一个速记员吗?他们说好,速记员也来了,于是我开始口述。刚开始时,对于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我完全没头绪。每天,我即兴地加上一点。那可怜的速记员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斯文森小姐:对,她对商业信函更熟悉,当她从速记本上誊抄出故事时,她会用数字来标记,比如“2个惊吓的女孩”“他的1号爱情”。
迪内森:我会这么来开始写一天,“×××先生走进房间”,速记员就会大叫,“哦亲爱的,他不行!昨天他在十七章里就死了。”啊不,我还是宁愿《天使复仇者》是我的秘密。
《巴黎评论》:我喜欢,我记得有一些很棒的评论和书评。很多人都猜出来那是你写的吧?
迪内森: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