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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与跌宕自喜-电子书下载

生活时尚 2年前 (2022-07-11) 1510次浏览 已收录 0个评论 扫描二维码

简介

《读书与跌宕自喜》是马雁生前为自己第一本随笔集拟定的名字。她为自己写的书稿介绍是:以古代诗歌、世界文学为主的读书生活随笔,其中重点关注语体和语用学意义上的创造性写作技巧、阅读审美经验传达及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等三方面主题。用三十篇左右的五千字以内的随笔文章,互相支撑、构造出一种丰富的、具有个人审美倾向和知识特征的阅读生活场景,通过作者独特的知识背景和理论结构,与读者分享一种新的阅读视野和可能性。
新版恢复书名的同时,也恢复了马雁全部自选篇目及编排顺序,或可让新一代读者辨识出马雁在遭遇意外之前的生命本真。是为本书的第一辑。旧版中的其余文章,作为第二辑,归入“集外”,按写作时间顺序编排。第三辑仍为旧版中的日记选。
“十年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似乎也足够让死者和生者都卸下悲泣哀婉的面容,令一个真生命自灰烬中重生,只要她的诗句与文辞仍跌宕自喜在无数不相识的读者的心里。”

作者介绍

马雁(1979.2.28—2010.12.30)
诗人,散文作家。生于成都,200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在校期间策划组织了首届北大未名诗歌节,2000年与友人共同创建了文化网站“新青年”,2003年回成都生活,2010年12月28日赴上海访友,12月30日在上海因病意外辞世。

部分摘录:
上周三下午开会出来,顺便到打折的德盛书店看看。本来只是想随便看看,顺便还要买隔壁饭馆的五香兔脑壳,但看来看去,时间就过去了。不少书都引人得很,比如巴蜀书社的一套四大名著,硬精装,字大且纸好,正红色的封皮上是描金的绣像。一套下来只要一百块,犹豫了半天。想买是因为这书实在是馋人,不买则是因为用处不大,而且不好意思——这么大个人跑去买一套四大名著,有点怪怪的。这种奇异的自尊心说起来,大概也没有人会了解吧?
(上面这句话的样式其实是跟日本人那里抄来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喜欢到远一点的地方。喜欢到远一点的庭院,去割远一点的草。喜欢到远一点的路上,去看远一点的风景。不过像这样说明,大概谁也不会了解吧?”)
最后是买了两本书,还有一本是什么忘记了,一本是葛兆光《唐诗选注》。
葛兆光我是喜欢的,最开始还是很小的时候,搞不清楚葛兆光和葛剑雄,只是笼统地喜欢。但那时候喜欢的,后来多是不喜欢了,那时候真是迷死了,后来却几乎不再提。人家喜欢,也不想多谈。葛剑雄是因为看那个江陵焚书多少周年祭。到读大学的时候,已经很仰慕葛兆光了。记得中国思想史的第一卷,头一个版本还没有那么牛气的样子,没有导论单行本一说(单行本的导论俨然有些大师气味,有把思想史写作当门课来教的意思了,所以不好),也没有什么要买必须三本一起买的说法。大学时把读书的范围圈定在秦汉经学源流,所以把图书馆里涉及的书通通读了一遍,只不过有的通史就只读一段。又有的类书里面也找,借到了只翻翻,看不懂的、记不住的那简直太多了。最记得是借章太炎还是刘师培的全集,查目录查到里面有篇小文章,图书馆却没有文集。说起来以后,别人告诉我偌大一个北大只有本系一个师兄那里有一本。因为该师兄是专家。该师兄不太愿意理我,我想借去看,他只许复印,并且就坐在宿舍等我还。所以印象深刻。
葛兆光是顶顶聪明的人,早年是学文献的,成天窝在故纸堆里——这生动场面隐约里是从文章上读来?还是跟葛同过学的老师告诉我们的?反正是我们前面的前面难望其项背的牛人。同样的神话又譬如有贺照田——但我在书店看见他的名字印在书脊上,并没有瑟瑟发抖似的敬畏。因为是昏黄灯光,暗淡的五院,这样的意象在作怪吧。有时候老师提到他,又有李零,都有些口舌不利索。即使李零先生自己来跟我们讲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理不直气不壮。
这种情形中的细微奥妙恐怕只有文献专业内部的人才能理解。老先生们都讲究的是小学的功底,是汉学的传流,这两位后起之秀却专门搞歪门邪道。也不能说是小学的功夫没过关,基本还是过了关的;也不能说不准研究义理,小学功夫也并不是个终结。也许老先生们暗中期待的是述而不作吧?又或者是微言大义。是风头正健的人物,但在专业内部却并不见得人缘多么好。
我念书的时候,葛兆光已经去了清华。清华经常有些奇怪的人,为了不常见的某种原因去那里。不知道他们在相对自由的空气里,是不是会觉得舒服点呢,但也许也会有一种很寂寞的感觉吧。传统这个东西是很有趣的,没有它的时候觉得很空虚,很失落,有了传统却又受不了。有一阵,我热衷于看旧书,也没有什么意思的,比如《深衣考》,再比如《初学记》。写校勘记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活,但现在几乎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校勘记可以写得很略,也可以写得很专业的样子。我记得是参考了很多书,最后做了一个校勘记出来,老师很喜欢,大概也意外的吧。
但小学我是学不好的,训诂还勉强,文字和音韵就简直不行了。训诂比较简单,脑子用用就好了。文字和音韵都是要下苦功的,我这个人懒,所以学不好。老师很看不起我,因为不爱去上课,而且考试也很差(那种不上课但成绩好的人,自然是可爱又可恨的,而不上课成绩也不好的就丝毫也不可爱,只有可耻);同学不说,恐怕心里也是看不起的。
然而我还是不上课却在图书馆里翻没用处的书,依然故我。图书馆有位老先生我很崇拜的,叫作岳仁堂。人很清瘦,腿脚不太灵便,做事十分严谨。进他的馆要换图书证,要登记,如果要找什么书又没有头绪,可以去他那里的一个大簿子上写下来,把自己的问题写清楚。我有天无聊的,就去翻那簿子,前面做了答复的,都是岳老先生亲自写的。字不十分刚劲,有几分清秀的意思,又是淡得像兑了水的蓝黑墨水,泅在粗糙的纸张上。统统是鸿篇巨制,似乎就是在上一堂目录学的课了。有一次我把丛书集成翻来翻去地找,老先生看不过去,终于把他很宝贝的丛书集成那小小的目录册子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我看了。当时我感觉,他心疼的并不是我。但也并不让人生气。这件事情记得很深。现在想来,他的大登记簿子其实也不是要帮人解决问题,只是要让自己可以经常在脑子里想象这个图书馆。这种快乐很值得人羡慕。
说来说去还没有说到这本书,那现在就开始说。之所以要买这本《唐诗选注》其实是因为自己一直对古诗都不够了解,读也读得不精到,那么大一块资源在那里放着,不好好学习是浪费。葛兆光的书我是信赖的(虽然不止一次,我和别人说起过《中国思想史》里照搬海外汉学的研究成果,虽然注明了参考文献,但那也远远不够),人读书读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有见识,而天赋有高低,我看他天赋是够了的,见识也够了的。文字功夫也不错,所以可以看看。前一阵看闻一多的《唐诗人研究》,觉得写得很好。乍看这本《唐诗选注》就觉得好像自己的立论少了,抄来的东西多了,无非是古代的各类文论读得熟,信手拈来,又或者改头换面一番,都是炫人耳目的。所以就生气,终于那天半夜,从书柜里把《唐诗人研究》搜出来,还有一本《金圣叹选批杜诗》,对比着看。才当真发现这本书的好。
其实序言写得糟糕,因为里面有怨气,《阅微草堂笔记》里说,文人不发愤懑是好的,但文人心里有积郁却写些不着调的文章,则很坏。因为怨气是压不住的。所以说大禹聪明,比他的父亲聪明,要疏通才好。压制不住,或者转而说些不着调的话,其实还是着了调的,不可能不借题发挥一下。所以大多明清的文人笔记都不好,因为他们拐着弯发火。拐着弯最不好。想来那时候葛兆光跟着金开诚老师,满胸的抱负,却没法施展,其实不是金老先生不好,是北大的空气不能容得他。至于说现在,清华就容得他了?那不过是清华没人罢了,没有容不得他的人,也没有容得他的人。所以说,是好,也是不好。
《唐诗选注》里精彩的是每个诗人名下都有个小传,因为是做文献出身的缘故,所以很注意考察《唐才子传》,版本都在序言里写好了的。知道找史料,又有史学的眼光(就算《中国思想史》是照搬海外汉学的论点,也毕竟读了那么多原作,自己的见识也长了),所以小传必定是好看的。做文学史少不了文献的功夫,这是一个前提。所以把这些诗人小传串起来看,很有些意思,譬如初唐四杰,闻一多是主张翻案,并且把四人离经叛道的行为都轻描淡写就带过去了,从效果上说是不错的,却未免有文过饰非的嫌疑。葛兆光这本则基于现有的历史材料,做另一个方面的理解,也就是所谓“同情的理解”。这么一来,骆宾王小传里的这段话就十分好了,“恰恰是他们这种富于个性的气质、不平则鸣的性格加上一肚子牢骚与悲凉,使他们摆脱了初唐诗坛上那种百无聊赖地搬运辞藻的慵懒和平庸,使诗歌多了一种刚健、悲凉而饱满的情绪,恰恰是他们这种坎坷而丰富的生活经历,使他们的诗比起千人一面千篇一辞的应制、酬和、同咏、奉题少了一些无聊与空洞,多了一些生机勃勃的主题与内涵”。
又,葛兆光对诗歌语言的感觉我是同意的,他看重的几个要素在我看来都是十分重要的,所以读后面的笺注也觉得十分有兴味。比如对唐人诗歌喜欢关注的时间与永恒主题,他十分敏锐,并且不自觉地在这选本里勾勒出一条不中断的脉络。当真是认真读了选本,也就可以写出一部唐代诗歌史了,不过大概也没有人会这样用心吧。又喜欢的是他把杜审言和杜甫之间的继承关系提出来,其实古代的各家文论多半都有了,但于我这样不爱读书的人,自然是意外的收获。不过这些东西都多半可以从闻一多的文章中找出来,这是有趣的。譬如说到《春江花月夜》,其实那么多论点,最终葛的立论却是源于闻一多的《宫体诗的自赎》,倒也难为他自己在注解里交代出来。
我看《唐诗选注》图的是个痛快。譬如说李白,引了王安石用的那个“快”字。王当初用的是“词语迅快”,葛却发挥了一番,先用了《说文》里“快”字本意,“喜也”。于是贴合到了“跌宕自喜,不闲整栗”(《诗辩坻》卷三)。也贴合到了李白想象力的自由奔放,从想象到语言的任性转化,“思疾而语豪”(《韵语阳秋》)。但这快也不是都好,因为快所以冲动,欠洗练,“语多猝然而成者”(《沧浪诗话》)。不过这快是个表面现象,背后是巨大的知识体系,因为李白“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上安州裴长史书》),后人要学却不肯下苦功夫,就成了粗率油滑。因为太快,所以不能建立新的体系,却把前代的精彩都笼括到他身上来发出奇光异彩。这种评价有些残酷的苛刻,却是中肯的。这么再来看《蜀道难》《将进酒》自然是大不同了。譬如“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似乎夸口,又似乎是神话,其实样样都有——赋可入诗,并非自李商隐起,钱锤书先生可以休矣!犯的是个常识错误,近体诗本就是从赋体吸取资源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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