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1938年9月,希特勒一心一意要发动战争,而英国首相张伯伦不顾一切地试图维护和平。当张伯伦的专机颠簸着飞过英吉利海峡,希特勒的专列无情地从柏林南下时,两个年轻人也带着各自的秘密踏上旅途。
休·莱格特是张伯伦的私人秘书之一,德国外交官保罗·哈特曼则是反希特勒团体中的一员。在希特勒上台之前,他们在牛津大学结为挚友;但自六年前在慕尼黑不欢而散后,他们就彻底断了联系。欧洲的未来危如累卵,他们注定要在慕尼黑重聚。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你会背叛谁?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国家,还是你的良心?
作者介绍
罗伯特·哈里斯(Robert Harris),英国小说家,皇家文学会会员,现居于英国西伯克郡,著有多部畅销小说,被翻译成37种语言。代表作包括《祖国》《庞贝》《影子写手》《军官与间谍》《秘密会议》《慕尼黑》,以及“西塞罗三部曲”(《最高权力》《权谋之业》《独裁者》)等。其中,《军官与间谍》为他赢得了包括沃尔特·司各特历史小说奖(Walter Scott Prize for historical fiction)在内的四项大奖,著名导演罗曼·波兰斯基的新作《我控诉》便改编自这部作品。
部分摘录:
柏林的行政中心位于威廉大街[1],街上有一幢19世纪的建筑,三层高,外观看起来庞大而杂乱,德国外交部就坐落于此。保罗·哈特曼在外交部工作,他正对着头天晚上从伦敦收到的一封电报沉思。
密件 1938年9月26日 伦敦
以我们两国人民之间的老交情和共同的和平愿望之名,我敦促阁下利用您的影响力,将10月1日的决定性动员推迟到稍晚的日期,这既可以缓和目前的紧张局势,又可以为商讨细节提供机会。
罗瑟米尔
伦敦皮卡迪利大街14号,斯特拉顿之家酒店
哈特曼点了一支烟,思考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回复。自里宾特洛甫七个月前接任外交部部长以来,哈特曼曾多次接到要求,让他将收到的消息从英语翻译成德语,并以部长的名义起草回复。一开始哈特曼采用了职业外交官那正统、官方、中立的笔调,但这些早期的努力一直不被认可,大家认为他不够纳粹;有些回复甚至被里宾特洛甫的亲信、党卫军二级突击队大队长绍尔退回,上面潦草地画着黑色的粗线。哈特曼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想要事业有所起色,就必须调整文风了。因此哈特曼开始慢慢训练自己,模仿里宾特洛甫那浮夸的文风和激进的世界观,正是本着这种想法,他开始草拟给《每日邮报》老板的回复。他用钢笔刺向纸张,用力划出刺耳的声音,制造出愤怒的假象。他认为自己的结尾段落写得尤其巧妙。
让苏台德问题,一个对英国来说完全不重要的问题,摧毁两国人民之间的和平,这种想法在我看来是疯狂的,是反人类的罪行。德国一直秉承诚实互信的理念,渴望同英国的和平共处与友谊。但是,当国外布尔什维克主义的影响出现在英国政坛时,德国必须为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准备。如果和平破裂的罪行降临世界,那责任定然不在德国——我亲爱的罗瑟米尔勋爵,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他吹干墨迹。事实上,和里宾特洛甫共事时,再怎么夸张也不为过。
哈特曼点了另一根烟,透过烟雾眯着眼睛看向稿件。他从头看起,在这里和那里做些小的修改。他的眼睛呈醒目的紫罗兰色,眼皮稍微有些宽,额头很高,虽然只有二十九岁,但发际线已经接近头顶了。他有着撩人的厚嘴唇和大鼻子。这是一张面部表情十分丰富、表达能力极强的脸:引人注目,与众不同,却堪称丑陋。然而,他的天才之处在于让男人和女人都爱他。
在正要把回复稿放进文件筐交给打字员时,哈特曼听到了一阵噪声。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感受到有一阵噪声从他的鞋底和椅子腿穿过。就连他手里的稿件都在颤抖。隆隆声越来越响,变成一阵轰隆,有那么荒唐的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座城市正在经历一场地震。但是,他的耳朵又辨出了重型发动机的独特声响和金属履带的轰鸣声。和哈特曼共用办公室的冯·诺斯蒂茨和冯·兰曹面面相觑,眉头紧锁。他们起身走到窗前,哈特曼也和他们一起行动。
一列了无生气的橄榄绿装甲车队正从威廉大街的方向驶来,朝菩提树大街的方向向南驶去,装甲车队由半履带火炮、载着装甲车辆的坦克运输车、卡车和马匹拖来的重炮组成。哈特曼伸出脖子去看。车队一直前行,逐渐驶出他的视野,根据其长度判断,这是一支完整的机动队伍。
冯·诺斯蒂茨比哈特曼年长,职级也高一级。他说:“天啊,已经开始了吗?”
哈特曼回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分机号。他不得不用手捂住左耳以隔绝噪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有磁性的声音:“我是柯尔特。”
“我是保罗。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下见。”柯尔特挂了电话。
哈特曼从衣帽架上拿起他的帽子。冯·诺斯蒂茨嘲弄地说:“你这是要加入他们吗?”
“当然不是,显然我要到外面为我们英勇的国防军欢呼。”
他匆匆走过阴暗的走廊,走下中央楼梯,穿过两扇门。走下几级台阶后他就来到了大厅。台阶中间铺着蓝色地毯,两侧有一对狮身人面石像。哈特曼惊讶地发现大厅里空无一人,尽管空气本身似乎也在随着外面的噪声震动。过了一分钟,柯尔特也到了,腋下夹着公文包。他摘下眼镜,在镜片上呵气,然后用厚厚的领带末端擦拭了几下。他们一起走到街上。
外交部的工作人员中只有少数人聚集在人行道上观看。在马路对面的宣传部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里工作人员几乎把整个身体都探到了窗户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大雨将至,哈特曼感到脸颊上落了一滴水。柯尔特拉着他的胳膊,他们一起朝装甲车队的方向走去。二十面红白黑相间的纳粹万字旗悬挂在他们头顶,一动不动,给宣传部灰色的石头外墙增添了节日的色彩。但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没有人在街上逗留,没有人挥手或欢呼。大多数时候,人们要么低着头,要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哈特曼想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在民族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精心安排下通常不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柯尔特仍没有开口说话,这个莱茵兰人迈着紧张而迅速的步伐。走过整幢建筑的三分之二时,柯尔特把哈特曼带到一个废弃的入口。沉重的木门被永久地锁上了;门廊很隐蔽,令外人无法窥视。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有外交部部长私人办公室的负责人,一个戴着眼镜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文员模样的人,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公使馆秘书,进行临时性会面。
柯尔特把他的公文包紧贴在胸前,解开搭扣,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哈特曼。一共有六页纸,用元首喜欢的超大字体打印出来,这样一来,每当元首不得不处理琐碎政务时,就可以让他的远视眼休息一下。这是元首那天早上与霍勒斯·威尔逊爵士会谈的记录,出自外交部首席翻译施密特博士之手。尽管它以最温和的官方语言表达,但仍向哈特曼生动地传达了它所描述的情景,让他感到就像在读小说中的场景一样。
谄媚的威尔逊祝贺元首前一天晚上在体育宫发表的演讲获得热烈反响(就好像还有其他可能性似的),感谢元首友好地提及张伯伦首相。威尔逊一度要求在场的其他人暂时离开房间,包括里宾特洛甫、驻柏林大使汉德逊和柏林大使馆一等秘书柯克帕特里克,以便可以私下当面向希特勒保证,伦敦将持续对捷克施加压力。(施密特甚至记录了他的原话:我仍然会努力让捷克人明白事理。)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一个重要事实:威尔逊冒冒失失地宣读了一份事先准备的声明,宣布一旦出现敌对行动,英国就将支持法国。然后,他竟然请元首把自己刚才宣读的话重复一遍,以确保双方之间不存在误解!难怪希特勒发了脾气,他告诉威尔逊,自己不在乎法国和英国做了什么,他为备战花了好几十亿,如果战争是他们想要的,那么它就会发生。
哈特曼认为这就像看着一个手无寸铁的过路人试图说服一个疯子交出手里的枪。
“所以这终究会演变成一场战争。”
哈特曼把文件还给柯尔特,柯尔特把它锁在了公文包里。
“似乎就是这样,会面半小时前才结束……”柯尔特朝装甲车队的方向点头示意,“一定是元首的命令。这绝非偶然,装甲车队正从英国大使馆驶过。”
发动机的噪声把温暖的空气都要震碎了。哈特曼的舌尖尝到了尘土的味道和汽油的甜香。他必须大喊才能盖过噪声:“他们是谁?他们从哪儿来的?”
“他们是从柏林守备部队出发的维茨勒本[2]的军队,正前往捷克边境。”
哈特曼在背后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发生了!他突然生出一阵期待。“那么你认为我们现在是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吗?”
柯尔特慢慢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快要吐了。”突然,他拍了拍哈特曼的手臂,这是一种警告。一名警察拿着警棍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