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在《独裁者》中,借西塞罗的秘书提罗之口,罗伯特·哈里斯重现了这个伟人生命中的最后十五年,还原了几个史诗级别的历史事件——罗马共和国的崩溃、随之而来的内战、庞培之死和恺撒遇刺。西塞罗的传奇人生提出了一个永不过时的问题:面对得寸进尺的野心家、受利益集团主宰的选举制度,以及穷兵黩武的社会风气,个体该如何捍卫政治自由?哈里斯笔下的西塞罗才华横溢但并不完美,经常陷入恐惧却能勇敢面对自己的结局。他堪称罗马共和国的英雄。
作者介绍
罗伯特·哈里斯(Robert Harris),英国小说家、皇家文学会会员,现居于英国西伯克郡。著有多部畅销小说,被翻译成37种文字。代表作包括《祖国》《影子写手》《军官与间谍》《秘密会议》《慕尼黑》《庞贝》等。其中,《军官与间谍》为他赢得了包括沃尔特·司各特历史小说奖在内的四项大奖,著名导演罗曼·波兰斯基的《我控诉》便改编自这部作品。
部分摘录:
对那些没有参与公共事务的人来说,嘲笑他人做出的让步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啊。两年来,西塞罗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原则,拒绝加入恺撒、庞培和克拉苏的“三头同盟”。他公开谴责他们的罪行;作为报复,他们把克洛狄乌斯推上了保民官的位子。后来恺撒邀请西塞罗出任高卢的军团长,这一职位能让西塞罗在法律层面免受克洛狄乌斯的攻击,但他拒绝了,因为接受它会让他成为恺撒的傀儡。
但坚持原则的代价是流放、贫穷和悲伤。米罗已经上床歇息了,只剩下我俩继续讨论庞培的提议。“我让自己变得弱小无力,”他对我说,“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如果后半辈子我都要被困在这样的地方,那我对我的家庭、我的原则又有什么用呢?噢,毫无疑问,将来某天我会成为某种光辉的榜样,被用来教育无聊的学生:这人曾拒绝放弃他的良心。也许在为我盖棺论定后,他们会在演讲台后面竖立一座我的雕像。但我不想成为纪念碑。我擅长的是治国,而这需要活生生的我待在罗马。”他停了一下,“话又说回来,一想到得向恺撒卑躬屈膝,我就受不了。在经历了这一切后,还要像学乖了的狗一样爬回他的身边……”
直到就寝时,他还没拿定主意。第二天早上米罗前来问他应该怎么回复庞培,我完全没法预测他会给出什么答案。“你可以这样告诉他,”西塞罗回答道,“我一生都致力于为国效力,如果国家要求我与敌人和解,那我就会去和解。”
米罗拥抱了西塞罗,随后立即坐上战车向海边进发,他的角斗士站在他的身边——这两头野兽都渴望着一场能让整个罗马为之颤抖的战斗,渴望着那些注定要洒下的鲜血。
*
最后我们决定,由我在夏末军事活动季刚结束时离开塞萨洛尼卡去见恺撒。在那之前出发毫无意义,毕竟恺撒和他的军团已深入高卢内部,他的急行军习惯让人说不准他可能在哪儿。
西塞罗花了好几个小时写信。多年以后,在他去世后,政府把我们手中这封信的副本以及西塞罗和恺撒间的所有其他信件都没收了。他们这样做可能是因为害怕其内容和官方历史——独裁官[1]是个天才,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是愚蠢、贪得无厌、忘恩负义、目光短浅的反动分子——产生矛盾。我猜这封信被销毁了,至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人说起它。但我还留着我的速记,它记录了我在为西塞罗工作的三十六年里所经历的大多数事情。这些记录文字量极大且晦涩难懂,因此在洗劫由我保管的文件时,那些愚昧无知的密探一口咬定它们只是无害的胡言乱语,这让它们得以幸免于难。正是依靠这些“胡言乱语”,我才能在这本回忆录中重现大量对话、演讲和书信的内容——包括那个夏天他对恺撒的屈辱恳求。
塞萨洛尼卡
马库斯·西塞罗致盖乌斯·恺撒总督:
祝好。
这些年来,我们之间不幸地产生了许多误会。其中有一个误会——如果它的确存在的话——是我十分希望消除的。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智慧和谋略,一直很佩服你的爱国精神和活力,一直很看好你的掌控能力。你理应在共和国获得崇高地位,我希望并相信你在战场上和公共事务中的努力都会获得回报。
你还记得吗,恺撒?当我还是执政官的时候,我们曾在元老院辩论应如何惩罚那五个阴谋推翻共和国(对我的谋杀也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的叛徒。当时元老院的气氛十分焦灼,冲突一触即发。每个人都陷入了猜疑。他们甚至怀疑到了你的头上,这真是令人震惊。如果我没有插手,你的荣耀之花可能在盛开前就被人摘走了。你知道我所言为真——或者你敢发誓说你不知道吗?
命运之轮现在对调了我们的位置,但有一点不同:我现在不是一个年轻人,不像你当年那样有光明的前景。我的职业生涯走到头了。如果罗马人民投票让我结束流放返回国内,我不会再谋求任何官职。我不会再成为任何党派的领头羊,特别是那些有损你利益的党派。我不会再尝试推翻任何在你任期内颁布的法律。在我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我将致力于让我可怜的家人重获财富,在法院里为友人提供支持,为共和国的福祉效力。对此你大可放心。
现派机要秘书马库斯·提罗(你可能还记得此人)送呈此信,望秘密回复为盼。
“喏,就这样吧,”西塞罗写完信后说道,“可耻的文件,但如果哪天要在庭上宣读,我也不认为它会让我丢人丢到哪儿去。”他小心地把内容抄下来,把信封好递给我。“把眼睛放亮点,提罗。好好观察他的反应,留心他身边的人。我要准确的描述。如果他问起我的状况,先犹豫,然后不情愿地开口,表示我已身心俱疲。他越肯定我完蛋了,就越可能放我回去。”
在这封信写完的时候,我们的处境实际上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了。在罗马,资深执政官卢基乌斯·卡尔普尔尼乌斯·庇索,同时也是恺撒的岳父和西塞罗的仇敌,经克洛狄乌斯对公众投票的操纵,被送上马其顿总督的位置。新的一年开始后他就会履新;而他的部分幕僚已经先行一步,预计不久后就会到达马其顿。如果他们抓住西塞罗,可能当场就会杀了他。这条路快行不通了,我的行期不能再拖了。
我害怕离别之情,并且知道西塞罗也一样,因此我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在我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吃完晚餐后,他就假装很累,早早上床休息去了。我向他保证会在早上叫醒他,以便和他道别,但事实上我在黎明前就悄悄溜走了。当时屋子里一片黑暗,鸦雀无声,正如他本来希望的那样。
普兰西乌斯安排了一支护卫队带我翻山回到狄拉奇乌姆,从那里我坐上了前去意大利的船——这次不是直接去布隆迪西乌姆,而是前往西北方向的安科纳。走这样的路线需要花更长的时间,差不多要一周,但还是比走陆路快,至少在途中撞不上克洛狄乌斯的走狗。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走这么远的经历,更不用说坐船前往了。我惧怕大海的原因和西塞罗不同——他怕的是沉船和溺亡,而我怕的是白天那广袤空旷的视野和晚上那璀璨冷漠的浩瀚宇宙。那时我四十六岁,意识到我们正在进入一片空茫;坐在外面的甲板上时,我经常想到死亡。我见证了太多悲欢;我的肉体正在老去,但我精神上的老化速度比肉体还要快。我从没想过事实上我的人生旅途还没走到一半,注定还要目睹一些事情,而且这些事情会把过去所有的奇迹和戏剧性经历都衬得苍白而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