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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传-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2022年7月12日

简介

八十万言,跨越三十年的创作,回眸改革开放四十年的社会变迁。以杨青林的生活足迹为主线,朴素动人地描绘了洞庭湖区柳林垸的民情乡俗。
本书追踪着主人公杨青林的足迹,围绕柳林垸的变革历程,勾勒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洞庭湖区生活的风貌。用饱满的笔触描写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以前引起的萌动和变化,揭示了社会、生活和人性的丰富与复杂。小说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与史料价值,再现了一个时代里农村生活的变迁。

作者介绍

周健明,1931年3月生,湖南益阳人。中共党员。1964年结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文艺理论进修班。1949年参加革命工作,历任区农民协会委员、区团委书记,曾入编《世界华人文化名人传略》、《中国古今名人大辞典》、《中国文学家辞典》等。

部分摘录:
杨青林走得很快,当他走近家时,四周的茅屋顶子正在冒烟,出工的早回家了,还没有吃早饭。他走近家门,看到他的阔别八年的家,还是从前那个茅屋,茅屋顶子更加陈旧了,但还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破烂。门前的那条小港,仍旧那样静静地流着,把内湖的水送出去。港边是一线杨柳,这些杨柳树在他出生前就有了,如今长得更加高大了,冬日的寒冷,把它们身上的绿装剥掉了,显出一种灰暗的颜色。只有那柳条,依旧挂在树枝上,随风飘拂,如果风大一点,它们便像一头乱发。
杨青林把门推开,只见娘坐在堂屋里,正在绩麻。听到门响,娘抬起头来问:“惠兰,你来啦?”杨青林看见娘不仅双眼瞎了,而且也明显地衰老了,她的头发全部雪白,满脸的皱纹,就像那干皱了的橘子皮。她念叨着说:“孩子,今天你怎么来这样早,你自己先吃完饭,再来管我。”说着,她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出手来仿佛要接什么。杨青林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喊道:“娘,是我回来了!”瞎眼睛娘惊呆了,她连忙把手缩回来,问:“你是谁?”杨青林道:“我是青林,是我回来了!”娘听清楚了名字,她张开双手,朝前扑过来。她哭泣着喊道:“青林,苦命的儿,你在哪里?”杨青林赶紧上前扶住娘,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他道:“娘,我就在这儿,在你身边!”娘用一只干枯的粗糙的手使劲地拉住他,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她摸着他的头,摸着他的脸、他的肩膀,她不相信,这真是她的儿子,她连连问道:“你真是青林吗?你真是青林吗?”杨青林也连连回答道:“娘,我是青林!我是青林!”她把手摸到他的额头上,在他的左额,有一块他做孩子时跌破的伤疤,娘相信了,她马上痛哭起来,一头扑到了儿子身上。
八年,这八年漫长的岁月,在人的一生中不是短暂的,娘失去了儿子,还背着一个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家属的坏名声,她无依无靠,既没有家财,又没有劳力,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在他的心目中,娘早已不在这人世了。
儿子终于回来了。娘虽然看不见,但她摸得着,她的心里快活了,她在儿子胸前哭了一会,脸上还挂着泪,她用衣襟将眼窝擦了擦,却又忍不住笑起来。她笑了,但心里有些不踏实,她怯生生地问:“孩子,你是怎样出来的?是偷偷地跑出来的吗?”杨青林道:“不是,娘,我是正式释放出来的!”娘道:“最近,我也常听惠兰说,‘四人帮’倒台了,江妖婆不得势了,你就是因为骂了她一句什么话被判了无期的,政府落实政策,应该把你放出来了。”杨青林问:“娘,这惠兰是谁?”娘马上兴奋起来,她说:“你忘了,就是隔壁朱家的小妹子,小时候叫小妹,后来起了一个官名,叫惠兰。”杨青林马上记起昨晚冷满爹的话,他道:“我知道,就是我押去游街那天,她爬上车,往我衣袋里装了好些个熟鸡蛋的朱惠兰!”娘道:“就是她就是她,抓走你那一天,我哭了一整夜,她陪着我哭,以后她就常常来帮我的忙,我的眼睛瞎了以后,一日三餐,差不多都是她送的。”杨青林回忆道:“那时,她很小,扎着两只小辫,怕不到十二三岁的样子。”娘道:“啊,如今可大了,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我的眼睛看不见,不知她长的模样,但是常听人夸她,说她长得好,就像一枝刚出水的芙蓉花儿!我只知道她的心儿好,就像她那死去的娘,是一副八月十五日的糍粑心,这样的好女伢,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的人家得到她。”
母子俩正在这样说着,忽然听见外面一迭声喊:“大妈、大妈,把你饿坏了吧?”像一阵风,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杨青林一看,是个大姑娘,高挑的个儿,鸭蛋形脸,梳着一条长辫子,刘海下面,是一对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那红润的脸颊,真像一朵刚出水的粉红色的莲花。这姑娘手里端着一大碗饭,饭上盖着菜,走进来。当她走进屋里,看见杨青林,她不禁吃了一惊,端在手上的饭几乎倒在地上。娘听到喊声,早站起来,她道:“兰妹子,是你吗?你看,谁回来了?”这时惠兰已镇静下来,她把饭碗送到大妈手里,走进厨房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她,嘱咐道:“大妈,你赶快趁热吃。”然后她转过身来,朝着杨青林笑了笑道:“青林哥,我早想你快回来了,‘四人帮’倒台两年了,你这个反对‘四人帮’的人还关在牢里,这算什么话!现在大队还有人说你的坏话,说你反对毛主席,我们听了,肺都气炸了!”杨青林笑道:“搞红海洋,我反对过,但不能说是反对毛主席。我要出来,肯定会有人不高兴,因为我要是清清白白出来,就说明那些人过去说的和做的都是错的,他们费那样老鼻子劲干的事,怎么舍得就全部吹了,怎么会高兴?”惠兰道:“那个坚决要定你反革命分子的县武装部长,如今不再做县委书记了,听说他转了业,转到地区做局长去了,前些时还到柳林公社来过一趟,说是来研究落实政策的事,实际是和他过去那班狐群狗党搞攻守同盟。听说有一天还窜到我们大队,和罗富庭嘀嘀咕咕说了一夜的话,这事还是跟我三哥相好的李老师亲眼看到的。”惠兰读过初中,如今回到乡里,依旧务农,但她到底有些文化,对农村远近的事情知道得很多。这时她看见杨大妈手里端着碗,还一直没有动筷子,她便道:“饭要凉了,大妈,你赶紧吃吧。青林哥跑了一早晨的路,想必也饿了,现在我带他到我们家去吃饭,等吃过饭,再回来和你老人家说话。”杨大妈点了点头。惠兰便领着杨青林,走出门来。
惠兰的家也坐落在这小港边,离杨青林家不远,但是惠兰家的茅屋是“一肩挑”的大茅屋,这种大茅屋,远远望去,像是一根扁担挑着一对木桶子。茅屋中间的三间是一间堂屋和两间卧室,那两边竖着的是两排厢房,外带一间偏梢子。偏梢子一边做厨房,一边是猪栏和厕所。茅屋前面是大地坪,地坪前面是池塘,池塘里平时长满莲蓬、菱角,冬天空空荡荡,但里面还养着鱼,每年年底,要清一回塘,能捞上好几百斤鱼。像这种“一肩挑”的房子,一般都住的是人口多的人家。不是吗,惠兰这一家,人口就不算少,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大嫂二嫂,加上爹爹和六个侄子侄女,连惠兰自己,总共十三口人。大哥名叫朱长生,和大嫂带着五个侄子住在东厢房。二哥名叫朱利生,和二嫂带着一个侄女占着西厢房。她和三哥跟爹爹住正房。爹爹叫朱四爹,是个远近闻名的细篾匠,虽然老了,但还手脚不停,常出外做工,所以平常在一起吃饭的只有惠兰和三哥。爹爹在堂屋里架了个大铺,让她和三哥各占了一间大正房。现在爹爹和三哥被派到烂泥湖挖河去了,大哥朱长生也去了,昨天奉烂泥湖工程指挥部的命令,回生产队挑米。烂泥湖河道工程是公社出面组织修的,按照过去的惯例,公社分摊到各大队的劳力,一个也不能少。大队长把这个劳力数字又分到各生产队,为了留点机动劳力,常常把分配的数字加大一点,有时根据工程的需要或其他原因,指定要哪些人去,而这些劳力的供养,则由生产队负责,生产队都有公积金和储备粮,可以作为供养这些劳力的粮食和资金。惠兰的爹爹朱四爹因为是个篾匠,能修织箢箕等运土工具,大队指名叫他去了。三哥朱冬生和支部书记兼大队长罗富庭的外甥女李小娟相好,罗富庭不满意,他一见朱冬生就不顺眼,这次挖河,他也指名叫朱冬生去了。只有大哥朱长生,本来就轮不到他挖河去的,但他家里人口多,粮食短一截,他听说挖河的民工吃生产队的储备粮,可以敞开肚皮吃,为了减少家中一人的口粮支出,他便自动报名去了。如今这座“一肩挑”的大茅屋里,就只剩下大嫂带着像楼梯磴子似的五个侄子和二哥一家子。二哥朱利生是个高高大大的汉子,他的身体肥胖,样子显得很富态,过去他在柳林水产行里当过几年学徒,操会了一手好珠算,如今在队上出工,兼做了会计。
当惠兰领着杨青林绕过池塘,穿过地坪,踏上正屋的台阶时,便被正在阶基上晒衣的嫂嫂一眼看见了。惠兰的二嫂是个漂亮女人,她的年龄比丈夫小得多,她还没有脱尽农村姑娘那股顽皮劲儿,这时她见惠兰领着一个男子汉走进屋子,便眨巴了一下眼睛,用手戳戳正在埋头抽烟的丈夫,把嘴巴朝堂屋里一努,说道:“你去看看,是谁来了?”朱利生抬起头,他一眼便看出是杨青林回来了。他和杨青林的年龄差不多,称得上是光屁股朋友,合作化运动中,两个人都当了干部,他是高级社里的会计,杨青林是民兵连长。公社成立以后,杨青林在一次民兵比武中出了名,选拔当了公社民兵营长。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县里办农科研究所,需要一批有文化的农业工人,朱利生和卜桂香一道,报名到农科所当工人去了。他当了两年国家职工,吃了两年商品粮,讨了一个漂亮堂客。到一九六二年,国家经济困难,各种机构都下放人员,他和卜桂香本来都是农民,便被下放回家了。他们这次回来,没有任何一点优先,连原来在农村担任的职务也抹掉了,直到后来卜桂香担任了生产队长,才又封了他兼个生产队会计。他这次出门唯一的收获是带回一个漂亮堂客。堂客名叫青妹子,是城边边上一户菜农家的女儿,实指望嫁给一名国家职工,能过一阵好日子,谁知道又变成了农民,比菜农户还不如。她老大不愿意,跑回娘屋里住了个把月,甚至喊出要离婚,但是在娘家住到腊月初,便感到一身不舒服,有时还想呕吐,找医生一看,才知道怀孕。她娘是个古板人,见生米已成了熟饭,肚子里有了人家一块肉,便劝她回到丈夫家去。青妹子也只好回心转意,来到柳林洲朱利生家,来后见朱家家大屋大,老倌子有门过硬手艺,一家子劳动力很强,后来兄弟分开过,干净利落,她也便安下心来。第二年中秋节前,她生了一个胖伢伢,这伢儿虽然是个女伢,但长得好看,逗人喜爱,加上朱利生身板子好,劳动力强,做会计又有工分补贴,小日子还算过得去。但夫妻俩总不甘心,常打那进城的主意,他们甚至想到,进不得城,能做菜农户也是好的,菜农户吃商品粮,可以少受农村许多限制。朱利生看见了杨青林,先是一惊,后来不禁笑了,他明白了,因为他那住房里安了只有线广播,常常能听到广播站播放的节目,他知道各级党委如今正在加紧落实政策,遭“四人帮”迫害的干部和群众,正在平反。朱利生便大步往妹子这边走来,当他跨进堂屋大门,只见惠兰搬出了好几碗菜,正在招呼杨青林吃饭。杨青林瞧见朱利生进来,赶忙停下筷子,跟他打招呼。朱利生找了条板凳坐下,从怀里摸出一只烟斗抽烟,一边摇手道:“青林,快吃饭,边吃边说。”杨青林有些饿了,他也不客气,大口大口扒饭吃,一边吃饭,一边和朱利生说话。
朱利生听杨青林简单介绍了一下出狱的情况,他问道:“青林,这次出来了,你打算到哪里去?”杨青林吃饱了饭,他接过惠兰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便坐到朱利生旁边,答道:“听到被释放,我心里就琢磨这件事,昨晚碰见冷满爹,在他的鸭棚里睡了一夜,听他讲了一夜话,我心里想,我还是打哪儿来的到哪儿去。”朱利生瞪圆着眼睛问:“还回到农村来?”杨青林点点头。朱利生道:“青林,我要是你,就不再回来了,农村让你受了这样大的罪,还回来干什么,趁这落实政策的机会,要求调到城里去,到城里当个淘粪的,挑脚的,也比这里强!”杨青林道:“土生土长,农村熟悉,我不想离开这块土地。”朱利生道:“现在农村有什么好?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要出工,连个春节也不让你好好过,说什么要搞开门红,积肥三百石。你去看看现在到烂泥湖挖河的人,他们是怎样过的,寒冬腊月湖上吹来的北风比刀子还尖利,一二十人挤在一间小棚里,没有火烤,最厚的棉被也抵不住寒冷,吃的凉拌菜,出来一脚烂泥巴。我爹爹六十七岁了,大队指定要他去,他就得去。我算托老天爷的福,懂得拨算盘子,兼了个会计,才离不开身,不然也得到湖里吃冻肉子去。只有我大哥生得贱,并没有叫他去,他硬争着要去!”这时门边突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只听见那人道:“屋里米桶刮得底子响,家里还有五个小的,你大哥不出去,都在家里吃,这个冬天怎么过?”杨青林一看,认得是朱长生的老婆。朱长生的老婆与朱利生的老婆形成对照,长得又丑又瘦,一双黑手,由于做多了粗活,浸多了冷水,已经变形了,她的一对眼睛总是红肿着,因为闹眼病一直不好,常常带着一条毛巾,不停地在眼上揩擦。杨青林跟她打了个招呼。朱利生道:“你看看,我大哥就是这个样子,队里老实人数他第一,整天只认干活,从不讲价钱,一锥子扎不出一句话来。他得了个外号,叫菩萨,你们几时看见菩萨开口说过话来?但是苦爬苦挣,终年劳累,还是连口粮谷也弄不回来,今年冬天他要不出外,一家子就吃不到头。生产队的工分值才二毛八分,只顶得上一包香烟钱,这样的收入,怎么能养家活口?”杨青林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他离开家里八年,没有想到如今农村生活还这样艰难。这时青妹子在西边屋里喊:“利生,来客人啦!”朱利生忙答应着,往自己屋里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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