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本套书结集了推理大师铁伊的全部经典作品,包括《时间的女儿》、《法兰柴思事件》、《萍小姐的主意》、《博来?法拉先生》、《一先令蜡烛》、《一张俊美的脸》、《排队的人》、《歌唱的沙》。铁伊的小说,不只是情节的曲折和破案结局的震撼,即使在知道杀人凶手是谁的情况下,你依然可以一口气将她的作品读完,她用来推动阅读欲望的,不单是情节的张力,还有感同身受的人物命运。
作者介绍
约瑟芬·铁伊(Josephine Tey,1896-1952),原名伊丽莎白?麦金托什,出生于苏格兰,是活跃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英国推理小说最辉煌的女杰之一。铁伊特立独行,不以数量取胜,穷尽一生之力只写了八部推理小说,部部皆是精品佳作。她的小说立意奇特,充满人性的温暖,既有奇妙的悬念,又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在推理小说史上占领着一个特殊重要的位置。
部分摘录:
但是当玛塔两天之后重来时并没有带着织针和毛线。她在午餐后飘然而至,精神抖擞地戴着顶哥萨克帽,帽子的角度呈现出休闲的味道,想必让她在穿衣镜前花了好几分钟。
“我不能待久,亲爱的,我待会儿要去剧院。今天下午有日场,老天帮帮忙。全是茶盘和白痴。当台词对我们已毫无意义时,我们却必须走上可怕的舞台。我想这出戏永远不会下档。就像纽约的那些剧目一样,十年才一换而不是年年更新。实在太可怕了,根本就无法专心演戏。杰弗瑞昨晚在第二幕时僵住了,他的眼睛几乎从他的脑袋上爆出来,当时我还以为他中风了。事后他说他完全不记得从他出场直到发现自己演了一半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事。”
“你是说,暂时失去记忆?”
“喔,不。就像变成机器人一样。念着台词做着动作却一直想着别的事。”
“如果所有的报导都是真的,那么演员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关心嘛。”
“喔,平心而论是没有。强尼·葛森会告诉你当他在别人膝上哭断肠时一屋子里有多少卫生纸,但整整半场戏魂都不在是另一回事。你知道杰弗瑞把他儿子赶出家门,和情妇吵架,还指责妻子和他最好的朋友通奸而他却毫不知情。”
“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说他决定将他公园巷的那栋公寓租给桃莉·黛克,并买下里士满查理二世的房子,拉蒂默要卖掉房子是因为他接受了州长给他的聘书。他想到那房子缺几间浴室,还有楼上有着18世纪中国式壁纸的小房间多么棒。他们可以把那美丽的壁纸撕下来去装饰楼下后面那个单调的小房间。这个单调的小房间全是维多利亚式的镶板。他也查看了排水管,盘算着自己是否有足够的钱把旧瓷砖打掉重新换上新的,同时也看看厨房里原本的厨具是什么样子。当他正考虑要把门口的灌木全部铲掉时,忽然发现自己正在舞台上面对着我,台下有987个人,台词正念到一半。现在你知道他的眼睛为什么爆出来了吧。我看你已经尝试阅读至少那么一本我带来的书了——如果书皮皱了就表示看过了的话。”
“是的,上面有山的那一本。真是上天的恩赐,我躺着看了几个小时的图片。再也没有比山更能发人深省的了。”
“星星更好,我发现。”
“喔,不。星星只会把人贬成一只阿米巴原虫。星星把人类的最后一抹尊严、最后一丁点儿信心都给剥夺了。但一座雪山对人类来说却是大小恰好的标尺。我躺着看艾弗勒斯峰,然后感谢上帝我没去爬那些陡坡。比较起来病床上可是温暖的天堂,既舒适又安全。矮冬瓜和亚马逊两个人又都是文明的最高成就。”
“喏,这里还有更多的照片。”
玛塔把她带来的一个四开大的牛皮纸袋倒过来,一堆纸抖落在他胸膛上。
“这是什么?”
“脸,”玛塔高兴地说,“好多好多为你准备的脸。男人,女人,小孩。各式各样,大小都有。”
他从胸口上拿起一张看,那是一幅15世纪的人像雕刻,一个女人。
“这是谁?”。
“露克西亚·博尔吉亚。她像不像一只鸭子?”
“也许。你是不是暗示她有什么难解之谜?”
“喔,是的,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被她哥哥利用还是共犯。”
他放下了露克西亚的画像,拿起第二张纸,这张上面是一个穿着18世纪末期服饰的小男孩,在画像下面有模糊的字母显示着几个字:路易十七。他是逃走了,还是死于囚室?”
“你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
“我让詹姆斯离开他在维多利亚和亚伯特的温暖小窝,带我到图片社去了一趟。我知道他懂这种事情,而且我确信在那两个地方他正闷得发慌。”
玛塔就是这样,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一个公务员只因为他刚好是个剧作家和人像画的权威,就理应愿意丢下工作不管,流连在图片社里讨她喜欢。
他发现其中一张照片是伊丽莎白女王时代的画像。一个穿着天鹅绒戴着珍珠的男人。他翻到背面想看看这是谁,结果发现这是莱斯特伯爵。
“原来是伊丽莎白的罗宾,”他说,“我想我以前从未看过他的画像。”
玛塔垂眼看着这张精力旺盛而多肉的脸:“我第一次这么想,历史的主要悲剧之一是,最好的画家总要等你过了你最好的阶段才肯画你。罗宾以前一定是个美男子。他们说亨利八世年轻的时候令人目眩神迷,但现在他怎么样?不过是扑克牌上的玩意儿罢了。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丁尼生在留了那可怕的胡须之前长什么样子。我得走了。我刚才在布莱格吃饭,好多人过来谈话所以无法及时脱身。”
“我希望你的东道主对你印象深刻。”格兰特说,看了一眼她的帽子。
“喔,是的,她很懂帽子。她只要看一眼就会说,‘贾姬·托斯,我买了。’”
“她!”格兰特惊讶地说。
“是的,麦德琳·马奇。而且是我请她吃中饭。别看起来那么惊讶:那显得不够圆滑。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的话,我是希望她能帮我写关于布莱辛顿女士的剧本。但大家来来去去使我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加深对我的印象,所以我请她吃了一顿大餐。这使我想到托尼·毕梅可还宴请了七个人,准备了丰富的酒呢。你能想象他怎么主持宴会吗?”
“没概念。”格兰特说,然后她笑着离开了。
在寂静中他重新回想伊丽莎白的罗宾。罗宾身上到底有什么未解之谜呢?
喔,是的。艾米·罗勃萨特,毫无疑问。
他对艾米·罗勃萨特并不感兴趣。他不在乎她是如何或者为什么跌下楼的。
不过剩下的这些脸孔让他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早在他进入这个行业之前他就很喜欢观察脸,在苏格兰场任职时,这项兴趣不但是他个人的爱好,更成为一项专业的利器。他曾在一次指证罪犯的场合碰到督察长。那不是他的案子,他们两个人都是为了别的事到那里,但是他们却在后面闲晃,看那一男一女两个证人,分别走过那12名一字排开、缺乏特征的人面前,试图寻找他们记忆中的面孔。
“谁是坏蛋,你知道吗?”督察长对他低语着。
“我不知道,”格兰特说,“但我可以猜猜看。”
“你可以猜?你猜是哪个?”
“从左边数第三个。”
“罪名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上司用一种颇有兴味的眼光看着他。不过最后男人和女人都没有指认出任何人,悻悻离去。原本排列成一行的人也分散成几个谈话集团,整理衣领,打好领带准备回到街上。在接受传唤协助法律的执行之后,他们已准备回到他们原来的正常世界。不过左数第三个人却动也没动,顺从地等人来接他回他的牢房。
“了不起!”督察长说,“十二分之一的机会,而你却找到了。做得非常好。他把你要的人从那一堆中挑出来了。”他向当地的巡官解释道。
“你认识他吗?”巡官有点惊讶地说,“就我们所知,他以前从未惹过麻烦。”
“不,我以前从没见过他。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罪名是什么。”
“那你为什么选中他?”
格兰特犹豫了一下,他生平第一次去分析自己选择的过程。这完全不是什么推理。他并没有说:“那个人的脸有这样那样的特征,所以他是嫌疑犯。”他的选择几乎是种直觉:理由存在于他的潜意识里。最后,耽溺在潜意识中的他脱口而出:“他是12个人中唯一脸上没有皱纹的。”
他们笑了出来。但是格兰特,一旦把这件事情摊到阳光下,他却能看到他的直觉如何运作,并且发现隐藏于其后的推理过程。“听起来愚蠢,但确实如此,”他说,“成年之后脸上会一丝皱纹也没有的唯有白痴。”
“傅利曼不是白痴,让我告诉你,”巡官插嘴道,“他是个非常机警的孩子,相信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所谓的白痴是不负责任。白痴的标准在于看他是不是不负责任。在行列中的12个男人都是三十几岁,但只有一个人有着一张不负责任的脸,所以我立刻选了他。”
之后这就成为苏格兰场的一桩笑谈,格兰特可以“一眼看出罪犯”。而一名助理律师还一度开玩笑说:“不要告诉我你相信有天生的罪犯脸这种事,探长。”
不过格兰特说,不,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果世上只有一种犯罪,先生,这也许还有可能;但犯罪的种类就像人的性格一样繁多,如果一个警察打算把脸孔分类,他恐怕会被湮没。你每天五六点之间到庞德街走一趟,就可以知道纵欲过度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然而伦敦最恶名昭彰的女花痴看上去却像冷冰冰的圣徒。”
“最近不怎么圣洁,这几天她酒喝得太多了。”这名助理律师说。他一下就明白格兰特指的是谁,接下来的对话就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过格兰特对脸的兴趣持续不减,并且不断扩大直到它变成一种意识层面的研究,一种个案的记录和比较。正如他说过的,不可能把脸一一分类,但把个别的脸的特色描绘出来却是可行的。譬如在一个著名审判的翻版照片里,案件的主角们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而出现在画面上。很容易地就可以看出谁是被告谁是法官。有时被告席上的囚犯看起来却像辩护律师——律师不过是暂时做人道的代表而已,他们有爱欲也有贪念,就像世上的其他人一样。但法官却有项特质,那就是正直超然,所以即使没戴假发,还是不会将他和在被告席上既不正直也不超然的人搞混。
玛塔的詹姆斯,被拖出他的“温暖小窝”之后,显然对选择犯人和他们的受害者乐在其中,这也让格兰特在矮冬瓜送茶进来之前好好地娱乐了一番。就当他把这些纸张收好准备放到床头柜上时,他摸到一张从他胸口滑落到床单上的图片,而他整个下午都没注意到。他捡起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