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自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启动“曼哈顿计划”、核武器诞生以来,一众科学家、政策制定者以及军官就为了确保核武器不会被窃取、破坏、未经授权使用或者无意中被引爆而付出了巨大努力。《指挥与控制》聚焦于阿肯色州大马士革的一起核导弹发射井事故,而这枚导弹搭载着美国有史以来威力最强大的核弹头。
艾里克·施洛瑟将美国高层官员对核武器的指挥和控制,与对大马士革事故的实时描述交织在一起。他从新的视角审视了冷战,提供了一种不一样的冷战史,探讨了自核时代开始以来就一直存在的两难困境:如何部署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不被其摧毁?施洛瑟揭示了人的易错性和技术的复杂性交互作用,对人类构成了严重威胁;展现了微小的风险如何导致可怕的后果,以及一个国家最聪明的人如何制造了核武器安全的假象。
作者介绍
艾里克·施洛瑟(Eric Schlosser),美国作家、制片人、导演。著有《纽约时报》畅销书《快餐国家:发迹史、黑幕和暴富之路》(Fast Food Nation: The Dark Side of the All-American Meal)、《大麻的疯狂:美国黑市中的性、毒品以及廉价劳工》(Reefer Madness: Sex, Drugs and Cheap Labor in the American Black Market)等。
部分摘录:
这一天的早些时候,大约早上5点,艾伦·D.奇尔德斯中尉(Allan D. Childers)从床上爬了起来,洗了个澡,穿上制服,吻别了妻子,拿上旅行袋,赶去小石城空军基地参加行前简报会。[1]奇尔德斯是泰坦-2导弹战斗值班小组的副指挥官。每天早上7点,战斗值班小组成员都要拉响警报,然后在第308战略导弹联队总部的大会议室集合。第308战略导弹联队管理着阿肯色州的18个泰坦-2导弹综合发射场,每一个都配备了1枚导弹以及1个四人战斗值班小组。该联队的座右铭是“不为自己,但为他人”。当高级军官和职员站在简报室前面的时候,每一个班组成员都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
奇尔德斯和自己班组的成员坐在一起。来自马萨诸塞州的迈克尔·T.马扎罗上尉(Michael T. Mazzaro)是指挥官,他是一位聪明年轻的军官,高约1.73米,棕色的头发有点稀疏。罗德尼·L.霍尔德(Rodney L. Holder)上士是导弹系统分析技师,他的任务是确保导弹处于可发射状态。他看起来特别像奇尔德斯,高且瘦,亚麻色的头发,还戴着一副眼镜。来自纽约州埃尔迈拉(Elmira)的罗纳德·O.富勒(Ronald O. Fuller)上士很帅气,长着一张娃娃脸,他是导弹设备技师,工作重心是确保导弹发射场的正常运转。每周一次或者两次,他们四个人在这些简报会中开始新的一天,然后一起在地下待上24小时,监测他们的导弹,监督发射场的维护保养,不断地演练、培训,以及等待发射命令的下达。
奇尔德斯很难说得上符合一名好战的美国战略空军司令部(SAC)军官的形象,那些军官渴望用核武器攻击苏联人并引发末日决战(Armageddon)。在加入空军前一年,他是一名主要播放迷幻摇滚乐的午夜电台音乐节目主持人,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则在冲浪,还留着一头披肩长发。他不是嬉皮士,但他也不是那种怀着要成为衣着整洁、派头十足的军官的毕生愿望的人。他的大部分童年时光都在冲绳岛上度过,而他的父亲当时是岛上美国空军部队的飞机维护技师。他们家的房子是匡塞特角活动房屋(Quonset hut),这是一栋建于二战时期的由瓦楞铁预制构件搭成的半圆形活动房屋。尽管装潢远谈不上奢华,但在20世纪60年代于这个岛屿上长大,还真说得上田园牧歌般美妙。奇尔德斯大部分时间要么在海滩上悠闲地晒太阳,要么在海中戴着水肺潜水。在嘉手纳空军基地,军官们和像奇尔德斯父亲那样的士兵之间的社会落差几乎是不可能跨越的,这两类人几乎不相往来。但是,在地方的中学里面,基本没有人会在乎军衔和种族的差异。白人、黑人以及亚裔孩子经常在一起闲逛,奇尔德斯在不同时期不仅和少校的女儿,甚至和上校的女儿约会过。绝大部分学生的母亲或父亲都在军队服役。越南战争并不只是在教室里讨论的遥远、抽象的冲突,它几乎直接影响了岛上的每一个家庭。奇尔德斯有两个兄弟和一个姐姐,他们都为父亲感到自豪,但他们没人愿意与军队扯上任何关系。
1971年从中学毕业后,奇尔德斯进入了亚利桑那大学,希望成为一名工程师。但是,几个学期之后他就退学回到了冲绳,在岛上的一个广播站找了一份音乐节目主持人的工作。当时他19岁,是广播站最年轻的职员,于是他被安排上午夜班。这是一份相当理想的工作。从午夜到第二天早上6点,奇尔德斯播放他最喜欢的音乐:齐柏林飞艇乐队(Led Zeppelin)、尼尔·扬(Neil Young)、贾妮斯·乔普林(Janis Joplin)、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和克里登斯清水复兴合唱团(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岛上的美国大兵们会给广播站打电话并提出要求,他喜欢给士兵们放歌,也喜欢通过广播向他们的家人和女朋友念出士兵们的来信。下班后,他会一直睡到中午,然后起床去海滩上逛逛。
1973年,冲绳岛上的广播站停播了,奇尔德斯搬到了佛罗里达州的坦帕(Tampa),期待能够被广播学校录取。不过,他并没有攒够学费,在找了几个月的工作之后,他决定加入美国空军。他期待能够去越南,不管是用什么方式,但在空军基地服役听起来要比扛把步枪在丛林中作战好得多。当奇尔德斯应募入伍的时候,他填了一个表格,请求能够被分配到美军广播电视总台(AFRTS)。他认为空军可能会将他培训成电台播音员。但是,由于他表格填错了,他被分配到了加利福尼亚州圣贝纳迪诺的诺顿空军基地(Norton Air Force Base)的报社。他喜欢上了这份工作,也爱上了在报社大厅工作的预算分析师黛安·布兰德伯格(Diane Brandeburg)。1975年,分管他的长官说服他当一名军官,但是这需要大学文凭。通过空军奖学金和委任计划(Airman Scholarship and Commissioning Program),他进入火奴鲁鲁查明纳德学院(Chaminade College of Honolulu),这是一个学习和冲浪的理想之地。黛安驻扎在附近的希卡姆空军基地(Hickam Air Force Base),他俩于1977年结婚。
奇尔德斯的三个兄弟姐妹最终也都进入了军队。他的哥哥在陆军,他的姐姐在空军,他的弟弟则在海军,而最终他们四人的配偶也都是要么在军队中服役,要么就是在军人家庭中长大的。奇尔德斯此后意识到,他们都回到了熟悉的生活方式之中。它提供了良好的教育、使命感、去做有意义的事情的机会,以及在一起服役的战友之间的强烈的同志之谊。
在空军军官的等级制度中,战斗机飞行员和轰炸机飞行员都自称位居顶层。尽管他们之间存在激烈竞争,但这两类飞行员至少在一件事情上拥有共识:导弹兵的地位要远低于他们。在地下发射控制中心服役远没有飞入敌人领空或者掌握制空权的那种惊心动魄。奇尔德斯那糟糕的视力让他无法成为空军飞行员,并且当时导弹部队需要军官。虽然他对洲际弹道导弹(ICBM)一无所知,甚至连导弹部队军官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但他还是在从学院毕业前报名参加了那个计划。他毫不在意身份地位或者空军传统中的势利行为。这份工作听起来很有趣,并且提供了指挥的机会。
在得克萨斯州的谢泼德空军基地(Sheppard Air Force Base)和加利福尼亚州的范登堡空军基地(Vandenberg Air Force Base),奇尔德斯用了6个月的时间来学习泰坦-2导弹的操作规程。像所有泰坦-2导弹的受训人员一样,他仔细研读了阐明导弹系统各个方面知识的技术手册(Dash-1)。[2]他在模拟器和发射控制中心的实物模型中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一遍遍地演练发射检查表和风险检查表。不过,直到他拉响在阿肯色州的第一次警报然后走进导弹发射井之前,奇尔德斯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泰坦-2导弹。里面很冷,他就像走进了一个冰箱,导弹看起来真的好大!
如果战略空军司令部下达了紧急作战指令,每一个导弹战斗小组的军官都将面临一个结果几乎难以想象的决策。奇尔德斯将会毫不犹豫地遵守作战指令,下达发射命令。他无心制造大规模屠杀,并且,根据冷战的威慑理论,能够阻止苏联利用核武器毁灭美国的唯一手段,就是美国也用核武器来威胁要摧毁苏联。奇尔德斯相信核威慑的逻辑:他将导弹发射出去的意愿,会确保它不会被发射出去。在范登堡,他学习了泰坦-2导弹瞄准目标的大体类别和地点。有一些在苏联,其他的则在中国。不过,战斗小组并不会被告知他们掌管的导弹具体瞄准哪里。知道了这些信息反而可能会引发疑虑。就像执行死刑的四人射击小队中三人的步枪装了实弹、一人的装了空弹一样,导弹战斗小组只需要遵守开火的指令即可,而不用为结果承担个人责任。
1979年,在小石城培训6个星期之后,奇尔德斯成了泰坦-2导弹发射场的副指挥官。第二年,他得到了晋升,成为由马扎罗、霍尔德以及富勒组成的教官组的一员。不像那些在同一个综合发射场中从事值班警戒数月乃至数年时间的模范班组成员,教官组负责将受训者带往不同的发射现场。9月18日早晨,奇尔德斯和他的组员计划要带着受训者米格尔·塞拉诺中尉(Miguel Serrano),去往斯普林希尔(Springhill)小镇外的374-5号综合发射场担任通宵值班警戒。小组成员都喜欢去这里,因为这里比其他一些发射场离基地更近,这就意味着他们能够尽快到达那里并且第二天能够尽早回家。
行前简报会通常从点名开始。一旦确认每一个综合发射场的人员都到齐了,联队的高级军官就会向80个左右的战斗小组成员说明维护事宜、新的安全指南、紧急作战指令的更改以及最新的天气预报。对于与燃料、氧化剂或者再入体(导弹弹头)有关的维护工作来说,天气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有时候,简报会也会包含一个关于情报问题和世界形势的幻灯片展示。
1980年9月18日,整个世界并不安定。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前一天刚刚宣布解决伊拉克和伊朗边界争端的协议不再有效。两国部队早已经在伊朗胡齐斯坦省南部开始了小规模冲突,伊朗外长谴责这是“伊拉克政权发动的恶意入侵”,[3]一场关于争议领土的战争看起来即将爆发。在德黑兰,52名美国人质依然被关押着,此时距离他们在美国驻伊朗大使馆被抓已将近一年。1980年春天美国军队一次不成功的营救行动,使伊朗革命卫队将人质从大使馆转移出来并分散关押在城市的各处。伊朗民众焚烧美国国旗和大声呼喊“大撒旦去死吧!”的电视画面成了每晚的惯例,而美国政府对此似乎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