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匹普自幼失去双亲,在孤独中艰难成长,和姐姐姐夫相依为命。
七岁的时候,他在墓地偶然遇到一名逃犯,他从家里偷出食物来给这名逃犯。数年后,伦敦一位著名律师突然造访,他受匿名人士之托送匹普去伦敦深造。到了伦敦,匹普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拥有远大前程,开始疏远从前的好友。然而,当他的幕后恩人现身后,匹普的命运再次出现反转……
匹普的成长经历如同一面镜子,让每一位读者照见自己的心灵。
作者介绍
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1812—1870)
征服世界的文学大师,备受欢迎的英国文豪。
全名查尔斯·约翰·赫法姆·狄更斯,出生于英国南部朴次茅斯,其父是海军职员。童年时家道中落,一度被迫辍学,但天赋出众,聪明好学。
10岁前,读尽父亲藏在阁楼里的全部古典小说。12岁时,为补贴家用,去皮鞋作坊当童工,在磨难中成长。此后当过律师事务所文书、审案速记员、报社记者,业余时间尝试文学创作。
21岁时,心惊胆战将没有署名的处女作投稿给杂志,发表后激动落泪,受到巨大鼓舞。24岁时,长篇处女作《匹克威克外传》出版,一纸风行;同年结婚、剧作上演。
狄更斯总共创作了14部长篇小说、数百篇短篇小说和散文;生了10个孩子;作了400多场盈利性的朗诵会。
晚年住进梦寐以求的盖茨山庄,58岁时逝世于此。
为了纪念狄更斯,很多地方每年都会举办狄更斯节。
经典代表作:《双城记》《远大前程》《雾都孤儿》等。
部分摘录:
我的姐姐,也就是乔·葛吉瑞大嫂,要比我大二十多岁。我是由她“一手”带大的注1;不光是她自己老爱拿这件事自赞自夸,连街坊邻舍也都这样夸她赞她。那时候,我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一手”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的手生来又粗又笨,动不动就要啪的一下落到她丈夫和我的身上,我就想:大概乔·葛吉瑞和我两个人都是她“一手”打大的吧。
我姐姐的模样儿长得并不好看,我总是有这么一个印象:乔·葛吉瑞竟会娶上她,一定也是她“一手”创造的杰作。乔倒是个白皮肤的男子,脸皮光洁,淡黄色的两鬓是鬈曲的,蓝色的眼瞳淡得似乎和眼白快要融成一体,难以分辨。脾气柔顺,心地善良,性情温婉,待人随和,兼带几分傻气,真是个可爱的人。很有几分像赫邱利,有他那份力气,也有他那点毛病注2。
至于我的姐姐乔大嫂,头发和眼睛都生得乌黑,皮肤红得特别刺眼,我有时禁不住怀疑:莫不是她洗脸擦身用的不是肥皂,而是肉豆蔻?她个儿长得高,骨骼也大,一条粗布围裙几乎成天不离身,挽两个活结系在背后,胸口围一块无比坚实的胸兜,那上面别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她这样成天围裙不离身,一则显示自己治家的丰功伟绩,二则当作责骂乔的资本。其实我既看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系围裙,也不明白她系上以后,又有什么必要成天不解下来。
乔的打铁间设在我们家的隔壁,我们家住的是一所木头房子,那时候我们村里的住宅十之八九都是木头房子。那天从教堂公墓赶到家里,打铁间已经关了门,乔独自一人坐在厨房里。乔和我原是一对同样挨苦受气的难兄难弟,彼此推心置腹;我拔开门闩、探头朝里面一看,见他正坐在对面火炉边上,他一看见我,连忙给我偷偷送了个信儿:
“匹普,乔大嫂出去找你找了十多次啦。刚才又出去了,二十次也有啦。”
“是吗?”
乔说:“谁骗你,匹普;出去事小,她还随身带了那根抓痒棍呢,你看糟不糟?”
一听到这个扫兴的消息,急得我尽扭着背心上仅剩的那一颗钮扣,垂头丧气得什么似的直瞅着炉火。所谓“抓痒棍”,原是一根缠着蜡线的棍子,在我身上横抓竖搔,早就给磨撞得精光滑溜了。
乔说:“她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后来就拿起抓痒棍,暴跳如雷,奔了出去。我一点也不冤枉她。”乔说着,慢悠悠地拿起拨火棍,在炉格中间捅捅火灰,眼睛瞧着炉火,又找补上一句:“她可真是暴跳如雷呢,匹普。”
我一向把乔也看作一个孩子,年纪虽然比我大些,身份却和我一样,因此我便问他道:“乔,她出去很久了吗?”
乔抬头看看墙上的自鸣钟,说:“匹普,她最后一次暴跳如雷似的奔出去,大概有五分钟了。啊!她回来了!老朋友,快躲到门背后去,用大毛巾注3遮一遮。”
我照着他的话做去。我姐姐——就是说,乔大嫂,猛地一下推得屋门大开,发觉有个什么东西挡在门后,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便拿起抓痒棍来探查探查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看是我,便一把把我拎起来扔到乔跟前。他们夫妇俩把我当飞镖,一个扔一个接,说起来也不是这一遭了。乔也不管怎么说,总是乐乐意意地把我接住,当下他就把我送到炉子跟前,悄声屏息地拿他那条大粗腿当作一堵墙,护着我。
乔大嫂跺着脚,说:“你这个小畜生上哪儿去了?干什么去了?惹我气,惹我急,惹我惦记,累得我命也没有了!你还不赶快给我招出来!真要我动手把你从角落里揪出来,哪怕你变成五十个匹普,他变成五百个葛吉瑞,也休想招架得住!”
我坐在脚凳上哭着鼻子,揉着痛处说:“我不过到教堂公墓里去走了一遭。”
我姐姐接腔说:“到公墓里去走一遭!要不是我,你早就进了坟墓,一辈子待在那边啦。可知道是谁把你一手带大的?”
我连忙说:“是你。”
姐姐咆哮道:“我倒要问问你:我干吗要把你拉扯大?”
我抽抽噎噎地说:“不知道。”
姐姐说:“不知道?我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你不知道我可知道!老实说,自从你出了世,我这条围裙就没有离过身。嫁给一个铁匠,又是嫁给葛吉瑞这么一个铁匠,已经是倒够了霉,偏偏还要我给你当老娘!”
我闷闷不乐,直瞅着炉火,把她盘问我的话都丢到脑后,一心只想着沼地上那个戴着脚镣的逃犯、那个神出鬼没的小伙子,还想到我自己立下的可怕的誓言——我非得做一次小偷不可,在我这个寄身之所为逃犯偷锉,偷吃的。因为,炉子里的火焰好像存心和我过不去,把这一切统统映现在我眼前。
乔大嫂“哈哈”冷笑一声,把抓痒棍放回原处,说:“好一个公墓!你们两个公墓长公墓短,倒是说对啦!”其实我们两人当中有一个根本没提过公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要不了多久就会把我逼进坟墓,哎,那时候,没有了我,看你们这一对宝——宝——宝货怎么办!”
说着,就去张罗茶具;于是乔连忙从大腿底下偷偷瞥了我一眼,仿佛心里在暗暗打量:我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这种不祥的预言成了事实,我们两个究竟会成为怎样一对宝货?然后他就坐在那里摸摸自己右边的淡黄色鬈发和颊须,淡蓝色的眼睛东望西瞧,乔大嫂走到哪里,他的目光也跟到哪里——他遇到糟心的事儿没有一次不是这副模样的。
姐姐为我们切面包、涂黄油,自有她一套一成不变的精明办法。先用左手把原只面包压在胸兜上,于是总难免有根把别针缝针什么的钻进面包,再由面包钻进我们嘴里。然后她在餐刀上抹一点黄油(当然不会太多),涂在面包上,那架势活像个药剂师做膏药——把刀子拿在她手里顺涂反抹,灵活自如,薄薄一层黄油刮得平平匀匀,把面包皮的边边角角都抹到了。接着又把刀子在“膏药”边上抹得一干二净,从原只面包上切下厚厚的一圈;圆圈还连在上面没有切断,马上又是一刀把圆圈一切为两,一份给乔,一份给我。
这一回我虽然饿,一份面包拿到手却不敢吃。心里盘算,一定要留下点儿吃的,准备明天给那个可怕的家伙吃,还得留一些给他的伙伴,也就是说,给他那个更加可怕的小伙子。我不是不知道,乔大嫂管理家务十分严格,很可能翻遍食橱也找不到一点儿东西。因此我决定把自己这块黄油面包藏在裤脚管里。
要达到这个目的,就非得有非凡的毅力不可,这可真够我受的,正好似要我硬着头皮从高屋顶上跳下地来,或是从平地上跳进汪洋大海一般。何况乔完全不明白我的心思,更使我难上加难。前面说过,我们两个原是一对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而且他一片好心,每天和我一起吃晚饭,总是要和我比赛谁啃面包啃得快。吃一阵,便悄悄拿起来比一下,看谁了不起,这样便愈吃愈带劲。今天晚上乔吃得特别快,几次三番把那块愈吃愈小的面包在我面前晃动,要我照常和他举行友谊比赛,可每次总是见我一边膝盖上搁着一杯黄澄澄的茶,另一边膝盖上搁着那块黄油面包,碰也没有碰一下。最后,我只得横了心;心想,此事不做不行,不如见机行事,尽量做得不露破绽。于是就利用乔正好扭过头去的那一眨眼工夫,趁机把黄油面包塞进裤脚管里。
乔满以为我胃口不好,显得很担心,闷闷不乐地又咬了一口,看来他这一口吃下去很不是滋味,在嘴里嚼来嚼去,比平常多嚼了好一会,边嚼边想心思,好容易才像吞丸药似的吞下肚去。正要咬第二口,嘴巴刚凑到面包边上准备狠狠咬下去,目光忽然落到我身上,发觉我的黄油面包突然不翼而飞了。
乔又惊又慌,嘴巴在面包边上搁了浅,眼睛尽瞪着我发怔,这哪里逃得过姐姐的一双利眼。
姐姐连忙放下茶杯,疾言厉色地说:“怎么啦?”
乔一本正经对我摇摆着脑袋,细声软气规劝我说:“哎呀!这怎么行!匹普老朋友,你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囫囵吞下去会卡在喉咙里的,匹普。”
姐姐愈加声色俱厉,追问道:“究竟怎么啦?”
乔吓得呆头愣脑地说:“匹普,要是多少能够咳一些出来,我劝你还是咳出来的好。礼貌要紧,身梯(体)可更要紧。”
姐姐一肚子火气再也憋不住了,当时就扑到乔身上,揪住他两边颊须,把他的脑袋按在后面墙上撞了好一阵;我坐在墙角里看着,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姐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说不说?看你瞪出了眼睛,像头开膛大肥猪!”
乔无可奈何地瞅了瞅她,然后又无可奈何地啃了一口面包,重新又望着我。
他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把那块面包鼓鼓囊囊地含在腮帮子里边,和我说起知心话儿来,听他那声调,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似的:“要知道,匹普,我跟你永远是好朋友,一辈子也不会讲你的坏话。可是你这样——”说到这里,他挪动了一下椅子,满地找了一阵,然后重新又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继续说下去:“你这样囫囵吞,可太了不得啦!”
姐姐大声嚷道:“他一块面包囫囵吞下去了是不是?”
乔并没有转过眼去看乔大嫂,他依旧看着我,腮帮子里那块面包依旧没有咽下去。他说:“老实告诉你,老朋友,我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也是囫囵吞——常常是这样——囫囵吞、不要命的孩子,我小时候也见识得多了,可是像你这样会吞的好手可还没见过。匹普,你吞下去没有噎死才叫幸运呢。”
姐姐猛地冲到我跟前,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好像钓鱼似的把我提了起来,一句话就吓得人魂飞天外:“还不快跟我来吃药!”
当时不知是哪一位狗大夫,存心复古,提倡用柏油水当作万应良药;乔大嫂的橱里就常年备有这种药水,大概认为这种东西既然那么难吃,就必有神效无疑。有时走起运来,简直就把这种灵丹妙药当作上好补品让我大喝特喝,弄得我走来走去觉得浑身都是味儿,简直成了一堵新漆的篱笆,感到很不自在。何况这天晚上我病情紧急,那就非得把这种药水足足喝上一品脱不可了。乔大嫂把我的脑袋夹在胳肢窝底下,犹如脱鞋器夹住一只鞋子似的;她为了要我身子好得快,索性把药水往我喉咙里直灌。乔总算只喝了半品脱,却是给逼着吞下去的(他本来好好地坐在炉子跟前一面慢吞细嚼,一面想心思,这下子可弄得他心乱如麻了)。他所以也得喝,是因为“他刚刚吓了一大跳”。依我看,他刚刚并没有吓一大跳,倒是现在真的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