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一个犯了罪的普通孩子的真实故事
珍妮弗·潘自小是一个聪明、勤奋、顺从的女儿,一个出色的学生,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她是钢琴老师眼中极有天分的琴童,冬奥会花样滑冰参赛者的实力人选,学校里全A成绩的保持者。十几岁的她从伪造第一张中学成绩单开始,一路炮制中学毕业证、大学录取通知、奖学金、课堂笔记、校园生活、大学毕业证……她用谎言织就了一段“美好人生”,并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当谎言渐渐被戳穿,“理想国”开始一点一点坍塌,24岁的她冷血策划了一场弑亲谋杀,一幕家庭伦理的悲剧正在上演。
作者介绍
杰里米•格里马尔迪
记者。毕业于诺丁汉特伦特大学,获新闻学硕士学位。曾游历过40余个国家,并长期在加拿大和英国两地工作。目前定居在多伦多市。现阶段担任加拿大约克区网站犯罪和司法口记者。曾跟踪珍妮弗•潘案件长达十余月,以法庭记者身份坐在法庭前排听审。
部分摘录:
潘家入室谋杀案发生四小时后,24岁的珍妮弗被带入万锦市警察局的审讯室。此时潘汉辉仍命悬一线。主持讯问的是约克郡警察局凶杀科的资深警探兰迪·斯莱德。此刻是11月9日凌晨2点45分。讯问预计将持续两个小时。
坐在斯莱德警探面前的这个年轻女子戴着眼镜,一条麻花辫从左肩垂下来。她身穿花样滑冰俱乐部宽松款队服卫衣和黑色瑜伽裤,脚上是一双有蝴蝶结的湖蓝色拖鞋。母亲刚毙命于歹徒枪下,此刻的她显然近乎精神崩溃。斯莱德警探尽力用最温和的态度、最得体的措辞问出了所有的问题。
斯莱德警探温和地向珍妮弗解释说,放在她面前的知情同意书一旦签署就表示她同意警方录制她的誓词,这并不是说警方要起诉她,而只是为了让她保证说出全部的实情。斯莱德警探说完后,珍妮弗点头表示明白。斯莱德警探进一步说明,目前进行的是凶杀案调查,证人如果做伪证将要负法律责任,此时珍妮弗点头的样子似乎心事重重。当斯莱德警探说如果做伪证罪名成立,最高将面临14年监禁时,珍妮弗显得很紧张,小动作不断,一会儿摸自己的腿,一会儿颤颤巍巍地把手放在胸口。斯莱德警探起身离开审讯室去拿《圣经》来让珍妮弗宣誓,等他再回到审讯室时,珍妮弗好像吓了一跳。尽管她服下的抗焦虑药物已经在起作用,但她仍然显得惴惴不安。
“我发誓会说实话,全部的实话,而且只说实话。上帝啊,请给我力量。”珍妮弗念誓词的时候身体挺得笔直,念完誓词后,她又脱口而出补充说:“我能记得多少就说多少。”说这话时,她的下唇在微微颤抖。
这是梁碧霞被杀后当夜警方进行第一轮讯问时拍摄的珍妮弗的照片(开庭时所示证物)
“我要听的就是这些。”斯莱德警探说,“这份同意书不是冲你来的,明白了吗?录证词都要走这么个过场。”
当斯莱德警探再次提起母亲被杀的事实时,珍妮弗的情绪激动起来,她垂下头不住啜泣,伤心得没法说出母亲的名字,半天才勉强说出“梁——碧——霞”三个字,旋即又掉过脸去哭泣不止。没过多久,在隔壁房间观看监控视频的阿尔·库克警探注意到一些让人费解的情形。斯莱德警探给哭哭啼啼的珍妮弗递了张纸巾,但是,珍妮弗擦过的纸巾竟然是干的——她根本没有眼泪。“第一轮讯问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暗中观察珍妮弗。”库克警探说,“她没有眼泪,也不难过,当然她可能还惊魂未定,所以这不能当作证据,但是我们会关注,这有助于我们后续分析案情。”
斯莱德警探坐在珍妮弗对面,其他侦破人员在审讯室外看着监控视频,大家一起专心致志地听珍妮弗描述案发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珍妮弗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她家闯进了三个持枪歹徒,歹徒没找到钱所以气急败坏,她的父母又很不配合,歹徒一怒之下向她父母二人的头部开了枪。
斯莱德警探的当务之急是要确认凶犯的外貌。珍妮弗告诉他,凶犯中有一个是黑人,中等身材,满头发辫。发辫垂在脸上,所以看不清他的五官。这人年龄在28到33岁之间,身高大约5英尺7英寸。“看起来好像是三个人里的头儿。”珍妮弗提到这个为首的凶犯时居然用“先生”来称呼他。当被问及凶犯脸部的毛发时,珍妮弗的手在下巴旁边比画着说:“我觉得……嗯……我不想说错话。”这是她第一次说“我不想说错话”,此后在整个警方讯问过程中,她不断重复这句话。她称为首的凶犯为“一号”,说那人拿着手枪,戴黑色皮手套,口音听起来像是在加拿大出生的本地人。她对凶犯的外貌描述得非常含混,甚至自相矛盾——关于凶犯的脸型,她对斯莱德警探说的原话是“有点圆,有点方”。
珍妮弗说“二号”凶犯是在另外两个凶犯之间跑来跑去帮忙的角色。他长着椭圆形长脸,身穿黑色连帽卫衣。鼻子上遮着一块方巾,完全不说话,只是点头,完全听从其他两个人的指挥。
珍妮弗声称她没机会看到用枪抵着她父母的“三号”凶犯,但“三号”说话有加勒比口音,她有个中学同学,全家是从圭亚那来的,“三号”和那个同学的父母口音很像。
斯莱德警探让珍妮弗说说案发当天的情况。珍妮弗从11月8日早上说起,那天早上,一向宁静的社区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珍妮弗和母亲离开家时看到警察封住了半幅路面。他们说附近发生了煤气泄漏,暂时不能通行。警察的路障撤除后,她决定不和母亲一起出门,而是留在家里练琴。那天接下来就跟平常差不多,梁碧霞出门办事,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回家,珍妮弗和母亲一起吃了晚饭。潘汉辉自己一个人吃了晚饭,然后进书房看越南语报纸新闻,这是他的习惯。珍妮弗说,弟弟费利克斯在45分钟车程外的汉密尔顿市就读麦克马斯特大学工程专业,平时住校。
晚饭后,珍妮弗的朋友阿德里安·蒂姆克维茨来了,两人一起看了他们最喜欢的电视剧《老爸老妈的浪漫史》和《绯闻女孩》。阿德里安离开后,珍妮弗回到自己的卧室,看《极速前进》真人秀,她又打电话给另一个朋友爱德华·帕奇菲卡多聊了会儿天。珍妮弗说听到母亲大概九点半回到家,梁碧霞每周一晚上都去多伦多一座教堂上集体舞课。
她听到梁碧霞在楼下“翻箱倒柜”,然后听到母亲大声叫父亲下楼。母亲用了英语,这让珍妮弗觉得很诧异,感觉有点不对劲,梁碧霞在家基本只说越南语或广东话。珍妮弗赶快挂了电话,安安静静在自己房间里坐着,“一动不动”,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奇怪人声。“说话的人声音很陌生,我很害怕……完全不敢动。我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听到他们好像都去了地下室。”珍妮弗于是打开房门,向黑洞洞的二楼过道张望,这时,她看到后来被她称作“一号”的凶犯手里拿着根绳子朝她走来。那人抓住她,把她的手反绑在身后,说:“我用枪抵着你的后背呢。照我说的做。只要照我说的做,我就不会伤人。钱在哪里?指给我看你的钱在哪里。”
珍妮弗说她照做了,指给那人看她放了2000加元现金的地方。这钱是她攒着买新iPhone的。那人随后用枪抵着她,推她走进过道对面父母的卧室,“一号”和“二号”问珍妮弗她父母都把钱放哪儿。她说不知道,于是两人就把卧室翻了个底朝天,在她母亲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点现金。接着他们“拽着”珍妮弗下了楼,命令她跪在地上,眼睛看地面。珍妮弗说她只看到“三号”的影子,但是她听到“三号”怒气冲冲地让梁碧霞把钱包交出来,还向梁碧霞嚷嚷了几句,这让她不知所措。“我妈妈不断要站起来,他们不断让她坐下。”珍妮弗拖着哭腔告诉斯莱德警探说,“他们想要她的钱包(wallet),但是她英语不好,所以她一直说包包(purse)。”梁碧霞又一次想站起身,却被重重地推回沙发上。“我不想让她受伤,所以我就让她坐下。”说完珍妮弗就开始抽泣,情绪完全失控。
“不着急,”斯莱德警探安慰她说,“你说的所有这些都很重要,慢慢讲,不要急。”
潘汉辉告诉那些“先生”——珍妮弗又一次用“先生”来称呼凶犯——说自己钱包里有60加元现金,不过钱包在二楼卧室,于是几个凶犯把珍妮弗重新带回楼上,找到了潘汉辉说的现金。然后“一号”叫“二号”去找一截绳子来,他用“二号”拿来的绳子把珍妮弗绑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珍妮弗记得父母被带去了地下室。“我听见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撒谎!你对我们撒谎!’”珍妮弗垂头丧气地回忆道,“我妈妈尖叫着,我也大喊着‘妈妈’,然后我听到几声枪响,我好像听到我妈妈又说着或呻吟着什么,接着他们又开了一枪,然后有人说:‘我们得走了,时间太久了。’他们就从前门跑出去了。”
等到珍妮弗用手机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她听到楼下传来父亲的声音。“我还是没听到我妈妈的动静,我只听到我爸爸呻吟着跑到马路上。”珍妮弗说道。
珍妮弗刚刚回忆完案发经过,斯莱德警探就说他想要和珍妮弗再过一遍事件经过,这一次要按照他的方法来:“我们要不带任何感情地回顾一遍,假想你从高处俯瞰一切。”
复述事件经过可以帮助受害者回忆微小的细节,同时也可以让侦破人员发现目击证人描述中前后矛盾的地方。珍妮弗在复述案发经过时,态度依然镇定,复述细节时语言依旧比较简洁,但是她的复述中出现了引起侦破人员注意的重大变动。珍妮弗第一次描述案发经过时说,梁碧霞当晚回家后没有跟她照面。但珍妮弗在复述时说,梁碧霞当晚回到家,自己下楼去迎接了妈妈。第一次描述中是凶犯拿着绳子向她走去,但复述的时候变成“一号”给她看了“枪套中”的手枪,然后命令她坐在床上,自己去拿钱——第一次说的是2000加元,这次说是2500加元。在复述的版本中,珍妮弗说“二号”给“一号”找了根鞋带,然后“一号”才把她给绑上。“他绑得非常非常紧,我猜他感觉到我在挣扎,所以又打了一个结。”珍妮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