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杂货店薇奥蕾塔》是日本作家寺地花奈的人气治愈系小说。作为一部以“铭记过去再重新出发”的日式心灵物语,小说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叫 “薇奥蕾塔” 的杂货店中,店主北村堇在杂货店中制作售卖精致独特的“棺匣”。每个棺匣都不一样,如宝石箱一般美丽,人们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购买“棺匣”,将自己珍重的记忆之物放置在其中保存和纪念,最后埋葬于杂货店的后院里,以此作为一段回忆的终结,从而展开各自人生的新旅程。通过与店主北村堇和儿子北村莲太郎以及其他来店客人的相处,主人公“我”学会了改变自我和独立成长的意义,开始以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作者介绍
寺地春奈(1977—)
日本小说家,出生于佐贺县,现居大阪府。兼顾家庭和工作的同时,开始创作小说。获得日本著名文学评论家藤田香织高度评价,被誉为“家庭主妇中的专业作家”。曾被第29届和第30届太宰治奖连续提名,2014年凭借《杂货店薇奥蕾塔》获得日本POPLAR社小说新人奖。代表作有《杂货店薇奥蕾塔》、《在那港湾旅馆的内院里》、《月下的葡萄》等。
部分摘录:
永远把心放在棺材盒子里。
上班时总要诵读这句话。“这是司训。”堇向我解释道,而且还要求我站在庭院里朝着太阳诵读。不用说,今天也依她说的做了。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很讨厌,总是低着头小声地念,终于有一天,堇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声音太小了!”并猛地一拍我的后背,从那以后,我就用响彻整条街道的音量大声诵读了。
薇奥蕾塔有限公司。堇的店还算是一个法人组织,貌似是她从亡父那里继承而来的,在那个时候生意好像挺不错。堇的父亲去世后,给堇留下了这栋房子、一些现金、存款,以及出租停车场和出租地。
堇在父亲还没过世的时候好像并不经营杂货店,而是从事买卖鲜鱼中间商的工作。如今杂草丛生的庭院,在当时还有一间小小的简易装配房,作为堇做生意的办事处。
据说violeta是西班牙语中“堇”的意思。我想堇的爸爸当初给店铺起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因为独生女吧。一般来说会起名叫“堇牌水产”或者“堇牌鲜鱼”,“不,还是取个更酷一点的名字吧,英语的话有点太简单了。对了,西班牙语怎么样?不错吧,很酷吧!”我想堇的父亲大概就是这样给店铺取了名。
堇的母亲很喜欢可爱的小玩意儿,特别是杂货之类,经常买一些成品回家,问心灵手巧的女儿会不会做。堇拿到之后就会仔细观察,有时候将其拆开,思考其制作方法,直到能告诉妈妈“我能做出比这个更好的”。
有一次,堇和母亲去手工店里买东西,母亲提着的包吸引了店主的注意。“这个包是您亲手做的吗?做工真的太好了,能不能请您再做十个左右放在我家店里卖?”堇交给店主十个做好的包,没想到几天之内全都卖完了,听到这个消息,堇和母亲都惊喜不已。就是这个时候,堇的心里埋下了一颗“要开一间属于自己的杂货店,自己制作商品来卖”的种子。对于堇的这个梦想,母亲也总是温柔地鼓励她“一定会是一间很棒的商店”。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母亲就病故了。母亲去世的第二年,父亲也染上了同样的病去世。又过了几年,堇开了这间店。
诵读完“司训”后,堇就基本上开始在客厅兼工作室里工作了。有时踩踩缝纫机,有时做一些刺绣,有时串串珠子,有时在棺材盒子的盖子上画画。
我则是坐在收银台后数钱。零钱不够的话就要去银行换。有时打扫一下店铺,然后就坐着等客人来,然而店铺总是门可罗雀。收银台的后面有一个和入口不一样的门,这扇门将走廊隔开,和初次来这里时堇指着的那扇茶色的门相连,如果有事的话,彼此都可以呼应。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不太习惯一个人看店,一有点什么事情就去喊“阿堇,阿堇你在吗”,然后马上就会被发火:“你都喊了多少次了,吵死了!”
最先学会的是出纳机的操作,是最简单而又最费时间的操作。那台上了年头的暗黄色出纳机看上去就像是古董,感觉一不注意就会弄坏它。零钱的抽屉要是打不开了怎么办,小票打不出来怎么办,我想象着这些情况然后问堇如果这些情况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果然又被堇吼了句:“我很欣赏你的工作热情,然而你真的很烦。”
“因为这个很容易坏呀!”
“是很容易坏,”堇回答我,“然而就算是坏了,最多也就是不能动了,又不会发生爆炸把整个店炸飞!”
堇所卖的棺材盒子并不是装人和动物尸体的棺材,而是那些店里货架上摆放的箱子。它们都是手掌大小,全部由堇制作而成。有的箱子是木制的,上面绘上了很多花;有的是纸箱,堇在箱子上贴上了布做装饰,用蕾丝镶边;有的用色彩鲜艳的纽扣和串珠镶嵌;但大多数箱子是玻璃制品,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宝石箱。堇说一开始的时候是按照做宝石箱的想法来做的。
来店里的客人大多是女性,不过在这家店才开不久的时候,曾有一个老人来光顾过。堇说那个老人看上去近一百岁了,瘦得像仙鹤一样。老人穿着灰色的西装,拄着拐杖费力地迈进店里。他从货架上取下一个宝石箱,用清晰的声音说道:“这是一个棺材盒子。”不是“这好像一个棺材盒子”,也不是“这个可以作为棺材盒子使用”,而是“这是一个棺材盒子”。
堇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堇和我说,既然老人已经那样断言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在店铺的角落里,有一张小小的圆桌和两把椅子。老人把箱子放在上面,然后从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那是一支很旧的深红色的钢笔,但是一看就知道保养得很好。堇在箱子的底部垫上了纱布手帕,老人将钢笔放了进去。“我想在箱子里放一些花。”老人说。堇到庭院里摘了一些三叶草,将三叶草摆在钢笔的周围。老人慢慢地盖上了盖子,然后缓缓地抚摸着宝石箱的盖子,抚摸了很久,简直让人担心盖子上的画会不会被摩擦掉。“我想把它埋葬在适合它的地方。”老人对堇说。堇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家庭院可以的话,就埋在我家院子里吧。”
棺材盒子被埋在山荔枝树的下面。结束后,老人向堇简短地道谢,然后就离开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老人没有提起过关于钢笔的事,堇也没有问过。
这些都是上班第一天堇告诉我的。“你肯定也有这种想要埋葬的东西吧,可能是感情,也可能是回忆,而我就是帮忙埋葬这些东西的人,至少我可以帮忙接受这些东西。”不知为何,在谈及过去的时候,堇的语气变得异常地郑重。
年轻人、不年轻的人,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小学生来买棺材盒子。而拿来的都是些烟头啦,摔破了的盘子啦,不走的钟啦……一些只会让我觉得“为啥要拿这个来”的东西。有时候是客人自己选择棺材盒子,有时候是堇帮忙挑选。如果尺寸不合的话,还会专门做一个。虽然也并没有专门立个牌子,写上“有棺材盒子出售”,但来买棺材盒子的客人还是会定期来。我猜测可能是有特殊需求的人们组成了一个特殊的组织,在特殊的集会场所悄悄地传播着薇奥蕾塔的名字。他们秘密地口耳相传,或者是在网络上传播交流。
客人们带来的东西,经由堇之手用绢布或者丝绵慎重包裹在棺材盒子里,然后被埋入庭院内,客人确认后都会放心离开。虽然堇不会去向他们打听具体情况,但是这些客人和堇之间都会有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气氛,而无法融入这种气氛中的我则感到非常寂寞。
有一次我对堇说:“阿堇,我还留着前男友送我的戒指,可以埋在院子里吗?”
堇正在客厅里工作,听到这话停下了画笔,冷淡地说道:“丢到不可燃垃圾里不就好了。”
第二天上班时我带上了慎一的照片,堇用更加冷淡的语气说道:“可燃垃圾。”
“喂,那到底该怎么办?”
“呸,那种东西。”
堇把别人的前男友称为“那种东西”,然后又继续在棺材盒子的盖子上画画了。
“不要不理我啊!总是融入不了你们,我很寂寞的。”
我有点急了。堇微微动了动眉毛,放下了画笔。
“田中啊。”
“嗯?”
“我不是为了填补你的寂寞才雇用你的。”
谈话到此结束,最终戒指和照片都没有处理掉,现在还放在房间的抽屉里。
到了中午,我把店门锁上,然后走到客厅那边。该给堇做午饭了。这段时间,如果有客人来只需要按门铃就行,虽然很少有人来。
“中午吃什么?”
刚开始在这里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堇因为亲戚送了很多竹荚鱼,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发愁。无奈之下,我只好进厨房给堇做了油炸竹荚鱼。平时老是一副爱理不理样子的堇,那次特别开心,一直在叫嚷着“太好吃了”,简直赞不绝口,而我则在自谦“还算凑合”的时候,不知怎的就答应了堇,之后每天都给她做午饭。堇好像只会做薄煎饼,让我不得不感叹“不知道是会做饭的人厉害,还是只会做薄煎饼的人厉害”。这话要是被堇听到了,她又该怒骂“我就是只会做那个”了!
也不知道她的早饭和晚饭是怎么解决的。经常看到她买西红柿和苹果,可能就是靠啃这些东西解决的吧。
“我想吃有咖啡厅风格的东西。”
堇的要求总是这么粗略。隔开客厅和厨房的台子上,横七竖八地放着一些黄瓜和西红柿。我向堇询问这些能不能用,堇满口答应可以可以,看都没有看这边一眼。
“热三明治可以吗?”
“有咖啡厅风格的就行。”
我从冰箱里拿出火腿,将西红柿和黄瓜切成薄片后除水,把面包稍微烤一下,然后在烤面包的这段时间里做了鸡蛋薄饼。
在给烤面包涂芥末酱的时候,我看了看客厅的情况。堇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坐到了餐桌前,闭上眼睛,左手握拳捶着右边的肩膀。“这好像被叫作‘四十肩’来着。到了五十岁,是不是就得叫‘五十肩’来着。是不是从生日那天起就要这样叫来着。好像是这样来着。”堇就这样一边捶着肩膀,一边碎碎念。她并不是在等我的回答。一般句尾带上“来着”就说明是她的自言自语了。我嫌她有些吵,就问她:“老是‘来着’‘来着’的,到底是什么来着?”堇皱起眉头说:“你说什么呀,我可没有说过。”然后又开始念叨着“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而犯迷糊了。三分钟后又开始烦恼:“我刚才是不是被取笑了来着?”
堇很像道伯曼犬,没有赘肉,威风凛凛。虽然她做的货物用了很多蕾丝和缎带,而且做得很可爱,但是堇自己却老是穿着那件黑色的桶状连衣裙,把长发盘在一起,甚至连发饰都不用。
埋头工作或者沉默思考时,堇的侧脸非常美。虽然没到富山县的剑岳[1]的程度,但是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巍峨险峻的高山。堇的美是一种威严的美,我经常因她的这份美而呆呆地盯着她的侧脸无法转移视线。我没有和她说起过这件事。被比喻成道伯曼犬和剑岳还很高兴的女人应该很少吧。
窗外飞进了一些不知道是蝴蝶还是蛾子的虫子,在屋子里飞了一会儿又飞了出去。客厅的窗户面朝庭院,而且不巧纱窗也坏了,因此虫子们的进出总是自由的。
我把装着热三明治的盘子放在堇的面前,堇安静地双手合十后就开始慢慢吃了。我吃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掉下很多面包屑,而对面堇的盘子总是干净的。可能是因为她吃的时候,把面包碎屑都吸进嘴里了吧。
“田中真是会做饭呢。”
“这种东西谁都会做啦。”
小学生也会,谁都会,除了阿堇——这种话果然还是不敢说出来。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让我学着做家务,特别注重让我学着做饭。“阿妙,饭做得好吃的话会感觉特别幸福吧。所以做饭是能够让人变得幸福的手段哟。”母亲说。
虽然这话好像没错,但总让我感觉心里不舒服。因为母亲所认为的幸福就是结婚,然后生孩子,总而言之就是仅限于家庭生活的延续。这让我心里感觉不舒服。
生了孩子的女人才算是真正的长大成人,母亲总是这样说。这让我感到心里不快。可是这话,我不敢对母亲说。害怕对母亲说了后,会让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全部被否定,但我又因为这种担心,心里更加不快了。
和堇说了这些后,她睁大了眼睛,发出了“是这样啊”的感叹,好像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估计她是想说我这么努力学着做饭,结果还是被甩了,但考虑到我的心情就没有说出来。
“如果对母亲说了我的想法,她肯定会说‘那除了这之外的幸福是什么’。但是我并不想认真反驳她,所以更加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心里越来越不舒服,简直就像是地狱。堇一边听着我说,一边盯着自己的指甲,懒洋洋地说道:“总而言之,我认为田中你呀,要改掉喜欢预先想好别人会做出什么样回答的毛病。”我其实已经知道她会这样回答我,本打算不说了的,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我沉默的话,她还是会懒洋洋地说:“干吗一声不吭,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因为我不想伤害母亲。”
堇看着指甲,朝指甲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