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一九四五年九月,金泽著名的艺伎馆“盲剑楼”发生了一起密室袭击案,在出入口皆被封住的屋子里,五个无赖被一瞬间斩杀,目击者声称他们是被一位“美剑客”处决的。莫非这位“美剑客”就是盲剑楼庭院的祭祠内供奉的“盲剑大人”?
七十多年后,吉敷竹史与前妻通子卷入一起绑架案,受害人正是当年盲剑楼的幸存者。跨越半个多世纪的奇案,真相究竟是……
作者介绍
岛田庄司,日本推理小说家。1948年10月12日生于广岛县福山市。1980年以《占星术杀人魔法》出道,之后陆续发表《斜屋犯罪》《异邦骑士》《奇想,天动》《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等作品,均以场景宏大、诡计离奇著称。作品主要有“占星师侦探御手洗洁”和“热血刑警吉敷竹史”两大系列,其中御手洗洁系列作品累计销量已近六百万册,代表作《占星术杀人魔法》更是先后获得日本《周刊文春》评选“百大推理小说”第3位、英国《卫报》评选“世界十大密室推理”第2位等殊荣。
作家生涯不断开拓创新,对新人的提携也始终不遗余力,绫辻行人、法月纶太郎、歌野晶午、西泽保彦、麻耶雄嵩等推理名家,出道伊始都曾受到其帮助。先后创立的“福山推理文学新人奖”“岛田庄司推理小说奖”,更是成为挖掘推理实力新人的重要阵地。
近年来,在为推理文学的全球交流、推广活动奔波的同时,依然笔耕不缀,先后出版《星笼之海》《屋顶上的小丑》《鸟居密室》等作品。
部分摘录:
这里是金泽东茶屋街的艺伎屋老铺“盲剑楼”中庭,艺伎春驹姐站在长满青苔的石灯笼、假山、铺着圆砂的灌水池深处,面朝着宛如玩具般小巧的神社,垂首合掌,默默祈祷。外面传来了顶笼叫卖鲜鱼的吆喝声。
所谓顶笼,就是头顶竹笼沿街叫卖能登渔获的女人。大战中,花街熄火灭灯,艺伎们没了工作,有几个来自能登的艺伎就做起了这份生意,主要在相熟的花街女将和曾经光顾的客人所在的地区叫卖,所以大家都认识她们。
金泽自古便是军事重镇,大战期间,茶屋和艺伎屋都被要求接待军人,原本高傲的茶屋街不得不应予。不愿奉陪的艺伎们纷纷离开,完成挺身队的义务劳动后,就靠这种叫卖生意维生。
上个月,战争总算结束,艺伎们也慢慢回到了自己的楼里,可是最关键的客人和恩客老爷们并没有马上回来,许多店铺都难以为继。于是,花街的顶笼女还是要靠卖鱼过活。
“春驹姐。”
背后传来呼唤她的声音,她转过头,只见店里奉公的艺伎游戏丸正穿上木屐下到院子里来。
“哎。”
春驹应了一声,游戏丸咔嗒咔嗒地走过来,这样说道:
“妈妈从顶笼那里买了些七星鳢,叫我来告诉春驹姐。”
“哦,妈妈买了七星鳢呀?”
春驹转过身回应道。
“她说没别的鱼了,不买就没的吃,还说春驹姐知道怎么做。七星鳢好奇怪哦,长得似海蛇一般,我看了一眼,好吓人,都不敢碰。”
“不会啦,其实挺好吃哦。”
说着,春驹朝外廊的方向折返回去。
天皇陛下的玉音放送才过去一个月,城里一点物资都没有。金泽有幸逃过了空难,花街的房子都完好无损,单是这样便值得庆幸了。只是,年轻人都应征上了战场,渔民数量骤减,日本海捕获的鱼类也少了很多。再加上捞上来的好鱼都要被收走,能让顶笼拿来做生意的鱼都没什么好货色。要是再到东边来,更是所剩无几,只能见到七星鳢之流。
七星鳢浑身黏腻,长得又丑,再加上外观好似海蛇,着实吓人,女人们都不愿意买。只不过,要是太纠结这些,就没东西可吃了,春驹是能登渔村出身,她都说能吃,女将也就不再犹豫,咬咬牙买了下来。不过,她也说这种鱼得让春驹来料理。
“跟普通鱼的做法一样,还能做成刺身,盆叔知道怎么做。”
春驹说。
盆叔名叫盆次,是负责照顾女将阿染生活的人,早在战前阿染还是艺伎时,他就对她死心塌地,主动成了她的下人。这人怪模怪样,脑子愚钝,既不会打算盘,也不会简单的心算,到哪儿都派不上用场。而且他还口吃,话都说不出来,说两句话都要花好长时间。要是在繁忙时节,他总会让人心情烦躁,恨不得将他赶到角落里去。连女将也总会这么嘀咕他。
由于脑子愚钝,导致这人行动也很缓慢,加之天生笨拙、体形瘦小,没什么力气,腿脚还不灵便,搬不动重东西,连在挺身队锻炼过的艺伎都比他有力气。总之这人就是毫无可取之处,所有人都嫌弃。姑娘们背地里管他叫笨叔,也都瞧不起他。春驹一开始也不太喜欢他。
他时刻带着一脸智力低下者特有的傻笑,又总是点头哈腰,因为无力而显得卑微,别说与之交谈,哪怕让他看上一眼,也会令人毛骨悚然。她不喜欢盆叔那副傻笑得面部肌肉僵硬的模样,也觉得他笑起来嘴角积起白色唾沫的样子很脏很恶心。她很疑惑这种人每天究竟靠什么念想过活,所以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当着盆叔的面更衣了。后来她一打听,原来其他艺伎也都这样,仿佛自己对着猫狗般,毫无害羞的感觉。
在娼妓当中,也有人喜欢故意露出胸部或双腿捉弄他,让盆叔又怕又羞。盆叔丝毫没有身为男人的自信,因此从不对女人见色起意,在这个意义上,他倒是适合住在都是女人的地方。春驹很不喜欢娼妓对他的捉弄,只是战前有规定,艺伎屋不仅要有艺伎,还要有一定人数的娼妓,因此不能将她们赶走。艺伎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娼妓,几乎不跟她们说话。
然而来到了万事充满火药味、丝毫没有乐趣的战时,留在楼里的春驹倒是对盆叔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和丝毫没有恶意与攻击性的性格感到庆幸。他无依无靠,连可以回去的故乡都没有,就算给他休假,他也一直待在楼里。女将阿染实在狠不下心将他赶走,便让他当了牛太郎,在店里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
这里可能还要解释一下艺伎屋内部的情况。所谓艺伎屋,就是艺伎与娼妓们栖身的地方。艺伎接到指名,就从这里出差到花街的茶屋去表演吹笛、舞蹈、三弦和太鼓等技艺,给聚会助兴。娼妓接到指名,则会到客人那里去陪睡。艺伎屋二楼也有包间,一些恩客会直接到这里来,因此并不是单纯的等候处。
若艺伎长相漂亮,技艺一流,就有可能成为名伎,开创一个时代,并被廓中之人久久传唱。管理这些艺伎和娼妓的一屋之主便是女将,艺伎们称呼她为“妈妈”,而女将本身在年轻时多是名震一方的艺伎。
女将下面有艺伎和娼妓,屋中还另有一些女人负责照顾这些姑娘的起居。志愿成为艺伎的人从小就会作为养女住进来,由女将教会她们读书算数,另外每天送她们去学习吹笛或舞蹈等技艺,十几岁时便升格为艺伎。这些孩子被称为“多宝”,艺伎到茶屋表演时,她们要拿着乐器,还要打下手。因为孩子们都很忙碌,没有时间学习料理,因此有专门的人负责做饭。
艺伎也被称为艺者,意为拥有特殊技艺之人,但是这个词古时被用来称呼武艺超群的武艺者。江户中期以后,这种称呼就被降格为在茶屋表演技艺陪客的女性称呼了。
艺伎屋的艺者一到时间就会在脸上和身上仔细化妆,随后穿着盛装等候。一有人来唤,她们便离开艺伎屋,率领一群多宝赶往茶屋。若是别家也来唤,她们还要四处赶场。
艺伎们便是这样在狭小花街的各个茶屋表演技艺,每到一个宴会,便能拿到名为“花银”的酬劳。在一旁打下手的多宝也能拿到花银。本人会按照比例收下一部分,其余则上交给艺伎屋。花银与过节钱就是艺伎屋的全部收入来源,因此能否培养出花街家家都来请的卖座艺伎,决定了一座艺伎屋的沉浮。卖座的艺伎每天连吃晚饭的空闲都没有,只能在赶场途中匆匆扒上两口冷饭菜,四处奔波停不下来。
楼里负责做饭的通常是个老婆婆,被称为“饭婆”,基本上只在厨房里忙活。在游廓世界做下层工作的人,多数都是过往难以启齿,又无依无靠的人,饭婆更是如此。她们一辈子住在楼里,重复着单调的工作,慢慢老去。因此,也有心怀恶意的人管她们叫“楼畜”。
过去还有一种被称为“老手婆”的老人,她们专门负责监管年轻爱玩的艺伎和娼妓,有时还会进行惩戒。反过来,因为她们长年浸淫此道,也会为姑娘们解释如何待客,如何举止,教她们怎么增加收入。可是进入昭和时代,这种职业就慢慢从花街淡出了。
“平女”就是侍女,也被称为阿姐。她们专门负责打杂,根据情况帮忙一切事务。做饭、洗衣、打扫这些家务活都做,但主要是照顾艺伎和娼妓的起居,为她们穿着盛装。另外,她们也负责女将的起居杂务,一声令下就要替女将东奔西跑。这些人的年龄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都有,不客气地说,都是些相貌平庸、学艺不精,没能成为艺伎或娼妓的女人,只能干干这种下人的活。
但是平女不卖身,因此会有人找上门来谈亲事。老手婆有时也会从中看上有潜力的人,将她带到店里去培养。牛太郎和厨师只要手艺好,都会被别处挖墙脚。艺伎和娼妓将来会独立出去自己开个楼。唯一没有去处的便是饭婆,所以她们只能一边当饭婆,一边在楼里走过整个人生。
楼里紧缺男性人手,这些人被称为“牛太郎”,只要有需要就会承担楼里的力气活,但主要业务是在门前拉客。他们会对花街上来往的男人察言观色,巧妙地运用老爷、大哥、老师等称呼,揣测其内心意愿,判断其性格爱好,将他们劝入楼中行乐。这个行当关键要靠嘴巧,只要拉到了客人,楼里便有老手婆接应。牛太郎有时也会跟随艺伎出访茶屋,负责搬运太鼓。同时他们也负责监视在外面赶场的艺者,还给她们充当保镖。
盲剑楼的盆叔做不了那种灵巧的工作。他口吃严重,自然不能巧舌如簧,因此不适合做牛太郎,整日窝在室内,被女人们呼来喝去,做饭打扫,照顾起居,有时还会帮半裸的艺伎穿衣。换言之,盆叔就是个男阿姐。临近饭点,他又会到厨房去做饭,因此也是个男饭婆。
他原本在一个任侠组织底下干活,作为最底层的随从跟老大上过盲剑楼,对当时美艳的名妓阿染着迷不已,后来被赶出组织,便住进了盲剑楼干白工。他不懂得察言观色,又智力愚钝,不仅干活不利索,连说话都不利索,所以连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尽管如此,他却对什么人都唯命是从,拼命干活。后来开始打仗,一个饭婆死了,女将关了楼,再加上食物不足,还把平女都打发回老家了。楼里的艺者散落各地,煮饭的也被军队征用,只剩下无处可去的盆叔一个人支撑着盲剑楼的日常生活。当初女将虽是不情不愿把他留下的,如今也十分看重他了。
话虽如此,盆叔却丝毫没有做饭的天分。他无论做什么都不如一般人,做饭也只是打杂时看得多了,能够照葫芦画瓢弄上两个菜,味道勉强能算普普通通。
盲剑楼是个历史悠久的艺伎屋,早在金泽花街发祥之时便已存在,女将自然也十分高傲。可是打仗的时候,东西各家花街,无论新店老铺,都被要求给军人陪睡,谈不上什么技艺,沦为了整天只能收取嫖资的军用卖春场所。由于金泽自古以来便是军事重镇,长年与军方有往来,故而无法违抗这个要求。
可是女将阿染不情愿做这种事,干脆打发平女回了老家,又让楼里的艺伎和娼妓穿上劳作服,加入挺身队到军需工厂劳动,自己则暂时熄了楼里的灯火。从那以后,无论是谁要求盲剑楼成为慰安设施为国防做贡献,阿染都坚称已经关张,从来不答应。成为慰安所固然能有比较高的收入,许多楼都因为这个赚了大钱,可是阿染没有选择那条路。她之所以能做出这样的决断,也是因为楼里有了盆叔这么一个无欲无求的凡夫俗子。
好不容易熬到战争结束,那些加入了挺身队,或是流落到外地的艺伎们都为了阿染陆续回到了楼里。如今,楼里的艺伎、娼妓人数已经达到六人,阿染四处招呼了一圈,决定再次亮起轩灯。可是战败的影响深远,客人迟迟没有回来,阿染不得不靠老本维持,照顾底下这些姑娘的生活。
“姐姐,好无聊啊。”
游戏丸说。
“到处的茶屋都不来喊,人家难得学了舞蹈,却没地方去表演。”
“上个月还在打仗,那能有什么办法?你再等等,到时候肯定有很多茶屋来喊。”
“嗯,可是大家都说,美军快要开进来了。”
“是啊。”
“现在京都啊,东京啊,太平洋沿岸都是占领军,还说马上就要翻过山头,开到日本海沿岸来了。”
“是啊。”
春驹点点头。
“我好害怕呀。美国大兵是不是很吓人?”
“听说也不是。他们很喜欢看咱们表演。”
“可是日本打仗输了呀,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而且咱们又是廓里的人,要是他们一帮人拥进来,我们不得束手就擒吗?”
说完,两人都因为心中不安而沉默了。
“姐姐,你说点儿什么呀。”
游戏丸说。
“说什么?”
春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