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人生中的某个阶段,我们总要克服父母这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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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齐的前半生始终生活在父母的阴影里。
在学校遇到喜欢的人时,她被父亲逼着转学;高中 毕业时,她又因为父亲而无法顺利升学;即使在结婚后,她仍然无法逃脱父亲带来的伤害。而母亲一直以来的冷眼旁观,更是让帕齐在生活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终于让帕齐明白,必须克服父母这个难题,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
作者介绍
加·泽文 Gabrielle Zevin
美国知名作家,编剧,毕业于哈佛大学英美文学系,作品被翻译成三十多种语言。14岁时,她写了一封关于“枪与玫瑰”乐团的信函投给当地报社,措辞激烈,意外获得该报的乐评人一职,迈出了成为作家的第一步。
她的第八本小说《岛上书店》在2014年以无人能及的高票数,获选美国独立书商选书桂冠图书。2015年,这本书在中国成为现象级畅销书,是无数书店常推常新的作品。2016年和2018年,泽文两次来华,接连在中国掀起全民阅读热潮。
书店、爱情、死亡、女性觉醒……加·泽文一直在用轻盈的文字、充满想象力的故事,书写深刻的人生话题。在《我们深陷泥潭》中,加·泽文初次将目光聚焦于家庭,通过一个陷入重重困境的家庭,向读者展示了子女该如何克服父母这个难题,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
部分摘录:
树叶还没有泛黄,天气也并不凉爽。十月几乎无迹可寻,除了日历上有所提示,而男孩子们在踢足球,女孩子们在跳啦啦操。乔治的孩子们长大了,乔治也老了。十月份的账单还等着她结清。
油漆匠来早了。这两个墨西哥人是亲属,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乔治也不清楚,不是父子就是兄弟。年纪大的告诉过乔治,但她没有听懂。在人生的某个时刻,乔治知道了让带口音的人重复说过的话很不礼貌。这两个人好像都叫雷蒙,可能是姓,也可能是名。她想知道他们是不是非法移民,然后又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无关,毕竟不是她雇用了这两个人,是她找的那家公司雇用了这两个人。这区别就大了,她完全不用背负什么道德责任。
她是一名数据处理员,连两天的假她都请不起。工资每小时16.5美元。她并不是直接被这家保险公司所聘用,而是被登记在一家临时中介名下,这家中介可以获得和她一样的酬劳。乔治很好奇这又是否道德。那家中介测试了她的打字速度和计算机水平,简单浏览了她的简历,两周之后就打了电话给她,让她到现在这家公司来上班。她的这份职业能赚多少钱?而她又如此工作了多久呢?她在保险公司里工作了一年,没有请过病假,也没有休假出游过。(她的健康保险由她丈夫代缴。)可话说回来,这是她做过的最好的工作。她大学没有毕业,曾经穿着工作服(例如在超市,或者当大学的午餐服务员),站上一整天,连去卫生间都要征求老板的同意。她还和机器打过交道,与她相熟的同事的三根手指就毁在那台机器下。她戴过发网,还有一颗蓝色的夹层纽扣,上面写着“拔手指”。现在这份工作呢,她可以坐着,可以穿便衣,想去卫生间就可以去,简直就是天堂。
不过说真的,她实在请不起假。她负担不了请人把这栋刚买的大房子粉刷一遍,连给大房子里面添置的各种东西她也无力承受,甚至有时候连空调费用都负担不起。她生不起病,家里其他人也生不起病。因为她在保险公司上班,每周五天,从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三点半,她总觉得生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她特别羡慕能去得起精神病院的有钱人——这听上去多么惬意啊!唉,这样的惬意她无法享受。中产阶级只配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发疯,有钱人却能在疗养胜地发疯。乔治没有资本发疯,甚至没有资本感冒。最近,乔治从书桌上看到一张表格,上面说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女性来说,也就是四十七岁,航行到阿拉斯加所需的花费都比食物中毒住院治疗的花费少。
她正在策划大女儿海伦的婚礼,但没有足够的钱。顺便说一下,正是为了这场婚礼才要粉刷房子。乔治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海伦把婚礼地点改为家里,而非要价不菲的会场。当时乔治以为会省下一笔钱,结果才不是这么回事。景观要重新美化,木地板要重新装饰,桌椅需要租借。当然,房子也要重新粉刷一遍。乔治忍不住想,在市中心的万豪国际酒店举办婚礼应该更便宜,正如海伦原本打算的那样。
门铃响了,年纪稍长的那个油漆匠想问一下乔治要不要在他们上漆之前先过目一下。乔治并不想看,但她似乎应该看一下,所以她跟着这个油漆匠来到庭院里。他打开一罐油漆,递给乔治。有一瞬间,乔治觉得自己应该像闻红酒的软木塞一样闻一下这罐油漆——尽管她和丈夫都不喝酒。罐中油漆的颜色看起来比她印象中在店里看到的更鲜艳。
年纪大点的油漆匠问:“怎么了?”
乔治说:“嗯……看起来有点浅。”
“别担心,夫人,干后会深。”
“最后真的会变成砖红色吗?”
大雷蒙点点头。后来,乔治想到,他可能也知道让带口音的人重复说过的话很不礼貌。
室外有九十四华氏度,大雷蒙已经大汗淋漓。十月一直都这么热吗?乔治小时候住在佛蒙特州,那边当然会凉爽一点。
她说:“好热的天气。”
“夫人?”
“好热。”她重复一遍,并做出扇风的手势。
他说:“猩红色[9]。”他对乔治笑了一下,把油漆罐拿给她看。
她重复道:“热的。”
“油漆是……猩红色……可以吗?”
“看起来……”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她说,“……还不错。”她竖起大拇指,然后快步走向房间接电话。通常,她接电话没有这么积极,不过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好让她结束和大雷蒙的对话。
等走到电话旁,她已经气喘吁吁,以至于她并不想接了。她讨厌自己喘气的声音,她觉得喘气的人给人感觉既不健康又很肥胖。她是很胖,也许身体也不健康(她有段日子没有看过医生了,所以她也不确定),但电话另一端的人不必知道这些。
尽管如此,她还是接了电话。是大女儿打来的。
海伦说:“妈妈,你听上去好像喘不上气似的。”
乔治十分抱歉:“我刚从外面进来。他们今天就开始刷房子了,你一定很开心吧。”
海伦说她还记得——“很明显啊,妈妈。”——所以她才打家里的电话,而不是乔治办公室的电话,“也许我明天会亲自过去看看。”
千万不要,乔治心想。
海伦问:“为什么?你不想见我吗?”
乔治纳闷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接着她意识到海伦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的沉默。“只是,如果你明天来,也看不到成品啊。”
海伦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要再干两天活儿才能完工。还有,油漆会有点儿浅。”
海伦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油漆的颜色。油漆匠说在罐子里面看会浅一点,等干了颜色就会变深。”
“真的吗?”
“是的。”
“妈妈,在他们上漆之前你看过油漆的颜色吗?”
“当然看过了,海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海伦说:“好吧。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能待在家里监督他们干活。这完全没道理啊,你得请三天假,他不过少上一两个小时的课。而且,他更懂这些事情啊。”
“哪些事情?”
“装修之类的事情。”
她二十五岁的女儿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自从她和罗杰结婚后,一直都是她在“修东西”。乔治问:“你打电话来有事吗?”
“我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给负责婚礼邀请函的人打过电话了,你得告诉他们信用卡号码。你打过了,对吧?”
乔治迟疑:“嗯。”
“等你告诉了他们信用卡号码,他们才会开始做邀请函。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
“如果他们现在还不开始做,我们就没办法及时把邀请函发出去。”
“赫莉[10],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就要开始做邀请函。还有八个半月才到婚礼。”
“现在就要开始做了。记得吗?你上周就说过会打电话给他们。”
乔治记得,但她决定装作不记得了:“再说一遍,共需要多少钱?”
“现在付三百,邀请函寄出之后再付三百。”
“说真的,海伦,这个价格太高了。我们就不能自己做吗?我看到工艺美术品商店里面有全套工具。”
“不,妈妈,我们不能自己做,我们都不会做,这样绝对不行。我们……”海伦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么了?”
“这些事情我们商量了无数次,也做出决定了,你却还要让我感到内疚。”
乔治说:“我并不想让你感到内疚。”
海伦是一位言语治疗师,她转而使用自己对病人才有的专业语气:“妈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电话号码吗?”
“好的,海伦。”乔治问,“宝贝,除此之外,其他事情进展得如何?”
“还行,过得去。不过妈妈,我拜托你,不要忘记给负责制作邀请函的人打电话,好吗?”
“我不会忘记的。”
“如果不寄婚礼邀请函,就好像埃利奥特和我还没有确定婚期一样,我们的朋友或者家人就可以乘虚而入了。还有,双方都有许多客人不在市里……”
乔治问:“婚礼邀请函?这还不是真正的请柬吗?”
“天哪,妈妈,你又糊涂了。这个我都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海伦叹气,“你希望我让他们打给你吗?我可以让他们打给你的。”
乔治答应道:“不用,海伦,我会打给他们的。我们的通话一结束我就打电话给他们。”乔治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海伦挂断电话。
可乔治并没有照做。她不确定自己把电话号码写到了哪里,她又绝不会给海伦打回去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