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请想象如下场景:在一个机场中挤满了安静候机的陌生人。如果候机的不是人类,而是黑猩猩,那惊慌失措肯定是免不了的,甚至很可能出现血腥的杀戮。
人类是如何做到与全然陌生的同类共处一室而相安无事的呢?
对这个问题大惑不解的人类学家,在很早以前,就通过对黑猩猩展开研究来寻求答案了。在这本书中,生物学家马克·W. 莫菲特带领我们去考察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生物:蚂蚁。在蚂蚁组成的社会之中,每个个体对彼此来说都是陌生的,尽管如此,这些小家伙聚在一起却取得了很多惊人的成就。
《从部落到国家》通过观察、分析并总结让匿名社会生生不息的基本原理,揭示了人类是如何基于一些共同特征,比如服饰、手势、口音、信仰等群体身份标志,实现彼此互动并繁衍生息的。书中结合人类学、心理学、社会学和历史学等领域的全新发现,回答了以下问题:尽管人类害怕外来者,但我们的社会为何仍能发展出像玛雅文明或美国一样巨大的规模?为什么社会能保持独立地位,但却无法避免逐渐走向衰落的命运,直至灭亡?
本书的研究视野比《人类简史》或《枪炮、病菌与钢铁》更宽广,它为我们了解社会的本质提供了全新的视角。
作者介绍
马克·W. 莫菲特(Mark W. Moffett)
史密森尼学会热带生物学家、研究助理,哈佛大学人类进化生物学系访问学者。他被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称为“勇敢的生态冒险家”,被《国家地理》杂志誉为“昆虫界的印第安那·琼斯”。这是他写作并出版的第四本书。
部分摘录:
动物即使有了社会,也得像无依无靠的生物一样努力奋斗。无论是在进食、交配、筑巢,还是育雏方面,它们都会发生冲突。并非所有动物都活得顺风顺水。成员身份只能让它们在面对更广阔的世界时具有一定的安全性。即使对于那些除了合力驱逐入侵者就几乎无瓜葛的动物社会而言,情况也是如此。如果加入的社会较为成功或占据统治地位,那每位成员最终分到的利益份额,就比个体单打独斗或生活在一个弱势社会时更大,因此也就值得动物们为之赌上一把。虽然松散的临时群体也有一定优势,但一旦动物适应了稳定的社会生活,再让它们重新独自生活就会出现问题。动物如果没有社会做后盾,或生活在一个没落的社会之中,其后果就非常危险。
在研究社会所带来的利益时,脊椎动物——或者更具体地说,哺乳动物——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出发点。特别是由于我们自己也是哺乳动物,因而我们如何从哺乳动物开始进化是本书写作的核心主题。但这并不是说其他脊椎动物就没有形成自己的社会。在一些鸟类物种当中,如佛罗里达灌丛鸦,它们的雏鸟会帮助父母抚育弟弟妹妹,生物学家将这种现象描述为“世代重叠”(overlap of generations),并据此认为它们的群体代表了一种简单的社会。或者,我们可以看看寄居在贝壳里的慈鲷鱼,它的学名是多带新亮丽鲷(Neolamprologus multifasciatus),原产于非洲的坦噶尼喀湖。 多达20条的慈鲷鱼会组成一个小型社会,保护它们从淤泥中挖出的一堆贝壳。每条鱼都有一个贝壳作为自己的私有住所,一位生物学家将其称为“复杂的公寓式套房,即使作为现代的公共住宅也足以让人引以为豪”。 其中会有一条雄性慈鲷鱼头领负责繁殖,而它们的鱼群只是偶尔才允许外来的雄鱼或雌鱼加入进来。
比起生活在社会中的鱼类或鸟类,生活在社会中的哺乳动物更广为人知,人们说起它们来也更津津乐道。 即便如此,如果我们能重新审视哺乳动物的社会成员和身份问题,也会获得一些新的启迪。下面举两个老生常谈的例子,这两个例子分别是生活在北美平原的草原犬鼠以及生活在非洲稀树草原的大象。虽然这两种动物都组建了自己的社会,但事实上,反而是其他动物形成的群体最受关注。人们一般认为草原犬鼠喜欢聚居生活或在城镇里活动,而大象则喜欢成群结队地生活。然而,无论是草原犬鼠的聚居生活还是大象的群体生活,都很少代表单一的社会结构,而更多体现出一种多重社会的特征:这种社会结构对草原犬鼠而言意味着彼此之间的敌意和对抗;而对大象而言,则经常意味着欢乐和享受。
草原犬鼠作为个体,不会认为自己属于某个聚居地并愿意为之奋斗;相反,它们只是效忠于聚居地里的某个拥有一小片领地的群体,而这个群体有时被称为“小圈子”(coterie)(这样命名意味着它是某些草原犬鼠的专属团体,真可谓名副其实)。在5种草原犬鼠当中,人们研究得最多的可能就是甘尼森草原犬鼠了。它们的每个小圈子包括多达15只处于繁殖期的成年草原犬鼠,其中至少有一名雌性或雄性成员,占据并积极守卫着方圆1公顷的领地。
相比之下,非洲稀树草原大象彼此之间存在广泛的社交活动,而其具有的一个组群特征让它们的组群可以被称为社会。 核心象群(core groups),或简称核心,拥有最多20头成年母象,以及它们的幼崽。大象的社会由母象负责打理。公象成年之后都会去忙自己的事,因此永远不会成为核心成员。即使数百头大象和许多核心象群聚在一起,我们也可以通过观察大象彼此的反应来找出它们的核心所在。为了保留它们特殊的成员身份,核心象群通常不会让其他大象,甚至它们喜欢的大象,长期待在身边。而核心象群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核心象群之间会建立起联系,从而组建起联络象群(bond groups)。但它们之间的这种联络关系并不能保持一致,因为核心象群对于应当和谁建立联系可能产生意见分歧,比如:核心A可以同时和核心B、核心C建立联系,而核心C却可能避免和核心B接触。只有核心内部的大象,才会作为特殊成员而长期待在一起。
形成核心的非洲稀树草原大象的生活有别于另外两种大象物种,即非洲森林象以及亚洲象,因为后面两种大象虽然也有社交活动,但没有形成清晰的社会组织。 是否由于未能形成社会,这些动物的生活就不那么复杂?这一问题的答案取决于你对“复杂”一词如何定义。答案很可能是:它们的生活反而会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亚洲象的大脑与体重的比值,超过了非洲稀树草原大象的大脑与体重的比值。也许非洲稀树草原大象对于核心象群的依赖,让它们把照料日常社会的义务留给少数几个核心同伴去操心,从而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简单起来。像鼬鼠和熊这样的孤独物种,总是完全依靠自己,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它们比许多依靠社会生活的物种更聪明,正如它们在解决困难时展示出的许多奇思妙想所反映的那样。与此类似,亚洲象虽然表现得很合群,但很可能经常面临认知挑战,因为它们生活的地方缺乏明显的边界。
社会给哺乳动物带来的优势 从广义上来说,社会给哺乳动物——从非洲稀树草原大象和草原犬鼠,到狮子和狒狒——提供了使其成员获得安全和机会的多种途径,让它们免受外部世界的威胁,同时又可以利用彼此共有的资源。社会提供给它们的安全大致分为两种略有重叠的类型:供给与保护。
社会的供给功能包括让成员长期且稳定地获得来自其他同伴的帮助,这对喂养、照看幼崽的动物母亲们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比如,灰狼和佛罗里达灌丛鸦之类的鸟儿,在哺育后代时就互相帮助。它们的社会由一些大家庭组成,而这些大家庭中的很多后代都会帮助父母或近亲抚养它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知道,许多物种都有一个共性:当动物母亲出去觅食时,其他成员会负责照看婴儿。狐獴在这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因为它们还会清理洞穴,捉昆虫喂养幼崽。 在一些猴群之中,母猴很少会去照料其他母猴的幼崽。但是,如果一只母猴从未有过生育经验,那它可以在照顾其他母猴的幼崽的过程中受益匪浅——可别忘了,旁边的母猴正紧张地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此外,社会带来的优势还有:彼此之间一直熟悉的成员,可以通过高效的群体合作来猎取食物。掠食动物如果捕获大型猎物,会让其他成员都来分享美食。但是,在非洲野犬等一些物种当中,对合作的需求会比其他物种更加强烈。而狮子则是一个反面例子,因为它们懒于参加集体狩猎。并且,即使进行合作,它们分到的食物往往也不会比自己单独行动得到的多。一些在所有哺乳动物社会中都普遍存在的行为其实意义重大,虽然在我们眼中,这些行为与(诸如鸟儿之类的)临时聚集起来的动物群体的行为相比,几乎乏善可陈。例如,狐獴和环尾狐猴依靠数量优势来寻找觅食地点,并且它们还通过保持一种密集的阵势来把很多昆虫吓出来,从而便于自己将其捕捉。狒狒则习惯于和群体中最厉害的觅食高手待在一起,有时甚至还偷这位高手的口粮。
对于生活在佛罗里达州西部的宽吻海豚而言,组成社会可能主要是为了另一个目的:使自己能适应当地的环境条件。养育幼崽是所有海豚的共同责任,所以它们要让小海豚学习一些世代相传的行为习惯。比如,成年海豚会教幼崽们合力把鱼儿包围起来,让它们聚在一起,从而将鱼儿驱赶到海滩。于是,这些海豚可以在海滩上叼起活蹦乱跳的鱼儿,然后再一扭一拐地爬回大海。此外,黑猩猩等物种同样会对后代进行类似的社会教育。
社会对成员提供的保护作用,就和社会给它们提供的资源一样重要。当然,二者之间是有关联的。如果不能给自己的后代争取到所需食物,雌黑猩猩就会叛逃到由其他黑猩猩组成的社会,所以雄黑猩猩只能不辞辛劳,承担起保护自己的成员以及资源免受来势汹汹的入侵者威胁和掠夺的责任。但是,对于雄性动物而言,获得交配权是最直接的动机。 除了食物和水源之外,许多物种还为幼崽提供巢穴或有利的地势。比如灰狼为幼崽放哨,马匹为幼崽挡风,许多灵长类动物会为后代提供一个安全的休息场所。草原犬鼠占据的土墩就像郊区的房屋一样,分布在它们的“城市”里面。这些土墩很像慈鲷鱼寄居的贝壳,也是动物重要的私有生活空间。虽然对于草原犬鼠而言,很有可能是两三个成员共享一个土墩。
在占有资源方面,社会成员内讧产生的负面影响可以得到抵消,因为生活在社会里,意味着有更多的眼睛和耳朵可以侦测竞争对手以及其他外来威胁,有更多的声音可以发出敌人入侵的警告,以及有更多的牙齿和利爪对此进行反击。保护后代至关重要,这体现在核心象群保护每位成员的幼崽免受狮子的掠食,或者马匹把幼崽围护在中间并用后腿踢向狼群。甚至在有的情况下,所有成员都得参与防御。比如一支狒狒队伍,包括怀抱幼崽的狒狒妈妈在内,所有狒狒都会冲上去围攻一头敢于入侵的豹子。而在围困豹子,甚至包括偶尔打死豹子的过程当中,一些狒狒身上会出现大面积的伤痕。
一个物种社会与其他同类社会之间发生的竞争通常最为激烈。由于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因此在同类中垄断资源的常见方式不是直接保护资源本身,而是宣称这些资源所在的地方归自己所有。如果可以独占地盘,或者至少可以在一片领地上具有优势,就可以实现领土权了。于是,一些生物采取修筑城墙的方式来向外界宣布自己的领土范围:对于寄居于贝壳里的慈鲷鱼而言,不同鱼群的“公寓大厦”之间真的出现了用沙砾堆砌而成的隔墙;而像灰狼和非洲野犬之类的哺乳动物,则用气味标记自己的空间。草原犬鼠利用的是岩石或灌木等视觉标志。然而,即使在开阔地面划分的领地范围,也能代代传承并保持稳固。啮齿动物对自己的领地有清醒的认识,如果有胆敢擅入禁地者,将会被它们驱赶出去或直接杀死。如果某种生物有领地意识,我们只要简单地画出它们的活动范围就知道哪些地区属于哪些成员,从而能够确定其社会的组成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