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金融科技是时下炙手可热的话题,也是财经报道中吸睛的超高频词。本书作者根据近十年来投身消费金融、互联网信贷等领域的见闻与思考,在书中深刻分析了当前金融科技产业变现的本质与金融狂欢背后的过剩问题,并以国际化的广阔视野对比本土与国外市场的前沿实践,深度剖析各国知名企业案例,多角度回溯金融科技发展之路,挖掘中国企业扎堆跻身金融科技领域的深层背景,试图找到中国金融科技产业时下的定位和未来的方向。
作者介绍
张化桥
知名金融、投资研究专家。1986—1989年任职于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后任瑞士银行投资研究主管、深圳控股CEO等职,2011年先后起任广州万穗董事长、中国支付通集团董事长。
带领的研究团队曾连续五年(2001—2005)被《机构投资者》评为“最佳中国研究团队”,本人连续四年(2001—2004)被《亚洲货币》评为“最佳中国分析师”。
出版《一个证券分析师的醒悟》《避开股市的地雷》《影子银行内幕》《股民的眼泪》《谁偷走了我们的财富》等财经畅销书,在《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纽约时报》等发表多篇文章。
部分摘录:
十多年来,金融科技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战场,核心是通过互联网和智能手机开展传统的金融业务(存、贷、汇、投资和保险)。但是迄今为止它的主战场依然是信贷,即小额信贷,对消费者和小微企业的信贷。而消费者,准确地说是信用评级较低和尚无信用记录的消费者。绝大多数小微企业的平均寿命不超过5年,因此,小额信贷可以统称次贷。
金融不能只是富人和中产阶级的特权,它应该是每个人的权利。因此,次贷是金融深化和经济民主发展的产物。这个浪潮始于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然后很快席卷全球。进入21世纪,联合国宣布2005年为国际小微信贷之年(International Year of Microcredit)。次年,孟加拉国的小微信贷之王尤努斯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2007年,中国人民银行和银监会联合发布了关于小额贷款公司试点的指导意见。2012年,由于智能手机的逐步普及,P2P信贷和其他网络信贷在全国铺开。
可是,在几十年轰轰烈烈的发展之后,现在,这个主战场已经崩溃。不仅在国内,世界性的崩溃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
(1)总部在英国但是业务遍及欧美的Wonga(现金贷、发薪日贷款公司)创办于2006年,可以称为业内最有代表性的企业,已经于2018年进行破产清算。
(2)小额贷款的金字招牌Lending Club也很失败。它是一个改良型的P2P运营平台,2015年初在美国IPO之后,股票价格已经从146美元跌到2020年初的4美元。2020年初至今它仍然在亏损。
(3)最著名的中小企业贷款公司——美国的OnDeck和英国的Funding Circle,不仅长期亏损,股票价格也在大跌80%~90%之后,长期萎靡不振。
(4)美国的中小企业贷款新秀Greensky Inc.虽然众望所归,但是上市之后股价也大跌一半以上。本书后文将详细讨论。
(5)多年前在中国香港成立并在中国香港、中国台湾和新加坡开展小商户流水贷(有点像保理)的Global Merchant Funding,在死撑了三年后也垮了。它的三个美国创始人都负债累累,人间蒸发。
(6)业内最成功的楷模Capital One最近五年的业绩持续低迷,股价下跌了1/4,远不如主流银行。
中国的情况最严峻。15家头部的P2P平台、助贷公司和导流公司在赴美或赴港上市之后几乎全部沦陷。多数公司的股价比上市价格下跌2/3或者更多,只有乐信仍然高于上市价格。几千家没有上市的公司,要么倒闭了,要么正在清理之中。几十万从业人员因此失业,上千人因违法被逮捕。还有几百万个人投资者和借款人将在盘根错节的债务链之中挣扎很多年。
从孟加拉国、印度到非洲和拉丁美洲,普惠金融、小额信贷和P2P要么全军覆灭,要么根本就站不起来。大家都在问:“我们共债、高负债的泥潭还有希望吗?”
本书试图回答以下四方面的问题:
(1)如果说中国的情况独特,那么,为什么海外各国的情况(虽然各国的法律背景、经济水平和金融业的竞争格局各异)也如此凄凉呢?
(2)蚂蚁金服和微众银行显然很成功。它们的秘诀何在?会赢家通吃吗?或者它们的天花板在哪里?几百个城市商业银行、农村商业银行的前途是什么?
(3)过去十年左右的金融科技浪潮难道一无是处吗?它暴露了什么问题?它的贡献何在?
(4)铺天盖地的不良资产怎么处理?我们是否需要系统性地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建立一整套制度?我们是否需要观念上的改变?
我们的主要结论是:
(1)虽然成功的例子也很多,但是总的来讲,消费金融会让人一直穷下去,而小微企业贷款只会加大企业倒闭的概率。
(2)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信贷机构与借款人之间的关系是互相伤害,甚至互相毁灭。
(3)中国的金融深化已经过头了。
(4)中国目前的坏账问题严重。
(5)中国的银行系统应该整合、瘦身、关停并转。
(6)多数非银金融机构(包括持牌的、不持牌的)应该停止坏账的生产,转型为不良贷款处置企业。
(7)目前的相关制度体系不利于不良资产的处置,下水道的堵塞很严重。
我们认为,未来5~7年很可能是中国不良资产处置的黄金时段。20多年前,中国的银行家很少,基本上都被三角债也就是不良资产困死了。但是所幸,那时中国的金融深化程度很低,信贷在整个经济中的覆盖面还不广,我们刚刚从计划经济时代的拨款改贷款中走出来,“借款还钱”的文化还在早期的培育阶段,处理信贷违约的基础设施(比如调解、催收、仲裁、判决、执行)还基本上没有。
那时中国引进了美国AMC不良资产管理公司的概念(但没有引进实质)。大家知道,美国在20世纪80年代有过一次社区银行的大危机,大批储蓄贷款协会(Savings and Loans Associations)因为发放太多的按揭贷款给低收入人群而倒闭了,美国的那个处置机构叫The Resolution Trust Corporation。
我们的四大资产管理公司就是信达、华融、长城、东方。你可以说我们东施效颦,而我们的创新就是搞了四个,不是一个。回头看,这四个AMC根本不具备完成使命的能力:中国的市场意识、文化、法律都不配套。
好在它们运气不错。在它们成立后的十年,中国的高通胀(地价上涨)就把它们手上的不良资产都变成了香饽饽。它们什么也没做,就赚了大钱,大家也夸它们有本事。但它们有庞大的机构,很难解散,于是为了机构的生存,它们大摇大摆地进入了租赁、银行、信托、证券等领域,很快又成了不良资产的生产者。
“凭运气赚来的钱,一般都会凭本事亏掉。”这句话很有意思。
眼下,虽然企业信贷产生的不良资产也是铺天盖地,但这不是本书讨论的重点。本书主要谈所谓的小微企业信贷和消费信贷的不良,因为这两个东西是连在一起的。
消费信贷和小微企业信贷是很危险的东西,很像烟草、酒精、博彩。这种产品的消费不是越多越好,必须十分谨慎。根本的原因是:小企业的死亡率在任何时候、任何国家都很高,再加上高昂的金融媒介费用,因此行业的利息率必须很高、必然很高。反过来,小企业在长期支付高利息的情况下,又不可能繁荣,甚至无法生存。而利率太低,信贷机构又会亏钱,终究也会退出市场。
所以,一旦跨过某一个额度,小企业信贷往往就只是债权人和债务人互相伤害。而这个额度是需要非常高的技巧和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的东西。人往往贪心、信心爆棚,所以,只有少数伟人才能控制好这个额度。经济稍有波动,你就翻船了。所以,最佳的信贷额度也许是零。
我们认为,对于绝大多数消费者和小型企业来说,即使零利率甚至负利率的“软贷款”也很危险。
举几个例子:
(1)美国的学生贷款利率大多在3%~5%。不高啊!但是,累积下来的债务已经成了美国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政治问题。
(2)二战后的几十年间,西方国家政府和联合国的各种下属机构都为第三世界穷国发放过一种“软贷款”:利率低、期限长、限制少,甚至可以延期。
但结果是,这样的贷款基本都打了水漂。很多国家因此长期负债累累,爬不起来。原因包括:
(1)各种费用(美其名曰技术援助)吃掉一大块。
(2)腐败政府和官员贪污一大块。
(3)最重要的是,即使零利息,你也得还本啊!10%的负利率情况下,你也得归还90%的本金吧?而很多项目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中小企业的死亡率是很高的,即使是负利率也还不起。中国也曾长期享受过这种援助,结果都不理想。
结论是,中小企业融资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人类会不断尝试,但低利率根本不是有出路的办法。
在欧美,在大多数发达国家,小型企业要想获得银行贷款,都是既难且贵。小型企业的融资问题,大家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每个政府都有小型企业管理局,或者类似的单位,可见这个问题是个顽疾。
即使在新冠肺炎疫情来临前,欧美的央行货币政策利率已经接近于零。中国的分析师们都以为欧美企业的融资成本低,大错特错!即使大多数上市公司的债务成本也在10%左右。能够借到钱,它们还算幸运的一族。在中国香港,基准利率很低,因为实行联系汇率,所以中国香港利率与美国一致,但是中小企业的融资成本和内地大型房地产公司在香港的发债成本都在10%上下,远远高于内地的利率。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来,欧美企业(包括大、中、小各类)的真实融资成本跟央行的政策利率反方向变动。央行降息,而市场加息。我们认为,中国企业的债息和贷款利率太低,完全不足以弥补债权人承担的风险。
小型企业的融资往往与消费金融捆绑在一起,因为企业主经常提供抵押品和担保。消费金融大约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在美国发展。很快,普惠金融在孟加拉国、印度和非洲、拉丁美洲也成了一个很时髦的现象,特别是80年代起尤努斯的大力宣传之后。
在欧美,几十年来,消费金融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但是除了住房按揭的利率似乎比较低以外,信用卡、汽车贷和其他类型的消费信贷,在支付了12%~20%甚至更高的利率之后究竟给消费者带来了多少福利,实在是个很大的问题。消费者当然有权享受消费信贷,就像银行有权发放消费信贷一样,但是,这个产品的历史作用值得认真反思。
有个在发展中国家从事普惠金融20多年的英国人叫休·辛克莱尔(Hugh Sinclair),他写了一本书叫Confessions Of A Microfinance Heretic。书中他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你听说过有人靠信用卡债务而脱贫,甚至变得富有吗?难道消费信贷不是固化贫困,或者至少拖慢你走向财务自由的一个因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