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你平时获取快乐的方式是什么?是刷几个小时的抖音,还是和朋友胡吃海喝一通?但往往放下手机,回归独处之后,还是摆脱不了空虚和焦虑。快乐如此短暂,这是因为:人们的快乐水平是有设定值的。无论是像失去四肢这样的不幸,还是像中彩票这样的天降之喜,都不会对近一年后的快乐产生任何影响,所以它终会过去。
那该如何维持更长久的快乐?快乐主义哲学的源头,影响后世两千年的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为我们给出了答案:真正为我们带来快乐的是内心的沉静思考,而不是无度的纵欲与狂欢。
在生活方面,伊壁鸠鲁主义提倡至简至纯,和现在被广泛倡导的“极简生活”有异曲同工之妙。奢靡的生活会带来过度的物欲,而过度的物欲则带来痛苦。
在精神方面,伊壁鸠鲁主义认为深度思考、灵魂自由才是快乐的本质:“智慧、情感、想象和道德感的快乐所带来的价值远远高于“纯粹感觉”的快乐……快乐是主要的善,并不指肉体享受的快乐,真正使生活愉快的乃是清醒的静观。”
在这本小书中,威尔逊教授从伊壁鸠鲁哲学的角度,层层递进地揭示了“生活至简,精神至乐”的快乐主义哲学,帮助我们三个小时读懂快乐的本质。
作者介绍
[英]凯瑟琳·威尔逊(Catherine Wilson)
曾任约克大学和阿伯丁大学哲学教授,主攻方向为伊壁鸠鲁哲学和早期唯物主义。此外,威尔逊还以对道德心理学和美学的研究而著称。
部分摘录:
原子世界 原子和虚空
“原子”(atom)是伊壁鸠鲁思想体系中构成实在的基本要素。在伊壁鸠鲁的《致希罗多德的信》(Letter to Herodotus)中,原子被描述为一种固体(a solid body),它有形状、大小和重量,但无色、无臭、无味,而且因为太小而无法被人看到。根据他的理论,不同形状的原子种类是有限的,但每种形状的原子的数量是无限的,它们在无限广阔的虚空中运动和聚集。原子和虚空才是真正的实在。太阳、月亮和星辰经由原子积聚的过程形成,地球上的海洋、山脉和平原的形成也是一样。
然而,我们的世界只是无数世界(或“宇宙”)中的一个。每一个世界或宇宙都有各自的星辰和地球,也许还有其他形式的人和动物,而不同的世界被“宇宙间”的虚空隔开。伊壁鸠鲁认为,由于原子的数量是无限的,它们不可能仅在单个世界里就被穷尽。他问道:当我们发现大自然中的大多数东西,如山川、乌鸦、河流和橡树,都以复数形式存在的时候,为什么我们的世界偏偏是独一无二的?
伊壁鸠鲁不是第一个原子论者。在伊壁鸠鲁出生前就已经辞世的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曾讨论过许多他的观点,而德谟克利特自己的老师——鲜为人知的莱西普斯(Leucippus),可能也提到过这些观点。更早一点的原子论传统似乎出现在印度哲学中。不过,只有伊壁鸠鲁在他的学说中确立了原子论的哲学传统,他的观点和推理比他的前辈更为清晰和完整。
伊壁鸠鲁是如何相信这种朴素的本体论的?它和我们当代对物理世界的理解又有什么关系?伊壁鸠鲁在《致希罗多德的信》中有如下表述:我们的感官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实体和包围着实体的虚空。显然,无中不能生有。因此,任何事物(如一个存在于空间中的由坚固物体构成的世界)要存在,就必须有构成它的基本要素。我们日常体验到的物体,从一粒面包屑到一条山脉,都是可以被摧毁的。而如果你想摧毁任何诸如动物、石头或房子之类的自然物或人造物,只要把它砸碎、切块或敲扁,它就会消失。
这适用于山脉,也适用于房屋和动物。但是,如果宇宙中所有的事物无一例外都是可摧毁的,那么所有事物要么因其自身的内部运动,要么因其受周围事物的影响,要么出于两种原因的结合而迟早会被摧毁。如果没有绝对永存的实体,就不会有取代旧实体以形成新实体的材料。但事实是具有新性质的新物体层出不穷:植物破土而出;母鸡生蛋,蛋又可以变成小鸡。可见,一个新事物要出现,其坚不可摧的诸多部分必须在某一时点聚集起来。
我们观察到一系列物体的变化,看到、尝到、听到、闻到和感觉到由坚固物体构成的世界在每时每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发生着变化。但基本要素在解释世界的变化时必须保证其本身不可改变。它们必然是不可改变的,因为所有变化都源自事物组成部分的重新排列、删除或向其添加新的部分,而一个处在虚空中的单一且没有部分的实体无法发生变化。
按照这个逻辑,伊壁鸠鲁得出结论,一定存在“原子”[atom,其字面意思是“不能被切开的”(a-tomic)或“不可分割的”]。原子必须相当坚硬和微小,能够抵御所有的冲击和分裂它们的企图;必须具有可延展的尺寸,如果它们要成为构成世界的实体,组成部分就不能从其中分离;至关重要的是,原子之间还必须存在空隙,这样它们才能运动、聚集和分散。
伊壁鸠鲁学派考虑到原子存在四种基本的运动类型。第一,原子相对于世界而非其所处的无限空间“下坠”。第二,原子间的碰撞产生了反弹运动。第三,当原子被临近的原子撞到时,它们会在物体内部“振动”。第四,它们有时会“偏斜”(swerve),使得原子偏离基本的下坠路线。偏斜经常发生,足以引起许多原子的纠缠。其结果是形成了一个包含着物体的宇宙,这些物体具有一定的尺寸,因而可供体验,而不是一个在其中单个的难以察觉的原子像雨一样倾盆如注的宇宙。伊壁鸠鲁认为,只要通过提供一种自发的、不可预测的和不确定的行为模式,原子的偏斜就可以为自由意志提供基础。
不同于许多后来的原子论者,也不同于其宿敌斯多葛学派,伊壁鸠鲁不仅在物理领域,而且在人类活动领域,都拒绝决定论(determinism)。许多逻辑学家认为,如果一个涉及未来的选言命题(disjunction)(“或”命题),比如“明天要么有海战,要么没有海战”是正确的,那么显然,其中有一个选言肢(disjunct)必定是正确的,即海战注定要发生或注定被避免。
对斯多葛学派而言,这是一个可喜的结论。发生的一切都是为宇宙的善而制订的神圣计划的一部分,包括人类的选择和决定,以及一连串揭示天命的事件。伊壁鸠鲁对此予以否认,他主张未来是真正开放的,人类可以做出影响未来的选择。以选言命题“我明天要么去市场,要么不去市场”为例,它似乎不容否认。那么在这个例子中,我是不是注定要在明天去或不去市场?伊壁鸠鲁认为并非如此:到时候我能选择去或不去。一些现代逻辑学家也认为选言命题本身既非真也非假。
为了支持日常体验到的物体都是由看不见的物质性粒子组成的抽象论点,卢克莱修增加了大量观察。他注意到风和水在运动时的力量,以及人们探测热和气味的能力。他声称这些能力取决于我们的感觉器官同某些物质之间的接触。晾在外面晒干的衣服会一滴滴地失去水分,戒指、雕像和道路也会在多年的摩擦和挤压中磨损。光可以穿透一些坚硬透明的物质,如羚角类薄片,但水不能,这表明光的原子一定比角的原子小,水的原子一定比角的原子大。手指间擦过的香草的余香一定是由看不见的粒子造成的。卢克莱修注意到,即使是最小的昆虫也一定有难以得见的内部构造。最后,他借尘埃在阳光下舞动的常见景象来说明,虽然这些尘埃不是原子,但它们的活动与原子类似,它们会飘浮、碰撞。
伊壁鸠鲁学派认为,原子本身不具有颜色。根据卢克莱修的说法,如果原子是有色的,那么合成物就会呈现出任意一种颜色或兼具所有颜色(有人认为可能都是土色的)。当原子聚集成固体和水或酒之类的实体时,正是它们的组合和位置产生了色彩。物体的颜色取决于它们被看见时所处的光线和位置。色彩的瑰丽多变让卢克莱修着迷,他用许多诗句描写色彩。他提醒我们,“想想阳光照射下像花环一样围绕在鸽子脖子上的羽毛呈现出的彩虹色”或者孔雀尾巴“如同被涂上红色石榴石般的釉”,又如同“混合了绿翡翠和蓝色天青石”[5]。平静的大海可能是蓝色的,也可能是灰色的,但是风可以在海面吹起白色的泡沫。通过分割一件东西,例如把一件织物撕成构成它的线丝时,观察颜色如何消失,我们可以认识到基本要素是无色的。根据该理论,温度、气味和声音也依赖于原子的排列和运动,而原子本身是没有温度、气味和声音的。
卢克莱修解释说,由于我们在视觉上无法识别原子,知觉便把一团活跃的原子转化成性质均匀的静止不动的物体。一群绵羊在山坡上吃草,它们的小羊在一旁跳跃嬉戏,从远处看,羊群就像一块静止不动的白色模糊物体;远处有一队拿着铜质盾牌的人逡巡游荡并集结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平原上静止的泛着明光的水塘”[6]。通过这样的比较,我们很容易理解仅有形状、大小和运动能力的原子是如何产生各种粗糙、光滑、甜或苦的物体,进而组成一个五彩缤纷、声音嘈杂、芳香四溢、美味遍布的世界。卢克莱修推测,固体一定有着紧密结合起来的原子团,而液体必然由光滑的圆形原子组成,这些原子可以相互滑动,如同一把能像水一样溢出来的罂粟种子。牛奶和蜂蜜等甜味实体必定由其他光滑的原子组成,而苦艾和其他苦涩的实体会撕开我们舌头上的小通道,产生一种令人不快的味道。
卢克莱修注意到,即使是同类或同种的个体也会表现出差异。每只雏鸟、每只羊羔,都和它的同类不同,否则其后代和母亲就再也不能相认。近距离的观察表明,一株玉米穗上的每一粒玉米都是不同的,就像海滩上的每个贝壳都不相同。然而,原子形状的数量并不是无限的,卢克莱修认为,如果是这样,新的声音、味道和颜色就会不断涌现,旋律会比之前听到的都要优美,味道会更鲜美,颜色也会更艳丽。因此,正如伊壁鸠鲁所认为的那样,原子类型的数量是有限的,但是每种类型原子的数量是无限的,所以才能“为一切事物提供充足的材料”。卢克莱修用字母作类比[7],认为就像少量字母能够产生大量具有不同含义的单词一样,类型有限的原子也可以生成大自然广泛的多样性。
伊壁鸠鲁的本体论明显地排除了某些实体和关系。根据原子论者的观点,既不存在无形的灵魂,也不存在无躯体的神灵,魔法——这种被理解为不需要身体接触就能控制物和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存在的。这似乎暗示着远距离作用的效应,如传染病,实际上涉及肉眼看不见的病毒原子的流动。此外,正如伊壁鸠鲁主义对色彩的分析所指出的那样,我们的语言所指称的物体和性质只存在于习俗之中,也就是说,存在于人的需要、能力、行动和决定之中。颜色和气味取决于我们的感知器官和环境条件,反映出人们对与他人交流的有关环境信息的了解和需求。
由此推断,我们或许可以说诸如床之类的物体(也包括奴隶、女儿和雪花等)“存在”(exist),仅仅是因为我们的生命形式(form of life)构造和运用这些范畴来指称某些“坚实物体”,并使根据感知到的范畴间的从属关系做出决策变得必要或有益。在蠕虫的世界里,“床”不存在,“女儿”不存在,颜色为“猩红”的性质也不存在——因为蠕虫没有色觉。因此,相对于观察者而言,所有的性质、关系和范畴都是流动和可变的。也许有一天,“奴隶”一词会只具有历史意义。在人类生活中不大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即某人现在或曾经是或不是别人的“女儿”变得不再重要。一旦它真的发生了,“女儿”这个术语就会失效,该概念也就不再具有完全的可理解性。
怀疑和否定
在许多人看来,原子论和无限多世界的论点非常不合情理。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哲学家巴门尼德(Parmenides)反对虚空的存在,因为“不存在的东西”(what was not)显然不可能“存在”(be)[1]。至于原子本身,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事物,为什么会有人相信它们的存在呢?当然,如果把一截粉笔或一块奶酪割开,得到的结果只是粉笔和奶酪的一小部分。在实践中即使切割到某个临界点之后我们再也看不到还有什么,又或者能找到足够薄且锋利的刀片继续切割时,为什么从理论上讲切割的过程不能永远继续下去呢?是什么使得原子不可分割?
亚里士多德认为伊壁鸠鲁的前辈德谟克利特提出的原子理论值得尊重,但最终误入了歧途。亚里士多德站在比巴门尼德更偏向物理学而非语言学的立场,推测在没有阻力的虚空里,一个运动物体的速度是无限的。因此,他认为宇宙中一定充满了物质(其中大部分是肉眼看不见的),所有运动的物体都必然取代其他物体的位置,就像游泳的鱼取代周围水的位置一样。而且怎么可能存在具有广延性的物体其本身却是不可分割的呢?各种性质,如奶酪的气味、味道和粉笔的白色,怎么能从无中产生,即从没有气味、无味和无色的物质性实体中产生呢?
其他批评者,包括学园派怀疑论者西塞罗,就奚落过原子的“偏斜”运动。继柏拉图主义和斯多葛学派之后,基督教作家认为可见世界的秩序和美丽不可能产生于伊壁鸠鲁所描述的原子运动。世界上可供取用的植物和可供食用的动物、理智的人类以及在天空中按特定路径运行的天体,无疑都出自于一个智慧、仁慈且博爱的、照顾其创造物的神的工作。所有主要的哲学流派以及神学家,都认为这种“自上而下”的秩序与和谐是由一个支配性的智慧实体强加的,这个智慧实体要么高于世界,要么渗透于世界。西塞罗在《论神性》[8](On the Nature of the Gods)中提出了后一种观点,他雄辩地描述了一种“支配性要素”,它具有比人更高的感觉和理性形式,“为诸神和人”创造了世界,而且继续“支配着世界”。
在大多数古代和中世纪的哲学家看来,伊壁鸠鲁学派关于世界多重性及其持续存在的创造和毁灭的理论荒诞不经。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的地球显然是唯一且永恒的,它位于宇宙的正中心。几百年后,中世纪基督教神学才允许有其他可能的世界存在的理论出现。但是其他同时出现的现实世界(尤其是拥有人类的世界)的存在,似乎会把由创世说、亚当堕落、基督拯救世界的使命和基督复临组成的基督教,戏剧性地变成一系列发生在多世界宇宙的某个小角落里的奇异事件,这就引发了诸多令人担忧的疑问,关于上帝是否对地球居民的想法和行为感兴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