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本书收录了十篇菲利普·迪克精彩的短篇小说,数位知名编剧及导演大显身手,以这些小说为基础改编出了一部部扣人心弦的科幻剧集。这部名为《菲利普·迪克的电子梦》的剧集在亚马逊影视平台(Amazon Prime Video)上播出后受到观众的热评。
离奇绝妙、诙谐幽默、震人心魄,这十部作品像是闪烁着奇光异彩的耀眼明珠,展现出了菲利普·迪克无边无际的想象和对人性最深刻的理解。
在本书中,除了小说故事之外,读者还能阅读到各位编剧创作时的心路历程,真切地体会到从小说到影视艺术的转换魔法。
作者介绍
菲利普·迪克
Philip K. Dick(1928-1982)
菲利普·迪克出生于美国芝加哥,之后在加利福尼亚州度过了大半生。1952年,他开始专职写作,终其一生,除四十四部长篇小说外还创作了一百二十一篇中短篇故事。
迪克只得过一次雨果奖、一次坎贝尔纪念奖,却被誉为“科幻作家中的科幻作家”。他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挣扎在贫困的边缘,但去世之后,他的十部作品包括《银翼杀手》《全面回忆》《少数派报告》等被好莱坞改编为电影,深受大众欢迎。
2007年,迪克的作品被收入“美国文库”系列,这一系列专门收录美国经典文学,而迪克是第一位入选该系列的科幻作家。
部分摘录:
“你的西装样式真怪。”机器人公交司机①评论说。它滑开车门,停在路边,“那些小小圆圆的东西是什么?” “是纽扣。”乔治·米勒解释道,“它们既实用,也具装饰性。这是二十世纪款式的古董套装。我是出于工作需要,才穿这个的。” 他给机器人付过钱,抓起公文包,沿着坡道电梯快速走向历史研究所。主楼当天的展览已经开始了,到处有穿长袍的男女来来去去。米勒搭上专用电梯,挤在两个来自公元前部门的大块头控制员之间。不一会儿,他就已经到了自己的楼层,20世纪中期馆。 “早好②。”他轻声问候弗莱明控制员,两人在原子能发动机展区碰上了。 “早好。”弗莱明粗声粗气地回应了他,“听着,米勒,让我们一劳永逸地谈妥这件事吧。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穿衣服怎么办?政府对我们的着装有严格的要求。你能不能偶尔收敛一下自己不合时宜的做派?你手上那破烂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看上去像是一只被踩扁的侏罗纪四脚蜥。” “这个是鳄鱼皮公文包。”米勒解释说,“我把研究资料磁带卷装在里面。二十世纪末,这种公文包是管理阶层权威地位的象征。”他拉开公文包,“试着理解下,弗莱明。通过熟悉我研究的那个时代的日常物品,我和研究对象的关系深化了。从单纯的学术兴趣,转化成了真正的感同身受。你经常说,我有些单词发音的方式怪怪的。其实那就是艾森豪威尔当政时期美国商人的口音。了然?” “呃?”弗莱明有些懵。 “‘了然’是二十世纪的表达方式。”米勒把他的研究资料磁带卷摆在桌子上,“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开始今天的工作了。我已经发现了有力证据,表明二十世纪的美国人尽管会自己铺砖,却并不自己织造衣物。我想就此修改下我那部分的展示细节。” “再没有比你们这些学者更极端的家伙了。”弗莱明咬牙切齿地说,“你已经落后时代二百年了。整天活在你的遗迹和文物里,还有那些该死的古老废弃物的高仿品中。” “我爱自己的工作。”米勒淡淡地回答道。 “没人反对你好好工作,但世上还有工作之外的事情。你身处这个社会,就是一个政治-社会体。你小心点儿,米勒!董事会已经不止一次收到关于你怪癖行为的投诉。他们欣赏敬业精神……”他的眼睛眯成一道缝,“但你太过了。” “艺业高于生活。”米勒说。 “你说……什么?刚刚这又是什么意思?” “二十世纪的观念而已。”米勒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优越感,“你不过就是个巨大机构里的小官僚,是无人性的文化专制系统的爪牙。你没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在二十世纪,人们还有对艺术的独立判断力。‘艺术品位’‘成就感’,这些词对你都毫无意义。你没有灵魂——这也是来自二十世纪黄金时代的概念。那时的人享有自由,可以说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小心点儿,米勒!”弗莱明紧张得脸都白了,压低了声音,“你这该死的书呆子。从你的磁带卷里出来,面对现实。你这样乱说话,会给我们所有人都惹来麻烦的。你要是愿意,尽可以继续崇拜过去。但记住——它已经消失,被埋葬了。时代变化,社会进步。”他不耐烦地指着占据整层楼的展区,“那些,只是不完美的复制品而已。” “你怀疑我的研究成果?”米勒火了,“这里的展览绝对真实! 我已经根据最新的研究成果修正过它。关于二十世纪,就没有我不了解的事情。” 弗莱明摇头,“跟你讲不通。”他受够了,转身大步走向下行电梯,离开了这一楼层。 米勒整理了一下衣领和鲜艳的手染领结,理平细条纹的蓝色外套,接着熟练地点燃一根二百年前的古董香烟。他把注意力转回资料卷。 弗莱明这个家伙,为什么不能让他清静一下?弗莱明是庞大的等级体系中的一个非官方代表。等级体系就如同一张黏糊糊的灰色巨网,覆盖着整个星球。此等风气深入了每一个工业、职业和居住区。啊,要是能像二十世纪的人那样自由该多好! 他暂时放缓了磁带的播放速度,做梦一样的表情掠过他的面庞。那是激动人心的年代,充满雄心,尊重个性,那时的人是真正的人…… 就在这时,正当他沉浸在研究的美好中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它们来自他负责的展区深处,来自那经过了仔细调试的精细的核心地带。 他的展区里面有人。 他能听到那些躲藏其中的人,就在展区深处。某个人或者某种东西越过了阻挡观众的安全屏障。米勒关掉磁带播放器,慢慢站起来。他谨慎地向展区靠近,浑身都在发抖。他关掉安全屏障,跨越栏杆,踏上一片水泥人行道。有几名好奇的游客眨着眼睛,观看这位个子矮小、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蹑手蹑脚地走在二十世纪展区的复制品之间。他渐渐消失在了展区深处。 米勒沉重地呼吸着,沿人行道走到了一片细心维护的砾石小路上。也许是另一名理论专家,某个董事会的走狗,正在四处窥探,寻找能让他丢脸的破绽。这里不够准确,那里有个无关紧要的小错之类的。汗水从他的前额上流下来,之前的气愤变成了当下的恐慌。他的右手边有一片花圃,生长着保罗红玫瑰和低矮的三色堇。后面是湿润的绿草坪,草坪后是闪亮的白色车库,库门升起到一半,现出1954年款别克修长的车尾——然后就是房子的主体了。 他必须小心行事。如果这人真是董事会派来的,他将面对的是官方体系。也许对方会是个大人物,甚至有可能是埃德温·卡尔纳普,董事会主席,全球董事会纽约分部的最高级别官员。米勒忐忑不安地爬上那三级水泥台阶。现在,他站在一座二十世纪风格的房屋的门廊上,这里是他展区的中心。 这是座漂亮的小房子。要是他生活在那个年代,也会想要拥有一座这样的房子。这里共有三间卧室,是加州牧场式的带凉台的平房。他推开前门,进入客厅。房间一端有壁炉,酒红色深色地毯,现代风格的沙发和摇椅,配有玻璃罩的低矮的硬木咖啡桌——上面摆着铜质烟灰缸、一枚打火机、一叠杂志。时髦的落地灯由塑料与钢材制成,一个书架、一台电视机,宽大的落地窗俯瞰房前的花园。他穿过这个房间,进入走廊。 房子里的摆设齐全得惊人。他脚下的地暖发散出些微暖意。他向第一间卧室内窥探。这是一位女士的闺房,丝绸床罩、上过浆的白色床单、厚窗帘,一张梳妆台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巨大的椭圆形镜子、可以看到衣柜里的衣物,一件晨衣搭在椅背上,地上是拖鞋,尼龙长筒袜仔细地叠好放在床脚。 米勒沿走廊继续向前,查看第二个房间。鲜亮的墙纸上绘着小丑、大象和走钢索的人,这是儿童房,两张小床给两个男孩。里面有飞机模型,床头柜上放着一台收音机、一对梳子、课本、优胜锦旗、一块“禁止停车”的标牌和一本集邮册。镜子前面插着拍立得照片。 这里也没有人。 米勒往现代化的洗手间里瞅瞅,甚至还看了看贴有黄色瓷砖的浴池。他穿过餐厅,顺着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向里看,那儿放着洗衣机和烘干机。然后他打开后门,检视后院,那里有一片草地、一台枯叶焚烧炉。几棵小树后面是其他房屋的三维投影,离得越远,房屋越小,直到消失在惟妙惟肖的青山深处。后院中也没有人,空荡冷清。他关上门往回走。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笑声。 这是一个女人的笑声,伴随着勺子和餐盘碰撞的叮叮声。一同传来的还有食物的香气。即便博学如他,也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分辨出来,那是火腿和咖啡的香味,还有现烤蛋糕。有人在吃早餐,二十世纪式的早餐。 他从走廊返回,经过了一个男人的卧室。卧室里到处是乱扔的衣服和鞋子。然后他来到厨房门口。 一个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和两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围坐在一张由铬合金和塑料制成的早餐桌前。他们已经吃完了早饭。两个男孩百无聊赖,坐立不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水池上。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半。角落里的收音机正兴高采烈地聊个不停。一大壶黑咖啡放在桌子中央,周围环绕着空盘子、牛奶杯和银器。 那女人穿一件白衬衫,搭配花呢格子裙。两个男孩都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运动衫和网球鞋。这几个人都没注意到他。米勒愣在了门口,耳边不断传来他们的谈笑声。 “这事儿你们要请示爸爸才行。”女人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等他回来再说吧。” “他已经同意了。”其中一个男孩抗议说。 “那么,就再问一次好了。” “可他每天早上脾气都很坏。” “今天不会。他昨晚没犯干草热③,睡得很好。大夫给他新的抗敏药物很有效。”她扫了一眼钟,“去看看他为什么这么慢,唐。他上班要迟到了。” “他刚才在找报纸。”其中一个男孩向后一推椅子,站起来,“报纸又没被扔到门廊上,掉进花圃里了。”他转身走向房门,正好和米勒打了照面。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这男孩看起来好面熟,太熟了——就像他认识的某个人,只不过更年轻。那孩子突然停住了。他心里一紧,不知该怎么解释。 “呀,”男孩说,“你吓我一跳。” 那女人迅速抬头扫了米勒一眼,“你站在外面干什么,乔治?”她问,“回来喝完你的咖啡吧。” 米勒慢慢走进厨房。那女人正在喝她剩下的咖啡。两个男孩都站了起来,向他身边靠拢。 “你不是答应过我,这周末可以跟同学们到俄罗斯河边野营吗?”唐问,“你还说,我可以从体育馆借一个睡袋。我的那个被你捐给了救世军④,因为你对里面的木棉过敏。” “好。”米勒含糊地低声说。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唐,他的兄弟叫泰德。但他怎么会知道这些?餐桌边的女人站起来,收拾脏盘子,把它们放进洗碗池。“他们说你已经答应过了。”她回头说。盘子被放进洗碗池时,叮当作响。她开始向上面撒皂粉。“不过你还记得他们想开汽车那回吗?他们说已经得到了你的许可,言之凿凿的,让你都相信了。然而事实上你并没有答应过。” 米勒坐在桌前,有些恍惚。他漫无目的地摆弄了一会儿烟斗,然后把它放在铜质烟灰缸里,他又检查了一下袖管。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头好晕。他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向窗前,走到洗碗池旁边。 房舍、街道、市镇外的远山,还有人们的形象和声音。三维投影幕布的效果逼真到惊人。或者,这真的是三维投影吗?他怎么才能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治,你怎么了?”玛乔丽一边问,一边将一件粉色塑料围裙系在腰间,然后开始向洗碗池里放热水,“你应该把车开出来去上班了。你昨晚上不还说吗?戴维森那老头儿已经在大声抱怨了,说有些员工上班老是迟到,工作时间站在饮水机旁谈笑风生。” 戴维森,这名字一下子让米勒清醒了,他当然记得这个人。一幅清晰的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一个高个子、白头发的老男人,干瘦、古板,爱穿马甲,用怀表。随后他想起的是联合供电公司的整个办公室,十二层办公楼,就在旧金山市中心。公司大堂放着报纸和雪茄架。然后是鸣笛的汽车、拥堵的停车场。电梯里满是有着明亮双眸的女秘书,穿着紧身毛衣,带着迷人的香水味。 他慢悠悠地走出厨房,穿过走廊,途经自己和妻子的卧室,进入客厅。前门开着,他跨出门,来到门廊。 这里的空气清新凉爽,这是一个晴朗的四月的清晨,草地还是湿的。许多汽车正沿着弗吉尼亚大街驶向沙特克大道。大清早,通勤的车辆络绎不绝,职员们都赶着去上班。街对面,厄尔·凯利正沿人行道快步走向公交站,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挥动着《奥克兰论坛报》。 米勒可以看见远处的海湾大桥、耶巴布埃纳岛和金银岛,再远就是旧金山市区了。再过几分钟,他就将驾驶自己的别克车飞驰过大桥,汇入其他成千上万的身着蓝色隐格布西装的职员之中。 泰德从他身边挤过去,站在门廊里,“那就是可以喽?你同意让我们去野营?” 米勒舔舔干涩的嘴唇,“泰德,听我说。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什么奇怪呀?” “我说不清。”米勒紧张地在门廊里徘徊,“今天是周五,对吗?” “是啊。” “我也觉得应该是周五。”但他怎么知道今天周五?他怎么会知道所有这些事情?但今天又理所当然的是周五。艰难漫长的一周即将过去——老戴维森一直紧盯着他。周三尤为难熬,那天发生了罢工,导致通用电气的订单骤降。 “我问你点事儿,”米勒对他儿子说,“今天早上——我离开厨房去取报纸了。” 泰德点头,“是啊。那又怎样?” “我当时站起来,离开了房间。我离开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