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本书按照文、学并重,真性情,有新意的标准,共选出清代96位作家135篇文章,涵盖了清代散文各个时期、各种体式风格的代表作家与作品,可视为清代优秀散文的缩影。注释详尽贴切,出典细致讲究。尤为难得的是,翔实的文献考据与深入浅出的讲解相得益彰,处处体现了注家扎实的学术功底和严谨的治学态度,不仅普通读者读来受益匪浅、兴趣盎然,专业学人品味来也会别有一番学术雅致。
部分摘录:
与友人论学书[1] 比往来南北[2],颇承友朋推一日之长[3],问道于盲[4]。窃叹夫百馀年以来之为学者,往往言心言性[5],而茫乎不得其解也。
命与仁,夫子之所罕言也[6];性与天道,子贡之所未得闻也[7]。性命之理,著之《易传》[8],未尝数以语人[9]。其答问士也,则曰:“行己有耻[10]。”其为学,则曰:“好古敏求[11]。”其与门弟子言,举尧舜相传所谓“危微精一”之说[12],一切不道,而但曰:“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13]呜呼!圣人之所以为学者,何其平易而可循也[14]。故曰:“下学而上达[15]。”颜子之几乎圣也[16],犹曰:“博我以文[17]。”其告哀公也,明善之功,先之以博学[18]。自曾子而下[19],笃实无若子夏[20],而其言仁也,则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21]
今之君子则不然,聚宾客门人之学者数十百人,“譬诸草木,区以别矣”[22],而一皆与之言心言性。舍“多学而识”,以求一贯之方[23];置四海之困穷不言,而终日讲危微精一之说,是必其道之高于夫子,而其门弟子之贤于子贡,祧东鲁而直接二帝之心传者也[24]!我弗敢知也。
《孟子》一书,言心言性亦谆谆矣[25],乃至万章、公孙丑、陈代、陈臻、周霄、彭更之所问[26],与孟子之所答者,常在乎出处[27]、去就、辞受、取与之间。以伊尹之元圣[28],尧舜其君其民之盛德大功,而其本乃在乎千驷一介之不视不取[29]。伯夷、伊尹之不同于孔子也[30],而其同者,则以“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31]。是故性也、命也、天也,夫子之所罕言,而今之君子之所恒言也;出处、去就、辞受、取与之辨,孔子、孟子之所恒言,而今之君子所罕言也。谓忠与清之未至于仁[32],而不知不忠与清而可以言仁者,未之有也。谓“不忮不求”之不足以尽道[33],而不知终身于忮且求而可以言道者,未之有也。我弗敢知也。
愚所谓圣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学于文[34]。”曰:“行己有耻。”自一身以至于天下国家,皆学之事也;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来、辞受、取与之间,皆有耻之事也。“耻之于人大矣”[35]。不耻恶衣恶食[36],而耻匹夫匹妇之不被其泽[37]。故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38]。”
呜呼!士而不先言耻,则为无本之人;非好古而多闻,则为空虚之学。以无本之人而讲空虚之学,吾见其日从事于圣人而去之弥远也。虽然,非愚之所敢言也,且以区区之见私诸同志而求起予[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