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没想到,十数个小时辗转、颠簸,落地后等待我的,是一肚子委屈。它像我衬衫上细碎、扭曲的那一团团褶皱,里面有三分失望,三分恓惶,三分期许,外加一大团思念,沉甸甸。 是我自己要来的。但坐进异国课堂后,真懵!同学们嘴里是在念密码吗?一个人吃饭的滋味真不好受。曲棍球怎么这么难学。当越来越多的“怎么办”冰雹般砸来,我陷入深深的沮丧和孤独之中 …… 这一切得我自己去摆平。我用微笑回应“密码”,我用奔跑遮蔽陌生,我的英语单词本从不离身…… 我,一个勇于融入与改变的女生,一个不服输的少年,经过不断努力,实现内心的蜕变和成长。那些有笑有泪,在困难中不断前行的日子,是我最珍贵的宝藏。伴着老师的鼓励:“一直这样努力吧,你的未来可期!”少年,就这样勇敢地远行吧! 作者简介:
王欣婷,90后,14岁赴英求学,毕业于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历史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专业,曾出版长篇小说《蓝茧》,现任职深圳爱阅公益基金会。
部分摘录:
不,不可能,镜子里的人不是我!
这是我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纯白的衬衫,快到脚踝的蓝白格子长裙,墨蓝色的西装外套。衬衫扎进裙子里,左边微微皱起。西装外套熨得笔挺,只是袖口和衣领处有明显的折痕,这是放在箱子里长途跋涉十几个小时的结果。
我歪着头,上下打量着自己。嗯,还挺淑女的,如果不看衬衫以上的那个头的话。在白得发亮的衬衫上面,有一颗奇圆无比的头,头上又黑又短的头发不老实地四处飞舞。圆圆的脸上粘个扁扁塌塌的鼻子,鼻梁上架一副粗框眼镜,眼镜下藏着不大不小的眼睛,脸颊上散落着几块分布均匀的雀斑,黑黑的皮肤和纯白的衬衫形成鲜明的对比。
噢,这是我。在今天之前,除了遇上校庆这类重要的日子,我已经好几年没穿过裙子了。可从明天开始,我每一天都要穿着校服长裙,迈着小步行走于天地之间。
照完镜子,我以闪电般的速度把衣服脱下,换上宽松的运动服,总算舒服多了。我跪在地上倒腾半天,才从箱子里翻出妈妈给我准备的衣架,认认真真地把校服三件套挂进飘着淡淡木香的衣柜里。
衣柜很窄,三件校服就占去了不少空间。可我还没有拿出换洗的衬衫、冬款的裙子、围巾、领带……唉,就穿在地上打滚都不用担心走光的运动装不好吗?
我心烦意乱地把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行李箱搬运到衣柜中。我没有带多少休闲服,在深圳,我基本一周七天都穿着校服,根本就穿不着自己的衣服。
不过就算这样,我的各类物品也把两个大箱子装得满满当当。几乎每一件东西上,都缝了或者贴了我的名字。上衣、裤子、袜子、鞋子、手套、围巾、毛巾、内裤,哪怕是杯子底部,也能见到大大的“轩毅王”。听妈妈说,这是学校的要求,可能是怕我们把东西弄混吧。临走前的一个月,平时几乎不做针线活的妈妈每个晚上都在穿针引线,在每一件物品上都标明了主人的名字。
忙了半天,总算是完成了衣服的搬运工作,我决定先坐在这张九十厘米宽的小床上休息一会儿。
中午十二点整,窗外阳光灿烂,清早下飞机时我还穿着薄外套,现在却已经短衣短裤上阵了。这和传说中阴雨连绵的英国不太一样,希望眼前的才是真实的英国。
我的床靠墙,我刚好能倚墙而坐。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房间里除了我的床还有三张一模一样的九十厘米宽的单人床。每张床下有两个可拉出的大抽屉,床旁边还有带有三个抽屉的床头柜,再加上每人一个三个拳头宽的衣柜,就是我们所有的储物空间了。在房间的另一边有两个洗手台,和房间里的其他地方一样,目前还空空荡荡的。
我幻想过好多次我在英国的宿舍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终于看到实物,却一点儿也想不起幻想中的样子。这个房间算不上漂亮精致,但至少比我在深圳军训时住的十六人间要好得多。
我的室友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正想着,电话响了,是妈妈。我应付了几句,就以“还有事要忙”为由挂了电话。我跟爸爸妈妈的关系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一听到妈妈的声音,眼睛就不对劲儿了。万一这时候我的室友正好进来怎么办?我可不能让她们见到我红着眼睛的样子。
来英国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从小去过不少国家,还参加过英国的夏令营,对独自一人的自由生活总是十分向往。
来英国前的一个星期,爷爷过世了。自我记事起,爷爷就一直躺在床上。他只对我们眨巴眨巴眼睛,一句话都没说过。但爸爸依旧哭得很伤心,接连几天都毫无生气。爷爷的去世也意味着,爸爸妈妈不能跟我一起来英国了。我倒没有因此感到不安或者害怕,毕竟我已经十四岁了,自己坐飞机这点儿小事难不倒我。
不过,自从下了飞机我的心就沉沉的,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儿蘸湿的海绵,鼓鼓胀胀的。我一个人坐了两个小时的出租车才到学校,出租车是学校安排的。司机试图跟我说过两次话,可我什么都没听明白,只能礼貌地朝他又是点头又是微笑,希望他不会觉得我很没教养才好。
到了宿舍后,舍监非常热情地跟我唠叨了一通,然后把我带到了这个房间。在那之后,我就没踏出过房门一步。偶尔能听到门外其他同学的吵闹声,可我想不到什么由头去跟他们打个招呼,或者说,应该怎么打招呼。
好吧,我还是蹲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别人主动来跟我说话吧。
砰,门开了。
我期待又紧张地往门口望去,心脏也怦怦直跳。
进来的是一个卷发女孩。她的头发也短短的,很蓬松,只不过,像洋娃娃那样可爱。
“你好啊,我叫汉娜。”她很热情,但也略显害羞。
我噌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鞋也顾不上穿,赶紧迎上去说:“我叫轩毅。”
对,我的名字叫轩毅,王轩毅。妈妈怀我的时候无比笃定肚子里是个男孩,因为以前最讨厌吃酸的东西的她,一怀上我就变得“无酸不欢”。在我看来,这种所谓的酸儿辣女的说法纯属迷信,没想到我妈竟然因此早早地给我起了这个阳刚无比的名字。
这个名字在国内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不过呢,现在都写成了英文字母,也没人看得出是男是女,倒也方便了。
汉娜的皮肤真白,真像个洋娃娃。英国学校的校服就是专门为她这样的人量身定做的嘛,我已经能想象出她穿上长裙优雅的样子了。
汉娜的行李箱比我的小得多,她一边毫不费劲地拖着箱子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一边又跟我说了些什么。她应该是跟我说话吧?毕竟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
“什么?”我脱口而出。这么说好像不太礼貌,应该说“请再说一遍”才对。
汉娜又动了动嘴唇,无数单词飘入我的耳中,然后进入我的大脑,转化为无法识别的乱码。
“中国。”我胡乱给了个答案。第一次见面,她肯定要问我来自哪里吧。
汉娜已经从房间的另一边来到我的床边,从她的表情来看,我肯定猜错了。她或许以为刚才离得太远,我没听明白她的问题,又从嘴中吐出一串单词。
好吧,我不知道该给什么答案了,只得使用撒手锏,边点头边微笑。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参加过一次英国夏令营,可夏令营里除了老师没有其他外国人。要说像这样面对面地,一对一地跟外国人对话,今天还是第一次。
“那个,呃……我的英语,呃……不太好。不好意思!”我终于结结巴巴地挤出一句有用的信息。
汉娜朝我笑笑,不再多说什么,又回到了房间的另一头。我猜她选墙边的床的想法跟我一样,多一点儿私人空间,多一个能靠的地方。
我沮丧极了,第一次跟室友交流的机会就这么让我给搞砸了。我忍不住不停地朝汉娜那边看去。她箱子里的东西可真整齐,衣服、鞋子、洗漱用品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而藏在下面的是书。大概有十几本,她可真爱看书。
汉娜把四五本书整齐地摞在床头柜上,剩下的放在床下的抽屉里。我很好奇她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因为我也很喜欢看书。只是这次来英国,除了两本《英语语法大全》,竟然一本书都没带。
她是不是跟我一个年级的?她是英国人,为什么住宿呢?她家在哪儿?我心中充满了疑问。爸爸妈妈说我从小就喜欢问问题,他们说小孩子都有一个爱问“十万个为什么”的时期,可我好像现在也没从那个时期走出来。
我不停地把单词排列组合,总算是想到了该如何用英语问出这些问题。可是它们仅仅在我心里一遍一遍回放,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再说了,就算我问出了问题,她的回答我也不一定听得懂,尴尬的场面可又得重复一次。
“你好,汉娜!”当我还沉浸在自己的好奇和纠结中时,门已经打开又关上一次了。
进来的是一个亚洲人模样的女孩子,她的头发染成棕黄色,笑起来露出一排银色的牙套。看来她跟汉娜已经认识了,不是才开学第一天吗?不,应该说开学的前一天。
“凯蒂,你回来啦。”汉娜一眨眼就跑过来,和这个叫凯蒂的女生拥抱。
她们简单交谈了几句后,凯蒂把头扭向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
“轩毅。”
“什么?”
“轩毅,X——U——A——N——Y——I。”
她皱皱眉头,又问了我一个问题,可我没听懂,于是又只得边点头边微笑来回应。
“你系咪香港人啊?”凯蒂的这句话我竟然听明白了,她在问我是不是香港人。噢,原来她是用广东话问的。
“不系。”我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十分不标准的发音,告诉她我不是香港人。
我虽然基本听得懂广东话,但真正开口说,刚才应该是第一次。我在深圳长大,可爸爸妈妈都不是广东人,同学里也没几个说广东话的。我能听得懂还是因为看电视剧,也仅仅达到基本听懂的水平而已。
“咁你系边度人啊?”凯蒂又问。
我知道她在问我是哪里人,并期待着我用广东话回应。可我的喉咙一下子又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没想到来英国不仅仅要经受英语的挑战,还得完成广东话的口语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