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鹈鹕丛书·共6册-电子书下载

人文社科 2年前 (2022-07-15) 1738次浏览 已收录 0个评论 扫描二维码

简介

《人类的演化》 豆瓣评分8.9 作者罗宾•邓巴(Robin Dunbar),人类学家、演化心理学家,牛津大学认知及演化人类学学院前院长。人类演化的故事,比任何其他故事都更让我们着迷。我们的好奇心永不满足,总是不断在问:我们是谁?来自哪里?本书对人类演化历程提出了全新的疑问,也给出了崭新的研究方式和回答。
《古典文学》 豆瓣评分8.4 在本书中,牛津大学理查德•詹金斯教授向读者展示了他对希腊与罗马最伟大作者合理而充分的评述、对文学史轮廓的勾画,以及对古典世界深刻而精湛的理解。以至简洁的行文,囊括两种语言千年的历史,本书可称文学史写作典范,同时也是最高明的文学批评。
《如何观看世界》 豆瓣评分6.8 尼古拉斯•米尔佐夫 (Nicholas Mirzoeff),纽约大学媒体、文化与传播专业教授。视觉文化学科创建者之一。当下我们正在经历一场空前的视觉革命。从Google图片到Instagram,从自拍到虚拟游戏,视觉图像在数量上出现大爆炸。本书融合了艺术、历史、理论以及日常生活经验各方知识,与我们探讨:视觉文化是什么?如何从海量的视觉图像里发掘有用信息?视觉文化如何塑造、定义我们的生活,如何帮助我们改变世界?
《政治的起源》 豆瓣评分8.7 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教授梅丽莎•莱恩选取对当今政治思考至关重要的根源于希腊和罗马的八大主题,引领我们理解政治可能是什么。她追寻古典观念的现代回响,揭示古典政治和现代政治的一系列前提,以使我们发现它们的共同立场,辨明立场间的差异。不管个人身处何种政治环境,这是帮助我们思考政治的最佳方式。
《科学的意义》 豆瓣评分8.2 英国剑桥大学蒂姆•卢恩斯教授以哲学眼光审视科学,向我们揭示什么是物理学告诉我们的真实世界,什么是生物学教给我们的人性,什么是认知科学给出的自由。他对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科学议题和伦理议题都做出了极其精湛的分析,迫使我们直面科学与现实、个人及政治的关系,也拷问我们为何科学对所有人都至关重要。
《最后的冰川》 豆瓣评分8.0 作者彼得•沃德姆斯 (Peter Wadhams),是英国剑桥大学斯科特极地研究所主任、海洋物理系教授。他从1970年起 50多次考察南北极地区。本书结合作者的个人观察和权威的科考数据,描述了海冰的形成原理和关键作用,并指出海冰在过去30年中消退的速度,远超所有科学家和当权者的预料。当我们告别最后的冰川时,地球的生态危机已迫在眉睫。

部分摘录:
愤怒!欧洲文学并非呱呱坠地,而是砰然降生。因为荷马的《伊利亚特》以“愤怒”一词开篇。事实上,我们不知道《伊利亚特》是不是我们拥有的最古老的希腊语诗歌,希腊人自己也就荷马和赫西俄德的孰先孰后展开过争论。但以如此伟大的杰作引领本民族的文学,这对一千多年间希腊人的生活和文化非常重要。这样的作品自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潜藏水底的山峦之巅,是我们所知寥寥的漫长诗歌传统的顶峰。
欧洲大陆首先兴起的是迈锡尼文明,得名于其最大的城市迈锡尼。它在公元前两千年中叶达到鼎盛,《伊利亚特》保留了对那个时代的某些记忆。迈锡尼人说希腊语,并会使用文字,尽管可能仅限于实用目的。但随着该文明的衰落,文字消失了,直到公元前8世纪才被重新引入。在此之前,用于歌唱或吟诵的诗句只能在诗人的头脑中谱写。这无疑是荷马的先辈们的状况——但真有荷马其人吗?还是说《伊利亚特》和另一部荷马史诗《奥德赛》是许多作者的成果?从18世纪末人们就开始讨论这个问题。
大约八十年前,人们发现这些诗歌属于某种口头传统,从而彻底澄清了上述问题。荷马的所有读者都会很快注意到其中有许多重复。特别是名词和形容词构成的短语一再出现,如“捷足的阿喀琉斯”、“无收成的大海”和“集云神宙斯”等等。这些短语在现代学术中被称为“程式”(formulae),它们不仅出现频繁而且系统。如果诗人写到阿喀琉斯在做某件事,并希望其占据诗行最后的五个音节,那么他就会称其为“高贵的阿喀琉斯”。如果希望其占据七个音节,他就会称其为“捷足的阿喀琉斯”。[1]上述体系没有冗余:每当诗人想要某个人或物占据特定长度的格律空间,他会选择唯一的此类短语。[2]
此外,这类短语的语言学特征表明,它们肯定是在不同时代被发明的。有一到两种非常古老,比任何我们可以称之为荷马的人早了几个世纪。还有些是在格律上对诗人有帮助的方言变体。因此,荷马的语言不可能属于某时或某地,而是构建出来的,它必然经历了许多代人才形成,并通过口头流传下来。
如果村子里有闲话流传,并在每次讲述时被不断修改和润色,那么我们可能就不会将其归于某个作者,而是把故事看作村里人的集体产物。口耳相传的诗歌可能情形类似。另一方面,口头传统中的诗歌本身不必完全是口头的,诗人可能会写下或向他人口述自己的作品。虽然学者们仍然存在分歧,我们现在可以相当有把握地说,我们知道的《伊利亚特》基本上是某个人独自利用传统材料创造的,而且在创作时付诸文字。
这么说的主要理由有两个。首先,谁也无法令人信服地解释,篇幅如此巨大的作品如何能完全通过口头方式传播。第二个理由更加特别:诗歌的第九卷讲述了阿伽门农向阿喀琉斯遣使求和,使者数目有时是两人,有时则是三人。显然最初版本只有两人,第三人是后来加上去的。纯粹口头的传播本该修正这种不一致。唯一可行的解释是诗人更改了自己的计划,但并未调整他已经写完的部分(口头诗人毕竟没有擦除的概念),不一致被保留下来,因为书写的事实已经将其固定。这两部作品的年代非常不确定。普遍的估计是,《伊利亚特》创作于公元前8世纪晚期,但也很可能是公元前7世纪。《奥德赛》则非常可能出现在《伊利亚特》之后的二十到五十年。
希腊人拥有规模庞大的神话,而古典文学的一个奇异特征是,在其整个历史上,大量作品都以神话为基础。作为众多英雄传说之一,特洛伊的故事讲述了特洛伊国王普利阿莫斯(Priam)之子帕里斯(Paris)诱拐了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Menelaus)的妻子海伦,而为了夺回她,迈锡尼国王阿伽门农(Agamemnon)统帅的联军又如何包围和摧毁了特洛伊。《伊利亚特》(“特洛伊的故事”)讲述了特洛伊战争中的一个事件。《奥德赛》则回顾了那场战争,并描绘了其中一位英雄后来的历险。很久以后的公元前1世纪,维吉尔在《埃涅阿斯纪》中讲述了一个特洛伊人是如何逃脱自己城邦的毁灭,在意大利建立新民族的,这部作品成了拉丁语文学的核心经典。就这样,特洛伊的故事在西方人的想象中获得了重大而持久的地位。
文学中既有简单的情节,也有复杂的情节,《伊利亚特》拥有的便是那类伟大而简单的情节。在包围特洛伊的过程中,阿伽门农与军中最好的武士阿喀琉斯发生争执,抢走了后者的女奴布里塞伊斯(Briseis)。阿喀琉斯随即退出战场。阿喀琉斯的母亲——海中仙女忒提斯(Thetis)说服众神之王宙斯让特洛伊人在战斗中占据上风。面对失败,阿伽门农派使者向阿喀琉斯讲和,准备支付巨额赔偿并交还布里塞伊斯。阿喀琉斯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但同意了朋友帕特罗克洛斯回到战场的请求。特洛伊人的头号武士,普利阿莫斯之子赫克托耳(Hector)杀死了帕特罗克洛斯(Patroclus)。于是,悲痛万分的阿喀琉斯亲自回到战场杀死了赫克托耳,并拒绝归还他的尸体。诸神告诉阿喀琉斯,他们对此感到愤怒;普利阿莫斯孤身前来取回尸体;赫克托耳被隆重地安葬。
每个学生都知道特洛伊战争发生在希腊人和特洛伊人之间,但在荷马看来,所有学生都错了。希腊人总是自称“Hellenes”,而罗马人出于某种原因称他们为“Graeci”,从此世人大多把他们称作“Greeks”。不过,荷马从未把围城的一方称为“Hellenes”,而是称之为“亚该亚人”(Achaeans)、“阿尔戈斯人”(Argives)或“达纳厄人”(Danaans)。特洛伊人有和攻击者相同的语言、神明和习俗,并得到了同等的同情。《伊利亚特》的故事中没有坏人,即使因绑架海伦而挑起战端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也风度翩翩,乖乖接受了兄长赫克托耳的训斥。他算得上是一名英勇善战的武士,尽管不太可靠。史诗的程式讲述了类似的故事,因为它们并非是无意义的:它们呈现了一个美好的世界,其中可以看到神一般的男子和美丽的女子,还有肥沃的大地和满是鱼群的大海。对世界的美好感觉是史诗悲剧特征的一部分,因为有那么多东西将会失去。
公元前4世纪时,当亚里士多德在他的《诗学》中分析文学的本质时(从而发明了文学理论),他注意到每部荷马史诗都以单一活动为对象。[3]事实上,《伊利亚特》并非关于特洛伊战争的故事,而是描绘了十年战争期间的一个短小片段。后人把荷马的作品分成二十四卷。第二卷到第二十三卷仅仅涵盖了三天时间,首卷和末卷将整个活动扩展到几周。如此规模可能让瓦格纳觉得言简意赅,但诗人和批评家马修·阿诺德在对荷马的著名评论中称其“格外迅捷”。该评论的正确性体现在两种意义上。尽管宏大叙事在巨大空间内展开,但战斗场景由大量小型事件组成,毫不拖泥带水。讲话部分同样快速而有力。作为其中最长的一段,第九卷中阿喀琉斯的爆发显得节奏激烈。[4]
《伊利亚特》的迅捷也体现在格律上。英语诗歌通过重音表现格律。因此,The cúrfew tólls the knéll of parting dáy(晚钟为离去的白日而鸣)是五音步抑扬格诗句,[5]因为抑扬格音步表示一个非重读音节接一个重读音节,并将这种模式重复五次。与现代希腊语不同,古希腊语似乎没有明显的重音,而是通过音长表现格律——即通过发出音节所需的时间长度。所以,希腊语中的抑扬格表示一个短音节接一个长音节(didum)。《伊利亚特》的格律为六音步扬抑抑格,每行有六个音步,每个音步由扬抑抑(dum-di-di-)或扬扬(dumdum)音节组成,但最后一个音步总是扬扬。绝大部分音步为扬抑抑。这种格律让诗句节奏轻快,而轻盈迅捷与史诗崇高思想的结合是荷马风格的精髓。六音步是一种非常灵活和富有表现力的形式,不仅所有的古代史诗一直使用它,而且还被用于其他许多方面。
《伊利亚特》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受到严格限制。除了第一卷中的一个小例外,人类角色总是待在特洛伊城中或者城外的平原上。神明更加好动,但通常集中在奥林波斯山上,或者出现在特洛伊平原,或者在两地间往来。对史诗的特点而言,广度和专注的结合同样不可或缺。这是一个为诸神留出了大量空间的人类故事。诸神甚至会让希腊人吃惊,他们看上去似乎平常、轻率和漫不经心。公元前4世纪的柏拉图不会允许荷马进入其理想国,因为他的神明理念不够崇高,树立了坏榜样。[6]作为古代最著名的文学批评家,一位通常被称为朗吉努斯(Longinus)的未具名作者表示,荷马似乎把人变成了神,把神变成了人。[7]“神一般的”这类修饰语显然证实了上述印象。人和神可以相互搏斗,事实上,亚该亚英雄狄俄墨德斯(Diomedes)成功击伤了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8]希腊宗教中的许多内容——亵渎、神谕、英雄崇拜、生殖崇拜和癫狂崇拜——都被史诗排除在外,尽管可以看出它对大部分这类内容并不陌生。荷马或他的传统塑造了关于神明的独特画面。他在少数几个地方浓墨重彩地描绘了神明的超凡,但通常会抽走他们的神性。如果武士在战场上遇到神,他的反应不是顶礼膜拜,而是考虑要对峙还是撤退。
这些有关神明的观念同样是史诗悲剧性基调的一部分。神与人的区别几乎不超过两点。首先,神是不朽的,而人是会死的。在希腊宗教中的其他地方,我们可以看到像赫拉克勒斯这样的伟人死后被擢升进神的行列;另一些英雄虽然没有变成神,但似乎拥有永久的力量,他们成了崇拜的对象,享受献祭或奠酒。不过,在《伊利亚特》中,凡人和神明的区别是绝对的。如此接近但又如此遥远——这是史诗神明概念的戏剧性所在。其次,宽泛地说,神明幸福,而凡人不幸。这种范式又如此叙事了:“有福的”神明“自由自在”,“可怜的凡人”。基督教的理念认为上帝爱我们,那是他的伟大之处之一。为了理解《伊利亚特》,我们必须颠覆这种观念:诸神不需要去关爱,因此他们是神。
当阿喀琉斯绕着特洛伊城墙追逐赫克托耳时,诗人将这幕场景比作马车竞赛,“所有的神明都在看着”。[9]这种比较非常形象:当我们观看重要比赛时,我们会相信自己热情地参与其中。但当我们离开看台后,我们的生活并未改变。诸神(有的支持亚该亚人,有的支持特洛伊人)同样看上去像是热情的参与者,但归根到底他们的情感是肤浅的。我们也许可以类比一句伪“中国诅咒”:“愿你生活在有意思的时代。”(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10]乏味而简单是神的福分,有意思则是人的诅咒。最后一卷包含了两场和解或相会。神明间的和解相当短暂和直接。阿喀琉斯和普利阿莫斯两个凡人间的和解则要艰难、复杂和深刻得多。
《伊利亚特》很少使用隐喻,却有大量的明喻。大部分明喻属于相当有限的几种类型。其中最常见的是动物性明喻:武士好像狮子、狼或犟驴(只出现过一次[11])。许多明喻来自自然世界:单打独斗是史诗中最主要的战斗形式,而云和波浪被用来描绘群战。各种明喻不仅让战斗叙事变得轻快和多样化,还共同达到了更重要的效果,即将战争置于包含了其他许多东西的世界中。赫淮斯托斯为阿喀琉斯打造的盾牌也表达了这种理念。盾牌上描绘了整个世界,周围是环洋。被围困的城市只是场景之一,盾牌上还有婚礼、舞蹈、收割和采摘葡萄的画面。[12]它提醒我们,我们如此强烈关注的战斗只是人类经历的一部分。
荷马多次用树叶作明喻。除了一处例外,树叶都被用来比喻人群(“像树叶一样多……”)。这处例外还有另一个特异的地方,那是故事中仅有的出自阿喀琉斯以外角色之口的明喻,它被留给了形象苍白的格劳科斯(Glaucus),因为诗人想借此传达自己的思想:“正如树叶的荣枯,人类的世代也如此,秋风将树叶吹落到地上,春天来临,林中又会萌发,长出新的绿叶。”[13]我们本指望看到凄婉的转折,听到对生命短暂发出的哀叹,但事实上我们却见到了能量的集聚,见到了新的成长和世界永不枯竭的活力。这是全诗精神的缩影,它并不沮丧或忧郁,而是激昂和悲剧的。这部史诗还非常贴近现实。它赞颂了日常行为和胃口。如果有人在烹制肉类,诗人会描绘整个过程。对战斗的刻画在许多方面被风格化了,但真正的杀戮会被直接呈现:骨头被砸碎,肠子流了出来。这部诗并不恐怖——死亡总是立即到来——可它直接而无畏。
《伊利亚特》的不同寻常在于,它的主题不单纯是某位英雄,而是那位英雄的特定行为:《奥德赛》的第一个词表明其主题是一个人,但《伊利亚特》却宣布主题不是阿喀琉斯,而是他的愤怒。在大多数英雄故事中,主角需要勇气和坚韧去赢得胜利,但主要是针对外部环境对他们造成的挑战做出回应。然而,阿喀琉斯造就了自己的故事。比如,其他任何英雄显然都会接受使者提出的丰厚赔偿。在许多英雄故事中,主角都是出色但粗鲁的人(比如日耳曼传奇中的齐格弗里特),但阿喀琉斯拥有智慧。父亲把他培养成了“会发议论的演说家,会做事情的行动者”。[14]他本人曾说,自己是战场上最好的亚该亚人,但其他人在辩论中更好。[15]不过,就纯粹的口才而言,他要胜过诗中的所有人。更出人意料的是,他还懂得审美:当使者们到来时,他们发现阿喀琉斯正在歌唱人类的壮举,并亲自用里拉琴伴奏。[16]这让他成为《伊利亚特》中唯一的诗人兼音乐家。
《奥德赛》中的诗人们在首领的厅堂上受到尊敬但低人一等,这幅画面无疑反映了历史事实。赋予最伟大的武士想象力和敏感性是个了不起的想法。阿喀琉斯头脑中的诗通过他使用的两处奇特明喻跃然纸上。在最愤怒的一段讲话中,他把自己比作为幼雏寻找食物,自己却饿肚子的母鸟——这种意象不仅奇特,而且在他激情的反衬下几乎称得上幽默。[17]后来,他在与帕特罗克洛斯交谈时又自比为和母亲一道奔跑的小女孩,抓着妈妈的衣裙,直到被抱起。[18]这个比喻既流露出戏谑和关爱,也反映了自我意识,因为阿喀琉斯认识到自己将同意朋友的请求。这个阳刚形象的最高典范两次都离奇地把自己比作女性。诗中再没有谁像这样说话。
《伊利亚特》中有两个奇特的人物。另一个是神秘的海伦,她同样懂得自我反思,而且同样是个艺术家——她在诗中第一次出现时正编织着描绘特洛伊战争的毯子。[19]我们该如何评价阿喀琉斯这位不寻常的英雄呢?有的解读把《伊利亚特》视作以遣使求和情节为核心的道德悲剧。按照这种观点,阿喀琉斯在与阿伽门农的争执中基本是对的一方,但当他拒绝了使者的条件时,傲慢和愤怒让他犯了错,直到在史诗结尾处向普利阿莫斯展现出宽宏大度后,他才恢复了道德的高贵。上述解读很大程度上依赖这样的理念(我们还会再碰到它),即悲剧描绘了一个本质善良的人因为性格缺陷或特定错误而败亡。《伊利亚特》的道德广度也许可以让这种观点成为理解故事的一种方式,但也暗示这并非最好或最深刻的方式。为何阿喀琉斯如此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作为最后一位开口的使者,埃阿斯告诉他,诸神“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的缘故”而把执拗的灵魂放进了他体内[20]——这是明摆着的常识。但埃阿斯显然错了:阿伽门农已经提出交还布里塞伊斯,如果那是阿喀琉斯最想要的,他肯定会接受条件。问题的关键在其他地方。
第一个开口的奥德修斯,他或多或少复述了原话,但机智地隐去了阿伽门农最后的几句话:“愿他让步……愿他表示服从,因为我更有国王的仪容……”[21]阿喀琉斯没有听见这些,但却仿佛听见了,因为在大肆控诉的过程中,他拒绝迎娶阿伽门农的女儿,表示阿伽门农应该为女儿找一个“更有国王仪容的”亚该亚人。[22]阿喀琉斯与其他英雄的不同之处并非在于他看得不够深刻,而是恰好相反。阿伽门农表面上放低了姿态,但内心仍然要求对手让步。阿喀琉斯的父亲教导他“总是成为最好,超过其他人”。[23]这是对英雄的命令。
荷马通过萨尔佩冬(Sarpedon)对格劳科斯(两人是与特洛伊人并肩作战的吕西亚人)说的一番话展现了英雄主义的本质。[24]不同于为自身存亡而战的特洛伊人,他们像亚该亚人那样战斗,因为那是英雄应该做的。萨尔佩冬注意到,他们在吕西亚人中拥有最高的荣耀,享受着最好的佳肴和美酒,拥有最肥沃的土地,好让吕西亚人说:“我们的国王不无荣耀地统治着国家……”他还表示,如果能够不老和永生,“我自己不会冲锋陷阵厮杀,也不会派你投入能给人荣耀的战争”。这种思想并非社会契约或对他人的责任:如果他代表吕西亚人,永生将让他能够更好地帮助他们。英雄只对自己负责:他占据着特定地位,必须做出相应的举动,不这样做会让他感到耻辱。萨尔佩冬并不愿意作战:如果他是永生的,他将不会惹这麻烦。悲剧性的矛盾在于,战斗的价值源于它的无用,源于最伟大的荣耀距离死亡的痛苦和羞耻仅仅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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