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成吉思汗一族,随着征服战争的发展,这一族人从蒙古草原走向了华夏北方,走向了中亚和欧洲。三次西征、四大汗国,再统中华,数次东征、南征,当时的蒙古帝国的确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帝国,成吉思汗一族的确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征服者”。描写与反映成吉思汗一族,其实就是在描写与研究各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就是研究当时的世界史。这部作品也可说是东西方文化交流与融合的产物,是海上丝路外,另一从草原通路的探讨,为读者打开新视野。
全书共分为“草原霸主”“征服中原”“沧海之路”“斜阳万里”四卷,起于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草原,南下伐金、蒙古的三次西征;其后经历窝阔台、贵由、蒙哥三任大汗统治时期,中间还夹有短暂的拖雷监国等时期;继而忽必烈完成中国历史上的大统一,蒙古贵族诸王之间爆发战争、忽必烈展开东征与南征,一直到元朝灭亡。
创作《成吉思汗》过程中,作者意外中风,右手失去活动能力,在医院中坚持用左手写作此书;出院后又遭遇7.2级神户大地震。“这些繁杂的事情交织在一起,想忘记都无法忘记的日子与这部作品紧密相连。” 作者简介:
陈舜臣(1924—2015),日本家喻户晓的历史小说大家,生于日本神户,祖籍中国台湾。笔不离华人,心不离神州,柏杨、司马辽太郎极为推崇,作品风靡日本半世纪,销量多达两千万册。1961年,以小说《枯草之根》荣获日本第七届江户川乱步奖一举成名。1968年,以《青玉狮子香炉》获得代表日本大众文学至高荣誉的直木奖。此后,开始转向历史小说和随笔创作,著作等身百余种,代表作品有《日本人与中国人》《中国历史风云录》《成吉思汗一族》等。译者易爱华,女,日本东京立教大学毕业,译有陈舜臣《成吉思汗一族》、和田春树《日俄战争:起源和开战》、赤井三寻《恐怖的夏夜》等作品。
部分摘录:
乃蛮的玛丽亚 1187年,十字军从耶路撒冷撤退了,自1099年以来一直占领这个地方的十字军终于精疲力竭,放弃了对它的统治。
胜利的伊斯兰军,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在萨拉丁的领导下大展宏图。
“耶路撒冷是座山,从这座山上可以看到新的景色,前人从未见过的景色。”萨拉丁抚摸着胡须说。虽然这是他每次获取新土地时使用的口头禅,但仔细聆听,会注意到这次增加了新的说法:“前人从未见过的景色。”
书记员伊曼德·伍登注意到了这点,他问:“您要听听来自东方的语言吗?”
萨拉丁反问:“有会说东方话的人吗?”
真是明知故问,书记员这样想着,不过嘴里却回答说:“有一个从乃蛮来的年轻修女。”
“嗯,乃蛮啊。这个国名我经常听到,那就听听乃蛮的修女怎么说吧。”
“遵命。”书记员强忍着笑,表情古怪。不过他的主人却转过身去,装作没看到。
这场战争的俘虏中有位姿容绝世的乃蛮修女已经众所周知。她太美丽了,因此她的命运只能由主人萨拉丁来决定,这也是伊斯兰士兵们的普遍想法。
在亚洲的内陆地带,除乃蛮外,还有不少像克烈、党项等拥有众多聂斯脱利派基督徒的部族。他们有时会让本族的妇女和子女等到基督教国家留学,同时也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够远离本国的政治斗争。
在君士坦丁堡、罗马等地,经常可以见到三五成群的克烈、乃蛮的贵妇人。这个乃蛮的玛丽亚,就是在前往君士坦丁堡的途中被伊斯兰军队抓获的。
玛丽亚虽然十六岁了,脑海中对父亲却毫无印象。只是她从周围人的言行中得知,自己是乃蛮的贵族,父亲好像已经为国殉职了。
现任的乃蛮执政者虽然对她的父亲溢美有加,但继任者态度如何则不得而知。因此随从们建议:“长久之计,还是早点做修女侍奉上帝吧。”最近又建议:“尽快离开乃蛮吧,为了你自己。”
玛丽亚只能照办,她个人对现实还无能为力。
不知是谁的决定,有一天忽然传来一道命令:将玛丽亚经由耶路撒冷带往君士坦丁堡。
带她去的是一个她熟悉的女人,四十多岁、身材瘦削。她除了会阿拉伯语,还精通法语,平时担任贵族女性的语言教师。
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自称乌思塔尼,但不知是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乌思塔尼是一个典型的“教师”型女性。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信自己拥有好运。”
乌思塔尼几乎面无表情地说。她只偶尔说几句话,言语中却别具一种感染力。
现在,玛丽亚和乌思塔尼被带到耶路撒冷的一间房子里,似乎和其他人隔离了。
“陛下将要驾临。”
仆人通报了消息。一个多小时后,萨拉丁出现了。虽然带着十几名侍从,却只有他一人进入了房内。
“知道这是哪里吗?”萨拉丁突然发问。
不明白问话何意的玛丽亚老实答道:“我是过路的旅客,知道这里是耶路撒冷。”
“你是要去君士坦丁堡吗?”
“是。”玛丽亚小声回答。她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旅程处于动乱之中,不过,原以为耶路撒冷军要更强一些,但是万万没想到上帝的军队居然败给了伊斯兰军。
“现在战争刚刚结束,外面还很混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暂时待在这里比较安全,等局势彻底稳定了再走吧。我会让可靠的人护送你们走出伊斯兰国边界的。”萨拉丁说道。
他的脸看上去很亲切。伊斯兰男子为了不与宦官混淆,往往一长胡子就开始蓄须,因此二十岁左右的大胡子比比皆是。人们必须透过这茂密的胡须来区别老少善恶,而这是需要人生经验的。
玛丽亚显然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她有的只是直觉。
直觉正确与否无从知晓,玛丽亚觉得面前的伊斯兰国王萨拉丁是一位五十岁左右、和蔼可亲的人。她的判断基本准确。
自己是幸运的,玛丽亚一直坚信这点,因此她没有恐惧感,即使对方是被人们称作恶魔的伊斯兰王者,她也没有感到害怕。
“还有,乃蛮这个国家我不太了解,有时间我就顺便来听你聊聊吧。”
萨拉丁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虽然萨拉丁只是表示“顺便来听”,但重点似乎是在“来听”上。即使只有十六岁的玛丽亚心里也明白这一点,而且她还隐约能理解萨拉丁有意掩饰的心情。
萨拉丁没有马上再来,而是隔了一天才出现在玛丽亚的面前,这大概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吧。
“我的国家离乃蛮很远哪,中间还隔有西辽这样奇怪的国家……”
萨拉丁像一个脾气温和的大叔,天南海北地随意闲聊着。
“乃蛮也是个奇怪的国家吗?”玛丽亚反问。
萨拉丁一怔。不过,那只是个无心的问题,这个少女完全没有让伊斯兰国王非要回答的意思。
“你从小生长在乃蛮南王的后宫里吧?”
“南王”之类的称呼在乃蛮国内可是禁忌。像玛丽亚这样年纪的人都知道,乃蛮事实上分成了三个部分。玛丽亚不得不出国可能与此不无关系。“南王”这个称呼应该没有流行多长时间,萨拉丁或许比玛丽亚更了解乃蛮。
“你父亲是什么人我不太了解,应该是乃蛮国很重要的人物。虽然不能说是对所有人,但至少对一部分人来讲是这样。我们伊斯兰人,也会善待那些对我们不怀敌意的特别的基督教徒。”
不等玛丽亚答话,萨拉丁又如是说,并追问道:“你明白吗?”
“是的。”玛丽亚不得不回答。
“明白了就好,你很聪明,领悟很快。”
萨拉丁边说边笑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笑,可能出于玛丽亚对“特别的基督教徒”这句话有所反应的缘故。萨拉丁留下笑声,带着十几名侍从离开了。
萨拉丁再次出现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伊斯兰国王战胜了基督教国王,自然会格外忙碌。
这种忙碌当然不是为了全面拆除十字架、圣像等基督教的装饰物。
“这些东西实在太多了。”多得超出了萨拉丁的想象,于是他只拆除了认定是多余的部分。
伊斯兰教戒律否定偶像,装饰自然,崇尚朴素。在他们看来,由于伊斯兰的占领,耶路撒冷变得高雅起来了。
“基督教徒本来也反对偶像。不过各有所想。假神之名行己私欲,就会引发战争,还是不要借用神的名义才好。乃蛮东边,有个叫克烈的国家,国王脱斡邻勒汗就是基督徒,却臭名昭著,要小心此人啊。”
说完这些,他就走了。
玛丽亚曾经听说过克烈的“脱斡邻勒汗”的名字。克烈、乃蛮都是基督徒众多的国家,但传教历史都不过百年。
玛丽亚还知道克烈的执政者兄弟众多,他们之间不断地发生冲突,这些冲突往往把乃蛮也卷入其中。克烈的“脱斡邻勒汗”对玛丽亚来讲是一个捉摸不定的名字。
这个名字有时意味着友好的同盟者,有时又意味着恐怖的敌人。虽说对这种反复无常者,最好的办法是一开始就不与之交往,但是乃蛮执政者另有自己的打算,尤其是克烈愿意成为盟友的时候,乃蛮部分掌权者的力量就会趁机飞速增长。
“其实,如此倚重和利用外来力量,对乃蛮并非一件好事。”
萨拉丁曾经如是说过。
不过,玛丽亚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股势力,也许正属于与脱斡邻勒汗结盟的势力呢。
若果真如此,萨拉丁的话就带有强烈的警告意味了。由于不知道自己身属何方,玛丽亚现在倒是无忧无虑。
本来想问问乌思塔尼,又担心会失去现有的轻松。况且乌思塔尼大概也不会回答这类问题。
不久,萨拉丁好像有了闲暇时间,过去平均三天来一次的他,现在几乎每天都来了。不过,每次来的时间也随之缩短了,有时候并不说话,只是微笑地注视着玛丽亚。
玛丽亚和乌思塔尼的居处似乎非常幽僻,去别的地方并不方便。好在两人也没有逃走的打算,于是一直待在住处。房间足够宽敞,并没有被囚禁的感觉。
由于经常换人,照料她们的人数不能完全确定,但至少有五个女人,其中有黑人也有白人,她们有的还会不经意间做出画十字的手势,或许也是基督徒吧。
“不要和那些女人搭话。”乌思塔尼对玛丽亚说道。
如果她们是被俘的基督徒,就有可能暗中说些什么,容易招惹是非。
有一次,一个女人说自己是克烈人,她好像在十字军占领期间就在这里服务。乌思塔尼说她们是女奴,但她们的衣着都保持得相当整洁。
克烈与乃蛮相邻,人们因此觉得两国相似,实际上也确实有不少共同之处。但两国种族不同,克烈是蒙古人种,乃蛮却是突厥人种。不过毕竟两国语言可通,而且皆为混血,血缘也接近。
因此,大概这个克烈“女奴”对玛丽亚感到亲切,才会前来搭讪,似乎她只说出自己的姓名就感到十分满足了。玛丽亚因为乌思塔尼的态度不便回答,不过她尽可能地表现出了善意。
克烈的首领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脱斡邻勒汗。克烈的实权却被他弟弟额尔客合刺所控制,额尔客合刺又获得了乃蛮的支持,情况错综复杂。
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次,萨拉丁似乎不经意地说道:“要小心脱斡邻勒汗。”然后轻轻打了个哈欠。
玛丽亚渐渐了解了萨拉丁的习惯,他在打哈欠、揉眼睛时说的话反而更加重要。
仔细回想,自耶路撒冷陷落以来,玛丽亚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学到了很多东西,不管是对于人、对于生活,还是对于信仰。萨拉丁所说的“要小心脱斡邻勒汗”,可以算是关于政治的讲座。
作为伊斯兰军的统帅,萨拉丁是一名优秀的军人。玛丽亚在军人萨拉丁身上领略了这种风采,从她的房间经常能够看到萨拉丁威风凛凛地骑马离去的身影。
远走异国是上天为玛丽亚注定的命运,因此她能流利地讲君士坦丁堡教会常用的希腊语。另外,她虽然是基督徒,但由于自幼生活在伊斯兰教徒的包围中,所以从孩童时期她就对阿拉伯语非常熟悉。
萨拉丁虽说是伊斯兰教徒,却是库尔德族人,阿拉伯语反而是玛丽亚讲得更地道。因为库尔德族无论从语言还是从文化方面,都属于欧洲民族。
“如果说字音准确地诵经是伊斯兰教徒必备的资质的话,那么我是不合格的了。不过这本来就与对《古兰经》的理解没关系。理解在于心灵,不在于语言。如果必须用纯正的阿拉伯语才能诵读的话,那么它就不是世界性的信仰,因为它只适用于使用那种语言的有限的地方。”
萨拉丁这样说。
从耶路撒冷到君士坦丁堡一般是走海路,但在战乱期间,海路不算安全。制海权由希腊人掌控,他们对萨拉丁并不总是友好。
萨拉丁虽然从阿拔斯王朝哈里发那里获得了“苏丹”的封号,但他到底只是陆地上的英雄,对大海并无信心。海洋,仅仅是他政治交易的工具。
玛丽亚不知道,这段时期,萨拉丁正处心积虑地以牺牲海洋利益来确保陆地优势,他攻占海港只是为了获取更高的回报。
在举棋不定、思绪纷乱之际,与玛丽亚轻松闲谈,起到了转换思路的作用,有时会意外地想出好办法。因此,对于萨拉丁来讲,玛丽亚是很重要的人。
乌思塔尼不清楚这些,她只是奇怪像萨拉丁这种身份的人,为何会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