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霍华德庄园》是福斯特最重要的长篇代表作之一,在著名的兰登书屋“现代文库”评出的“20世纪100部最佳英文小说”名单中位列第38名。 小说围绕着一幢美丽的古老庄园——霍华德庄园展开故事,通过描写两姐妹的婚姻生活,向人们呈现了20世纪初英国社会在工业化和机械文明的冲击下所面临的种种社会矛盾,探讨了英国社会转型时期的政治、经济、阶级、性别、文化等问题。 福斯特的小说具有强烈的社会批判意义,饱含幽默和反讽,既有精巧严整的情节,又极富象征乃至哲理意味,将艺术性与可读性完美地融为一体。
作者介绍
E.M.福斯特(Edward Morgan Forster,1879—1970),20世纪英国著名作家。其作品包括六部小说,两集短篇小说集,几部传记和一些评论文章。其作品语风清新淡雅,描写的都是二十世纪初英国的社会状况,尤其长篇小说几乎都是反映英国中上层阶级的精神贫困,在每部作品中主人公都试图通过挣脱社会与习俗的约束来求得个人解放。代表作包括长篇小说《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霍华德庄园》《印度之行》以及文学论著《小说面面观》等。
部分摘录:
玛格丽特瞥了一眼妹妹的信笺,把它推给餐桌对面的姨妈。短暂的沉默之后,话匣子打开了。
“朱莉姨妈,我也没啥可说的,我跟您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去年春天在国外碰上的,而且只是碰上了那家的父母。我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家儿子叫什么。这也太——”她摆了摆手,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那样的话,事情是太突然了。”
“谁知道呢,朱莉姨妈,谁知道呢?”
“可是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看,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不切实际啊。是突然了点,确实。”
“谁知道呢!”
“可是,亲爱的玛格丽特——”
“我去找她另外几封信,”玛格丽特说道,“不,还是算了吧,我先把早饭吃完。实际上,我也没那些信了。我们是在一次扫兴的短途旅行中碰到威尔科克斯夫妇的,当时我们正从海德堡去施派尔。我和海伦总惦记着施派尔有座宏伟古老的教堂——施派尔大主教可是七大选帝侯之一[3]——您知道‘施派尔、美因茨和科隆’的嘛。这三大教区曾经掌管着莱茵河谷,因此得了个教士街的名头。”
“我还是觉得这事很不妥,玛格丽特。”
“当时火车从船只组成的浮桥上通过,第一眼看去还挺漂亮的,可是五分钟后我们就看清一切了。那座教堂已经毁掉了,彻底毁掉了,是因为修复而导致的;原始结构一寸也没留下来。我们浪费了一整天,正在那儿的公园里吃三明治呢,恰好就碰上了威尔科克斯夫妇。可怜的他们也上当受骗了——他们其实是路过施派尔。他们很喜欢海伦,非要跟我们一起赶往海德堡。他们第二天还真来了。我们一起坐车逛了一些地方。他们跟我们熟络起来之后,就邀请海伦去看他们。我也受到了邀请,但是蒂比的病情让我没法起身,所以上周一她就一个人去了。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您知道的不比我少了。这个小伙子我一无所知。她本该周六回来的,但是推迟到下周一了,也许是因为——我也不知道。”
她突然住了嘴,倾听伦敦早晨的各种声响。她们的房子位于威克姆街,比较幽静,因为一个由建筑物组成的高耸的岬角将它与主干道分隔开了。你会觉得,这儿就是一个回水潭,或者是一个河口,水流从无形的海洋涌入,又悄无声息地退去,而外面却一直惊涛拍岸。尽管这个岬角是由公寓组成的——公寓很贵,有着洞穴一般的入口过厅,门卫和棕榈树随处可见——但是它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为对面老旧的房子争得了些许静谧。这些老房子迟早也会被一扫而空,原址上会耸立起另一个岬角,因为人类在伦敦金贵的地皮上就是这么越摞越高的。
对于两个外甥女,芒特夫人[4]有着自己的看法。她认定玛格丽特有点儿歇斯底里,是在通过滔滔不绝的说话拖延时间。她觉得自己足够老到,便对施派尔的命运表达了哀痛之情,并断言此生绝不会受骗去那里游览,然后又顺势发挥,说德国误解了修复古迹的原则。“德国人啊,”她说道,“就是一根筋,有时这样也挺好的,但有时就行不通。”
“千真万确,”玛格丽特说,“德国人太一根筋了。”她的眼睛一亮。
“当然,我是把你们施莱格尔家当成英格兰人的,”芒特夫人急忙说道,“地道的英格兰人。”
玛格丽特朝前探过身子,轻轻地摸了摸她的手。
“这倒提醒了我——海伦的信——”
“哦,对了,朱莉姨妈,我一直都在想海伦的信呢。我知道——我得去看看她。我一直惦记着她呢,我打算下去一趟。”
“但是要有个计划呀,”芒特夫人说道,和善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愠意,“玛格丽特,要我多句嘴的话,可别弄个措手不及。你觉得威尔科克斯一家人怎么样?他们跟我们是一路人吗?门当户对吗?依我看,海伦可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们能接受吗?他们喜欢文艺吗?你想想就知道了,这可是最重要的。文学和艺术,至关重要。那个儿子该多大了?她说的是‘小儿子’。他现在适合结婚吗?他会让海伦幸福吗?你打听过——”
“我啥都没打听。”
她们立刻吵吵了起来。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我什么计划都制定不了,您知道的。”
“恰恰相反——”
“我讨厌计划,我讨厌行动路线。海伦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样的话,亲爱的,为什么还要下去一趟呢?”
玛格丽特沉默了。如果她姨妈看不出来她为什么要下去,那她也就不会跟她解释了。她不会说:“我爱我那亲爱的妹妹;在她人生的关键时刻,我必须在她身边。”关爱比激情更隐晦,其表达方式也更含蓄。如果她自己爱上了某个男人,就会像海伦一样,站到屋顶上大声喊出来,然而她只是关爱自己的妹妹,因此使用的是感同身受这种无声的语言。
“我觉得你们两姐妹够特别的,”芒特夫人继续道,“都是非常好的姑娘,很多方面比实际年龄老成得多。但是——你别见怪啊——坦白地说,这事儿你对付不了,得有个年纪大点儿的人才行。亲爱的,斯沃尼奇也没什么事要我回去。”她摊开她那圆滚滚的胳膊,“我全听你吩咐。让我代你去那个房子一趟吧,那地儿叫什么来着。”
“朱莉姨妈,”她跳起来亲了她一口,“我必须亲自去一趟霍华德庄园。您的好意我感激不尽,不过您还没摸清门道呢。”
“我知道门道,”芒特夫人信心满满地反驳道,“我到那里去不是想干涉什么,只是打探一下。打探打探还是有必要的。我就直说吧,你会说错话的,肯定会。为了海伦的幸福,你会着急忙慌,那些鲁莽的问题只要问出一个,就把威尔科克斯一家人得罪了——虽然你没想着伤害他们。”
“我不会问什么问题的。海伦的信写得很明白,她和一个男人恋爱了。只要她不改变主意,就没什么好问的。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如果你喜欢,那就定一个不着急结婚的婚约,但是什么打探啦,问题啦,计划啦,行动路线啦,用不着,朱莉姨妈,都用不着。”
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不再优雅,也不再睿智,这两种素质被浑身透出的一种东西所取代——一种迸发自内心的活力,一种她在人生道路上不管碰到什么都会表现出来的持续的自然反应。
“如果海伦信里写的还是这件事,只不过说的是个小店员,或者是个身无分文的小职员——”
“亲爱的玛格丽特,快进书房里来,把门关上吧。你那些能干的女佣在掸栏杆上的灰呢。”
“——或者她想嫁的是个家当多得要找卡特·帕特森公司[5]的人,我也还是这么说。”接着,她习惯性地话锋一转,又补充了一句,好让她姨妈相信她并非真的失去了理智,也让另一种看客们[6]明白,她可不是只会空谈的:“话说回来,如果是个跟卡特·帕特森公司打交道的,我真希望这是个要等很长时间才结婚的婚约。”
“我倒希望如此,”芒特夫人说道,“可是,我真的跟不上你的趟儿了。想想看吧,要是你跟威尔科克斯家说出这样的话,会是什么结果。我是能理解的,可那一家子会觉得你脑子有毛病呢。想想看,海伦该有多尴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稳妥处理这事儿的人,弄清楚事情怎么样了,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玛格丽特心下有些不快。
“可您刚才的意思是,那个婚约必须废掉。”
“我觉得也许只能这么做,但是要慢慢来。”
“您能慢慢废掉一纸婚约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您觉得婚约是什么做的?我认为是用某种可以折断却没法废掉的硬东西做的。这跟生活中的其他关系不一样。那些关系可以延伸,可以弯曲。都是有余地的。那是另一回事。”
“确实是这样。可你就不能让我到霍华德庄园去一趟,省得你受这些罪吗?我真的不会乱插手的,你们施莱格尔家的为人处事我太了解了,我只要静静地四处看看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