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亚历山大大帝临终前说:我死在太多医生的帮助下。享年33岁。 普林尼记录了当时流行的墓志铭:就是那帮医生杀了我。 华盛顿死前*后一句话是:让我安静地去吧。此前他被灌了大量水银,还被放了2.5升血。 乔治·奥威尔去世前两年一直与一种新药链霉素奋战,他躺在病床上说:我觉得使用这种药物,就好像把船凿沉,来驱赶船上的老鼠。这种有效药物的副作用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即便到了20世纪,医学教科书仍然充斥着自相矛盾的教导和未经检验的谬误传统,人类与疾病的抗争,同时也是与谬误的抗争。《药物简史》考察古巴比伦到当代6000年的一系列经典药物,每一种药物的背后,都是一段精彩的传奇故事。
作者介绍
德劳因·伯奇(Druin Burch),曾在英国东南部多家医院工作,现任牛津大学医院主治医生,并在牛津大学教授人类进化学、生理学、生态学等学科,并为《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和《卫报》撰稿,著有关于维多利亚时代外科医生阿斯特利·帕斯顿·库珀(Astley Paston Cooper)的传记《挖掘死者》(Digging up the Dead)。
部分摘录:
早期医学与鸦片 约1万至1.5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停止了狩猎-采集的生活,这是一个奇怪的选择,不仅仅是因为这会损害他们的健康。他们的食物更加受限,也更容易因为一两种主要粮食的歉收而受影响。家养动物带来了虱子和蠕虫,还有当时尚未传染给智人(Homo sapiens)的疾病。卫生越来越成为一个问题。毕竟在第二天就可能要搬家的时候,你不必那么仔细地挑选如厕的地点。但这些都随之改变了,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人类的平均寿命有所缩短。
农业所提供的是积累财富的机会(还有稳定的啤酒供应。有人严肃地认为,这才是最初吸引人开展农业的原因)。谷物可以被储存起来,劳动力可以获得专业化分工,首领可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治疗者得以第一次专注于自己的技艺。随着农业人口大量增加,社会中首次出现了职业医生。
苏美尔人所处的是我们所知较多的最早的农耕社会,他们生活在约6000年前,在今天伊拉克所在的地方。他们十分信任自己的医生。“儿子啊,要重视一切有关医药的事物!……要重视一切有关医药的事物!”一位苏美尔主妇这样说,就像此后的许多母亲一样,她觉得孩子不会认真听她说话,因此需要重复再三。苏美尔人担心“纠缠人类的焦虑症与肠道疾病”如同苦难一般无药可治(有句谚语说,“家有恶妻,坏过百病”)。他们写下药方,也写下医生“保人性命,接人出生”,并能“完美发挥药物的神圣力量”。
为了对苏美尔医学有所了解,我们不得不求助于古埃及人。苏美尔人留下的泥板中包含诗歌、谚语、历史、宗教,甚至有一部小说,但唯独缺乏医药方面的细节。有块泥板列出了一些药材——乌龟壳、蛇皮、百里香、牛奶、无花果和椰枣,但没有说明制备方法或用途。而古埃及人继承了苏美尔文明的诸多内容,关于他们医治病人的细节,我们也有较多记录可考。整体而言,这些医疗措施都不怎么可取。
埃德温·史密斯(Edwin Smith)是位来自康涅狄格州的中年探险家,他在1862年1月花12英镑买了2张莎草纸。纸张本身大约有3500年历史,而上面记载的则是更久之前流传下来的知识。纸上记录了约160个药方,现代学者已经翻译出其中的一小部分。我们因而得知,古埃及人的药品库中包括洋葱、西瓜、芹菜,还有杏仁与茴香籽、椰枣与莳萝、刺柏与肉桂。
研究阿司匹林的当代历史学家迪尔米德·杰弗里斯(Diarmuid Jeffreys)曾因古埃及人和苏美尔人的药品清单中包含柳树而兴奋不已,因为我们最初就是从柳树皮中提取出了阿司匹林。要是认为这意味着古埃及人和苏美尔人能正确发挥柳树的药用价值,确实会令人心情愉悦,但他们事实上并未把柳树与其他药材区分开来。在他们的认识中,柳树并不比洋葱或芹菜更具疗效。
在史密斯购得的莎草纸中,有一张建议将柳木与无花果、椰枣、啤酒混合,来“让心脏获得面包”。(古埃及人用“面包”指代一切好东西,他们的日常问候便是一句热情洋溢的“面包和啤酒!”,意为生活中的一切美好。)这位研究阿司匹林历史的学者点评道:“他们的许多迷信、推论与治疗方法都是基于我们十分陌生的概念。”这话说得没错,但并不是关键所在。古埃及人认为他们的医生与药物都具有强大的效力,然而记载显示,实践结果并非如此。这些莎草纸是我们人类最古老的用药指南,上面记载的饮剂、药膏、药材却都只有虚幻的疗效。关于医疗的传统知识并不可靠,世界上第一批医生根本就是骗子。无论对于哪行哪业来说,这都是个不同寻常的开端,更何况是这类一贯享有特殊信任的职业。在此后的3500年间,情况并无太大改观。
尽管如此,世界人口还是不断增长,人们也开始活得更久、更健康。到20世纪初,如果一个人能幸运地降生在发达地区,那么他的预期寿命几乎会三倍于狩猎-采集时期的先祖的寿命。这一巨变源于食物的增加、居住条件的改善和生活环境的进一步丰富,医药反而功不抵过。
苏美尔人尚未形成“科学”这一概念,即认为理论必须经过检验,无法检验或未经检验的不能作为论据。不过有一种药物因为起效迅速、效果显著,其药效得以被他们理解。这种药物提取自罂粟,至今仍然风靡不衰。
罂粟属于真核生物域(eukaryotes)、植物界(Plantae)、被子植物门(Magnoliophyta)、双子叶植物纲(Magnoliopsida)、毛茛目(Ranunculales)、罂粟科(Papaveraceae)、罂粟属(Papaver)。它们喜欢被战争或犁铧翻动过的土地,在环绕我家的牛津郡的田野中随处可见。虞美人(Papaver rhoeas)是一年生植物,萌发在种植小麦与大麦的小块不规则田地中。其茎干被毛,具有罂粟属典型的绿色低垂花蕾。当两片花萼脱落时,它便朝着太阳仰起头,接连数日绽放萼片下深红与黑色的花瓣。其他罂粟属植物具有不同颜色的花朵:橙色的加利福尼亚罂粟——学名为宽丝罂粟(Platystemon californicus),明黄色的威尔士罂粟,以及五颜六色的大冰岛罂粟。
在温暖的夏日,罂粟的子房膨胀起来,形成一枚倒钟形的果实,由柱头形成的盖子取代了原本钟舌的位置。果实在一段时间内会产生乳浆。将它划开,便有白色物质从中慢慢渗出。最终浆液干涸,微风将种子从蒴果孔洞中吹出,在次年长成新的植株。
对于成长在20世纪下半叶的我来说,罂粟象征着快乐。你会在晴日里乡间漫步时见到它们,或通过疾驰的车窗瞥见明媚的深红色一闪而过。甚至在佛兰德斯战场的永恒意象中,也突出了罂粟鼓舞人心的特质。它与周遭的泥土与死亡形成鲜明对比,因而强烈地吸引着士兵:它在他们心中蔓延生长,正如他们为之战斗的故土所带来的希望,正如他们对于乡村欢乐的记忆。
这也正是苏美尔人对罂粟的称呼:欢乐草。他们的楔形文字比我们以表音为主的字母体系更复杂,用于书写的泥板有许多留存至今。其中一块泥板来自巴格达南部,上面记述了如何从罂粟中获取欢乐。你需要割开成熟的果实,让味道苦涩、含有药物成分的乳液流出,将乳液在阳光下晒干氧化,随后收集到的棕色黏稠的膏体就是鸦片。
鸦片——干燥后的罂粟汁液——含有多种不同的化学成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吗啡(morphine)。吗啡属于一类名为生物碱的化合物,这类化合物中许多都具有药理作用。我们还没完全弄清楚为什么它们会有这些效果,但至少有部分原因在于,大多数生物碱都是植物为影响周边物种而生产的。很多生物碱会使植物(或植物的某一部位)变得难吃,从而避免被昆虫或食草动物啃食。有时这种防御机制反而会成为诱人之处,就像辣椒的辣味,原本是为了让哺乳动物退避三舍,最后却成了人们追逐的目标。同样,罂粟也因生产吗啡的能力而在演化适应中获得了成功。这种药物能与大脑和脊髓中的神经元结合,从而抑制疼痛、产生快感,同时减缓呼吸及肠道蠕动。人们为此,也为了欣赏美丽的花朵,便开始繁育并保护罂粟。
还有其他方法能从罂粟中提取鸦片,有些还要简易得多。吃一块罂粟籽百吉饼,就足以让你通不过药检;即使含量低到你难以觉察,它的药物成分也依然存在。美国农业部的一位植物学家指出,所有罂粟类植物中都含有足量的鸦片成分,一杯伏特加中浸泡的未成熟罂粟果可产生的鸦片就已超过适宜剂量。而就在不到100年前,这一政府部门还在建议农民将药用罂粟作为优异的经济作物来种植。
如果我们为了寻求快乐而服用药物,这是否属于医疗的范畴呢?用药物来产生欣快感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太像是“治疗”,但至少有一部分人觉得不快乐就是一种疾病。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就是这么认为的,它对健康的定义极其正面。世界卫生组织宣称,健康是“在体格上、精神上和社会上的完满状态,而不仅仅是没有疾病或虚弱”。从这个角度来看,能带来快乐的东西也就能带来健康。鸦片从古时起就被当作抗抑郁药物,有时我们还在这样使用。我曾给病人注射吗啡,并眼见他们的忧虑、痛苦与恐惧得到缓解。他们仅仅是觉得疼痛吗?我所缓解的疼痛就是他们最糟糕的感觉吗?也许吧。但有时疼痛与恐惧、苦恼会分别出现,而鸦片能将它们全部治好。
虞美人即佛兰德斯战场的罂粟,它能产生的有效药物很少。要提高药效,就得使用刚毛罂粟(Papaver setigerum)或药效更强的鸦片罂粟(Papaver somniferum)。如果一片罂粟花田能让我们联想起夏天或者战争,那么在久远的过去,罂粟则会令人想到睡眠、休息与遗忘。诗歌中有许多这样的描写。荷马吟唱过关于海伦的诗:她是宙斯的女儿,曾为奥德修斯的儿子忒勒玛科斯配置一种药水,好让他忘了父亲失踪所带来的痛苦。她“将药物投入酒中,他饮下后便能平息疼痛与愤怒,并忘却所有悲伤”。这听上去确实很像鸦片。据一位维多利亚时期的诗人描述,这种药物让他感觉灵魂在被丝绸拂拭。曾在公元1世纪著有五卷药理学教科书的迪奥斯科里季斯(Dioscorides)认为,海伦使用的是天仙子(henbane)。尽管迪奥斯科里季斯曾随罗马军队出征,沿途肯定获得过鸦片,因而具有一定权威性,但天仙子是一种效果较难预计、产生的欣快感也较弱的药物,不太可能是诗中所写的药水。更多现代作者相信海伦使用的就是鸦片,1967年的《麻醉药品简报》(Bulletin of Narcotics)上有篇文章甚至认为,忒勒玛科斯靠定期服药带来的好处避免了所有不良反应。不知道他们是在《奥德赛》(Odyssey)的何处找到这个观点的依据,但或许《麻醉药品简报》始终会有些担心,荷马会影响到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