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在中国,凡是研究日本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美国学者鲁思·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的,然而日本的有识之士却认为:外国人撰写的日本文化著作中,有一部戴季陶的《日本论》,对日本的认识深刻程度更在《菊与刀》之上。戴季陶和那个时代的多数中国青年精英一样在日本留学然后干革命,长期居留日本的经验以及与日本各阶层的广泛深入关系,再加上中国与日本属同一文化圈中的那种独特敏锐,都是只靠几个月时间借助二手资料了解的本尼迪克特无法企及的。尤其对需要了解日本和近代中日关系的中国人来说,涉及了近现代中日关系中大量今天鲜为人知事实的《日本论》,值得反复研读。
作者介绍
戴季陶,曾长期留学日本,后又多次跟随孙中山先生出访日本,对日本文化有较为全面的了解。其《日本论》一书出版于1928年,曾被学界视为研究日本的一本重要参考著作。即使在其成书七十多年后的今天,该书对于中国读者了解日本的国情、民族性格及其风俗习惯仍有一定的帮助。
对该书的评价: 1、 中国人认识日本第一书。
2、 被日本国人称作:“迄今为止,介绍日本的书中写得最好最深刻的。”
3、 《日本论》文笔流畅、语言平实,对日本的理解深厚精粹,文字博大深厚,全无学术书的生涩、艰深,得到业内人士的好评。
4、 了解为人不知的日本,必读本。
部分摘录:
皇权神授思想与神授思想的时代化 中国在孔子的时代,封建制度渐渐破裂,交通的发达,工商业的进步,一方面打破了旧国家观念,一方面产生出人类同胞的世界思想。这时已经打破了许多传说的迷信,抛弃了君主神权,而平民思想和平天下的思想,就从此刻兴盛起来。日本到了现代,还没有完全脱离君主神权的迷信。就近代科学文明看来,日本的学问,固然较中国进步了许多,这不过是最近五六十年的事实,除却了欧洲传来科学文明和中国、印度所输进的哲学宗教思想而外,日本固有的思想,不能不说是幼稚。然而这件事不能算是日本的耻辱。并且他幼稚的地方,正是他蓬蓬勃勃,富有进取精神、发展余地的地方,绝没有一些衰老颓唐的气象。他是一个岛国,而且在文化历史上,年代比较短些。他的部落生活,到武家政治出现,才渐渐打破,直到德川时代,造成了统一的封建制度,才算是造成了现代统一的民族国家基础。如果从社会的发展历史上看来,日本的维新,则和秦汉的统一足以相比。
这一个神权的思想,差不多支配住日本的治者阶级,以为皇帝的大权宝位,是天神传授下来的。和德国楷萨说他自己是天使,德国民族是天的选民,一样荒唐。那些军人和贵族,他们的地位既由传统而来,当然也一样迷信部落时代的传说。或者有些理想上、知识上,已经打破了这种观念的人,为维持阶级特权,也决不敢便说这些神话是假的。今天还活着的封建时代遗留下来的七八十岁的老人们,本来脑根里面所装的,只有一些封建时代的故事,不用说除了这种迷信之外,再也没有他自己的个性精神,这也是毫不足怪的。不过当此刻这样一个时代,日本政治的支配权,还脱不了这一种人的手,不能不说是危险万状了。
神秘思想,成为日本人上古时代国家观念的根原,这是毫不足怪的。到了中古时代,中国的儒家思想和印度的佛教思想,占了势力,那一种狭隘的宗族国家观念,已经渐渐消沉下去。后来日本人咀嚼消化中国文明的力量增加起来,把中国和印度的文明,化合成一种日本自己的文明,这时日本自己统一的民族文化,已经具备了一个规模,当然要求独立的思想,于是神权说又重新勃兴起来。我们看山鹿素行讲到中国的学说,只推尊孔子,把汉以后的学说,看作异端邪说,就可以晓得他们复古情绪中所含的创造精神了。此时他的范围已经扩大了许多,从前只是在日本岛国里面,主张神的权力,到得山鹿素行时代,更进一步,居然对于世界,主张起日本的神权来了。日本的明治维新,就是神权思想的时代化,所以他们自称是王政复古。那些倡王政复古的学者,虽然是各方面都有,汉学家的力量尤其大,然而推动的主力,还是要算山鹿素行一系的古学家。且把素行学派中后起的吉田松阴的著作,详详细细的看起来,就晓得日本维新史的“心理的意义”在那里了。《坐狱日录》里面有一节说:
皇统绵绵,传之千万世而不能易,此决非偶然。“皇道”之基本,就是在此。当初天照皇大神,传授三种神器,给琼琼杵尊之时,曾发过一个誓,说是“皇统的兴隆,可以有和天地一样长的寿”。中国和印度那样的国家,他们的皇统怎么样,我是不晓得,却是日本皇统的运命,就是和天地一样长寿的。
和吉田松阴同时的一个有名的学者,叫做藤田东湖,他也是以神权为日本民族思想的中心。他说是“天地的发源,人类的根本,就是天神”。德川末代有名的历史家、汉文学家,叫赖山阳,著《日本政记》《日本外史》。他的思想系统、学问系统,比较的是纯正的儒家,所以纪史断自神武。但是到底还要列一个甚么神甚么命的表,放在卷首,不敢竟把这些荒远无稽的事实抹杀,也没有对于这些记载,下过一点批评。日本维新,得力于山阳的文字甚多,而藤田东湖,又是维新前期从思想学术上鼓舞群伦的大学者,而他们的思想,只是如此。
以上所讲的,是关于日本民族思想的一种观察,日本人的国体观念,大都由这一种神权的民族思想而来。日本自从鸟羽帝的时代(宋徽宗时候),全国兵权归了平源二氏以来,逐渐把部落纷然并存,组织散漫、文化落后、武功不立的日本诸岛,造成了一个雄藩并列的封建世界。又经过三数百年,到了丰臣削平国内争乱,德川继之,造成以武力为重心的文治,日本的制度文物,遂渐渐规模完备了。“国”的这一个字,在此时只是作藩国的意思解,和今天之所谓国家的迥殊。社会的阶级,也就随着封建制度的完成,造成一种很清楚的横的分段。用这横的分段,来支配纵的分工。这个制度,一直继续到西历一千八百六十九年的明治时代方才废了。在这一个封建时代,讲文明呢,的确是日本一个很进步的时期。在维新以后一切学术思想、政治能力、经济能力种种基础,都在此时造起。日本人之所以有今日,全靠这四五百年的努力。因为那些藩国,不但是在武功上竞争,并且努力在文治上竞争,有文学武艺的学者,各藩主争先恐后,或是招来做自己的家臣,或是请了去做自己的客卿。在自己的藩里呢,务必要使自己的家臣子弟,能够造成文武两套全才,给他藩里做永久的护卫。那些武士,也巴不得他的藩主权力膨胀,土地拓张,他们自己的收入也可以加增多少石。因为藩主是极大的地主,农夫是大地主的农奴,武士是给大地主个人管理家务、防御外侮的仆人。“萨木来”这个字的意思,就是明明白白一个“侍者”的意思。俗话叫做家来,也是为此。就这些事实看来,“武士道”这一种主义,要是用今天我们的思想来批评,他的最初的事实,不用说只是一种“奴道”。武士道的观念,就是封建制度下面的食禄报恩主义。至于山鹿素行、大道寺友山那些讲“士道”“武道”内容的书籍,乃是在武士的关系加重、地位增高,已经形成了统治阶级的时候,在武士道的上面穿上了儒家道德的衣服。其实“武士道”的最初本质,并不是出于怎样精微高远的理想,更当然不是一种特殊进步的制度。不过是封建制度下面必然发生的当然习性罢了。
我们要注意的,就是由制度论的武士道,一进而为道德论的武士道,再进而为信仰论的武士道。到了明治时代,更由旧道德论、旧信仰论的武士道,加上一种维新革命的精神,把欧洲思想融合其中,造成一种维新时期中的政治道德的基础。这当中种种内容的扩大和变迁,是很值得我们研究的。在封建制度的下面,武士阶级,是社会组织的中坚。上而公卿大名,下而百姓町人,在整个的社会体系当中,武士负维持全体社会之适宜的存在发展的职责。一个方面,包含着名教宗法的特色,然而单是名教宗法,决不能保持社会生活的安定和发扬社会生活的情趣,所以在另一个方面,更不能不具备一种人情世态的要素。所以高尚的武士生活,可以叫作“血泪生活”,血是对主家的牺牲,泪是对百姓的怜爱。我们见到德川时代的武士道之富于生活的情趣时,才可以了解武士阶级所以能成为维新主要动力的原故,这是研究日本的人所最宜留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