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人间词话》是近代国学大家王国维的代表作,以传统词话的形式,汇集西方哲学、文学和美学思想,对中国传统文学进行了精彩而独到的点评。全书以“境界”说为核心,立论精辟、自成体系,是中国古典文学批评里的经典作品。 本书收录王国维删改修订《人间词话》手定稿64则和未刊稿50则。并对每则都做了适当的注解和文白对译,以及叶嘉莹先生对王国维《人间词话》的解读,让读者轻松地理解王国维的文艺美学思想。同时随文附录诗词、词牌、王国维《人间词》选、王国维生平、词人小传等内容。邀请知名画家林曦为本书绘制封面。
作者介绍
王国维 1877-1927 字静安,晚号观堂,又号永观。中国近现代享有国籍声誉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是近代中国最早运用西方哲学、美学、文学观点和方法剖析中国古典文学的人,是中国史学史上将历史学与考古学相结合的开创者。
叶嘉莹 号迦陵。1924年生于北京。教育家、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专攻古典文学方向。南开大学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国内十几所高校客座教授,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中华诗词终身成就奖,影响世界华人终身成就奖,2020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
部分摘录:
采桑子 高城鼓动兰釭灺,睡也还醒。醉也还醒。忽听孤鸿三两声。
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凌晨是人头脑最清醒的时候,此时天空几声雁叫引起了作者对人生的回忆。他忽然感悟到:所有那些已经逝去的人生悲欢其实都像柳絮和浮萍一样没有意义和不成片段。人的一生,本来就不是自己所能够把握的。
“高城鼓动”,说的是凌晨时分。凌晨击鼓本是唐代京城的作息制度:长安城里各条大街上都设有街鼓,入夜击鼓后城门和坊市门关闭,宵禁开始;凌晨击鼓后城门和坊市门打开,宵禁结束。后代虽然不一定都有这种制度,但诗人写作旧体诗时都喜欢以古说今,王国维常常也不能“免俗”,比如写少年则“六郡良家”,写宫院则“宜春院”“披香殿”等,用的都是汉唐制度。“兰釭灺”,是说油灯已经点干了油自己熄灭了。耳中听到城中的晨鼓声,睁眼看到油灯已经熄灭,在这个时候,不管你睡得多香也该清醒了,不管你醉得多深也该清醒了。因为夜已结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在“睡也还醒,醉也还醒”这两句的口吻中,有一种不甘心和不情愿的情绪在。从表面的一层看,那只是不情愿起床还想睡个回笼觉而已;但若从深意的一层来看,则无论“睡也”还是“醉也”,都是一种对人生的逃避,而不管你逃入醉乡还是逃入梦乡,都不可能没有一个醒来面对现实的时候。不过,醒来面对现实又有什么不好呢?人生又有什么不乐呢?作者没有说。而实际上,“忽听孤鸿三两声”就是一种含蓄的回答。“孤鸿”就是“孤雁”,它令我们想起“天末同云黯四垂,失群孤雁逆风飞”的那只孤雁。它在风雪欲来的恶劣环境中勇敢地奋斗过,结果还是做了人家盘中的佳肴,它的一切理想和愿望都落空了。而且,“孤鸿”意味着在奋斗的道路上没有伴侣和得不到理解。它是孤独的,既没有人分享它的快乐,也没有人分担它的痛苦。所以那“孤鸿三两声”其实就是作者自己在人生中的感受。对于一个有理想而又好学深思的人来说,他不可能终日逃入梦乡和醉乡,但清醒中的孤独又是难以忍受的。所以,在极不情愿地醒来之际,那天外的三两声孤鸿一下子就把作者的情思又引向了令他烦恼和困惑的人生。
有的人把人生悲欢看得很重:得意则“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失意则“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恋爱则“得成比翼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分离则“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其实人生只不过像一场戏,纵然台上演得轰轰烈烈如醉如痴,观众却只是逢场作乐消愁解闷,散场之后又有几人把戏当真?“风前絮”,是说柳絮。暮春时节柳絮飞时纷纷扬扬,把天地搅得一片朦胧,但那一团团逐队成球的柳絮,不管是有飞上青云之喜还是有逐水沾泥之悲,其分量又有几何?其价值又有多少?那真是“欢也零星,悲也零星”,不值得收集,不值得保留,不值得记忆。“都作连江点点萍”是说,人生的悲欢和风前的柳絮一样,最后结局只是化作满江浮萍随流水而去。关于柳絮化为浮萍的说法大约始于苏东坡,他在一首诗的自注中说:“飞絮落水中,经宿即为浮萍。”李时珍《本草纲目》则认为柳絮中藏有细黑子,“子着衣物能生虫,入池沼即化为浮萍”。诗人们对这种说法大感兴趣,于是就常常把柳絮和浮萍并提。因为柳絮在诗词中常代表着一种缠绵、迷惘的情意,落入水中化为浮萍是这美好情意的一种令人感伤的结束。当那漫天飞舞的青春生命之憧憬梦想全部落入水中化为异物的时候,春天也就结束了。佛教有三生轮回的说法,但三生轮回又有什么用?柳絮只能受风的摆布,浮萍只能受水的摆布,人生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多少?“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这几句,似乎已经把人生看透了。然而倘若真的把人生看透了,他就应该像庄子那样鼓盆而歌,又何必为春天的结束而悲哀怅惘呢?所以,这首小词虽然很短,却也很真实地反映了王国维内心那种理性与感情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