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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华全集(共五册)-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2022年6月23日

简介

吴兴华全集共五册,《森林的沉默:诗集》《沙的建筑者: 文集》《风吹在水上:致宋淇书信集》《石头和星宿:译文集》《亨利四世》
《森林的沉默:诗集》收录了吴兴华自1934年至辞世为止所有的诗歌创作。在初版基础上,又由吴氏家人增补了百余首诗,对照其手稿全新修订。包含成名作《森林的沉默》,将中国古代咏史诗现代化的“古事新咏”抒情诗《解佩令》《盗兵符之前》《北辕适楚》,以及以西洋诗格律来探索中国新诗可能性的长诗《西珈》《画家的手册》等,让最完整的吴兴华历年诗作呈现在国内读者眼前。吴兴华毕生追求在中国传统文学与西方文学两者之间,开辟出一个中国文学及文化的新的可能性,他的诗深藏典故,并严格以西方诗歌韵律为标准。周煦良称赞他的诗:“读者会看出,他和旧诗,和西洋诗深缔的因缘,但他的诗是一种新的综合,不论在意境上,在文字上。新诗在新旧氛围里摸索了三十余年,现在一道天才的火花,结晶体形成了。”
《沙的建筑者》是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的吴兴华文集,收录了吴兴华自20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创作的散文、书评与论文共二十五篇。1940-1941年,吴兴华向上海《西洋文学》供稿,前卫地介绍并节译了当时刚刚出版的乔伊斯《菲尼根的醒来》。后又在《新诗》杂志、燕京大学《文学年报》等陆续发表中西诗论和文学评论文章,从中可管窥他在中国古代典籍上深厚的学问功底,也可见他自如进出古今中西诗歌渊薮的文学眼界和鉴赏力。
《风吹在水上:致宋淇书信集》:在这些通信被宋以朗从父亲宋淇的遗物中发现之前,所有知道“吴兴华”这个名字的人——大多也就是从少数文学史中读得此名——哪怕是对现代文学和新诗颇有研究的文学史家伙教授,都不相信吴兴华还有未公开的文字存世,而他的博学之名就像一个传说,学者们从他的诗作、译作、文论中探得一二。然而这批通信的发现,却把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存在:“通信自1940年始,终于1952年,即他十九至三十一岁的时期,多数由北京寄往上海,直到1949年后宋淇南迁,信便寄来香港。一如所料,除了谈点生活近况,吴兴华写给好友的多是读书心得,作诗经验,当中还抄录了好几首从未发表的诗作(例如1947年写的四首七律)。尽管是信笔而书,不事雕琢,但他的见解大都清新俊发,想是长年阅读的精华,莫非第一手经验之谈,相比今天(甚或当年)人云亦云的风气,我只有拜服,只有惋叹。尤其触动我的,是这些信都写得如此诚恳,如此贯注着热情——但吴兴华的热情不是这世代的热情,它是古典的,又是浪漫的,既对未来抱有童话式的盼望,同时又对过去怀着宗教式的虔敬。他的热情不浮躁,不激昂,没有如’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而是带着忍耐,不离辎重,守约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读着这些书信,你便明白日军即使能令北平陷落,却攻不入一个青年艺术家的梦,轰隆隆的炮弹虽曾摇撼千万里的黄土大地,然而六十年后能震动人心的,却不如这一纸鸿雁,上面写满了诗人的梦。”(摘自冯睎乾诗论文章《吴兴华:A Space Odyssey》)
译文集《石头和星宿》从过往期刊中寻找到了吴译的英国散文家E.V.卢卡斯的《捡东西、选译詹姆斯·乔易士的《友律色斯》(即尤利西斯)插话三节、选译自《汉堡剧评》的《雷兴自论》(雷兴即莱辛)、里尔克的《述罗丹》、哲学家休谟的《论趣味的标准》、著名文艺复兴艺术研究者乔基欧·瓦萨里的《达·芬奇轶事》以及节译了意大利戏剧理论家卡斯忒尔维特洛著名的《亚里士多德<诗学>疏证》。译诗方面则补入了当时吴兴华为中德学会做的《黎尔克诗选》(现通译为里尔克)中德对照本所选译的二十七首里尔克诗作以,以及《雪莱诗抄》、《旦尼生诗抄》、《穆尔诗抄》、《司高托诗抄》等。
在吴兴华的译作中,诗体版《亨利四世》(上下篇)为汉译莎剧的典范。《亨利四世》是莎士比亚历史剧的杰作,也是历史剧中最成功、最受欢迎的一部,主要讲述了英国兰开斯特王朝第一任君主亨利四世和他的王子们与反叛的贵族进行殊死较量的故事,在下篇的结尾,统治期内始终为叛乱和病体困扰的亨利四世去世,表面浪荡不羁的王太子哈里即位,史称亨利五世。莎士比亚采用了两条线索平行发展的结构,以亨利四世为代表的宫廷生活线索和以福斯塔夫为代表的市井生活线索,塑造了福斯塔夫、哈里亲王等一系列文学史上影响深远的精彩角色。

作者介绍

吴兴华(1921—1966),原籍浙江杭州,诗人、学者、翻译家,笔名梁文星、钦江等。
他被誉为继陈寅恪、钱锺书之后,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第三代最高学养之代表。几可完成中国文学的转折与新趋向,却最终未能竟业。
他16岁考入燕京大学西语系,在诗歌、学术、翻译三个领域齐头并进,学贯中西,成就非凡。
他年少成名,以一首《森林的沉默》轰动诗坛,当时年方十六,被周煦良誉为“中国新诗的转折点”。又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梁文星”为笔名,由宋淇代为刊载诗歌于香港《人人文学》、台湾《文学杂志》,对当时港台新诗发展,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
他通晓英、法、德、意大利多种语言,也精通拉丁文、希腊文,是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介绍进中国的第一人。译作《亨利四世》颇受推崇,并曾校译朱生豪所译《莎士比亚全集》、杨宪益所译《儒林外史》,而已佚失的《神曲》译稿,更被誉为译林神品。他在31岁时,已荣任北大西语系英语教研室主任,“领导”朱光潜、赵萝蕤、杨周翰、李赋宁等一众著名教授。
1966年8月,他惨死于文革初期的暴虐之中,年仅45岁。

部分摘录:
生命的火焰 [1] 有那么一个叫玛努哀尔的人,他大部分年轻的时光都在一个南方的海港里度过。看起来,似乎可以使他高兴的东西他全有了;凡是他的少年和生身的城市能供给他的,他都尽量享受,男人们都很尊敬他,妇女以及他的友人都很爱他;一切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幸运儿。可是他自己老觉着短少什么似的;老觉着他的快乐并不真实,里面总搀有着一种倦怠和沉重的感觉,结果这个使他心里郁郁不快。也许他是对自己现今的生活方式感觉不满,而要过另外一种生活,什么样的生活呢?他又不能很清楚地想象出来——也许那原因是这样:在他住的地方,所有的居民都在呼吸着远方的国家吹来的金尘,他们眺望那碧蓝色的海洋,心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渴望,同时在那儿他们只要迈一步就可以绝裾而去,愿意航驶到哪里都行。也许玛努哀尔并没明确地感到这些,不过就觉着一种隐秘的不安之感和模糊的渴望。至于它们是哪里来的,以及如何才能使它们满足,他一点都不知道。
一天晚上,他出门去想到街上走走。黑暗已经渐渐聚拢了,而玛努哀尔一个人向前走着,又没有一个一定的目标;一直到港口他才停住脚,不言不语地立在码头上。
水正轻轻地溅着,发出细微的声响,一阵清凉的风从海面吹来。大船的帆全都卷起来了,它们上下地摆动着,一面互相摩擦着它们的侧面,那声音就跟一个人在大嚼一样。在中央浮着一艘比别的更要来得大的船,四周围有许多带着闪烁的灯火的小船在舞蹈着。
突然一个念头涌到玛努哀尔的心里:“如果我要想航驶到印度去,不知怎么样——”
他站着凝视那暗暗的水和黑色的船只——“如果我真的航驶到印度去?”他重复道。正在这时,有另外两个人来到他身边:一个是高大的简直叫人不敢相信,那一个是个黑人。
“先生,”那大个儿说道,“你可知道任何燕子或风筝能飞得比一个有上帝帮忙的人航得更远么?这个世界,先生,包括有距离和方向。它是由这两样造成的。你的妻子,你的邻舍,以及你的房屋,都会使你讨厌,你已经倦于你的好运,对生命也感觉失望了;然而在异国你也不用要妻子或邻居或房屋。你就住在罗盘的四角之中,每一个方位都是宽阔的,像一条大道,就等你去走。所以抛下你的牢狱罢,我的朋友,把你身后的门锁上;那时你就会了解,同时赞颂那非常的智慧。它创造出这么多的方位,这么长的距离,证明了上帝是有着真正的大力及至高的权威的。阿门。”
“在每一个方向的尽头处,”那黑人说,“都有比别的一切全都好的人民和岛屿。在世界某处你会找到一些事物,好得简直使你想忘掉所有你以前知道的东西;然而再一到别的地方,又有更加美丽的东西;你永远也不会达到极端的。”
“此外又有些人,”那大个儿说道,“他们移居到异国里,在那儿他们变成总督或是专制者,大笔的赚钱,同时又可以享受那国度或岛里的每一个女人。又有些地方,荒凉得既没有人也没有动物;除了上帝赐予的自由外,任何都不存在。可是人类真正的自由却不是在一个地方可以找到的,而是在整个的世界里。”
当他们这样说话时,他们的眼睛老盯着那张开帆篷预备出发的船,那船的样子就像是一只鼓翼欲逃的鸟儿一样。接着,一声震耳的悠长的钟声。于是那两人不甚情愿地走进他们的小船里,对玛努哀尔说:“请求上帝保护我们罢,尊贵的先生。”
“你们要到哪里去呢?”玛努哀尔问道。
“到地狱去,尊贵的先生。”那白人说。一壁用脚将小船推开。
“到东西两印度。”那黑人说。
“我要和你们一块去呢,行吗?”玛努哀尔喊道,一下子就跳到船当中。船震荡得极厉害;那黑人用力摇着桨,拨打着水,于是他们碰到那个大船的侧面。等他们刚走上甲板,大船就开始移动,直驶到那广阔的大海里去了。
就在这种情形之下玛努哀尔变成了一个水手,一直到他的死。
他们的航程是沿着突尼斯、埃及、阿拉伯,和东西两印度的岸向前进行;可是玛努哀尔从不在任何地方逗留过久,当他所在的那条船要回欧洲的时候,他就登上另一条船,又航走了。一季一年过得非常快,然而他还不回到他的故乡来。许多船都冲翻沉没了,许多伙伴都死了,而他仍安然无恙;他害过痢疾以及其他的热病,又曾染过沼泽里的毒气,受过飞虫的叮咬,可是他都很快地恢复了;他又受过许多次伤,在他养伤时,他的同国人都当他已经死了。然而不管在什么地方,玛努哀尔都找不到安息和永远的满足;哪儿他都不肯停下来,宁愿在水陆上飘流,过那种倒霉的生活。他这冒险一生丝毫也没有给他他所渴望的东西,同时他的热望使得他仍然继续不断地向前,一直到他变得年老了,而且因为多年的苦工,身体也非常衰弱,再也不能抗拒“死”的降临。又加上他是个穷汉,没有人来问一个流浪者什么问题,或是请他到屋里去,结果玛努哀尔只好在道旁躺下等死。可是上天的意思不愿叫他像田野里的犬类,或是通常的人一样地死去,因此他就被抬到一个教会医院里去。在那儿他住在一间老大的病房里,别人把他和他所害的濒危的病症的名字写一个牌子,挂在他的头上。他的两手交叉在胸前熟睡着。
当他醒来时,一个年轻的教徒走到他的床边,说道:“先生,一个病得很厉害的人不知道他的前途如何,就拿身体健康的人来说罢,他们也应该忏悔,藉以清除那些骚扰他们灵魂的烦恼。你愿意不愿改过忏悔,使你的灵魂尝到赎罪所得的甜美的安慰呢?”
“我愿意,”玛努哀尔说,“因为只要人给我什么尝起来甜美适口的东西,我总是很高兴地接受的。”
于是那虔诚的教徒急急地去找他那上司,一个非常有名的忏悔人,而且告诉他说,在医院里有一个人躺着要死了,看起样子来,十有八成是一个异教徒,现在正好使他信教,叫他忏悔改过。
那神父听了,就去见玛努哀尔,对他很仁慈地说道:“我亲爱的儿子,他们对我说,你的时候已经满了,同时你愿意在上帝面前吐露你灵魂的秘密,把你一生所做的事都告诉给他听。”接着他又很动听地讲着忏悔,说在死之前应该把一生整个地看一下,好把所做的事撮要地叙述出来。玛努哀尔听了异常感动,决定诚实地忏悔,于是他请那神父注意倾听。
“好好地估计一下你的行为,”神父说道,“同时一切都要记住。你的疾病不妨碍你吗?你的脑筋是否够清楚的,不要把重要的事体忘掉了才好。”
“我从来没有看见我的一生比现在更清楚、更完整的。”玛努哀尔说道。
那忏悔人看见他仍然这样谦顺觉得很高兴,于是他叫别人都离开屋子,他一人坐在床边准备静听。玛努哀尔问道:“我忏悔应该按什么次序呢?按时间呢,还是地方,或是我个人的行为呢?”
“你觉得怎样最容易就怎样,”神父说道,“可是我想还是按行为的先后好。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你这种顺从上帝旨意的态度我也很赞成。要知道当一个人将要启程往那更美好的世界里去的时候,如果他和他的生命辞别,丝毫不存一点恐惧和责备的意思,那才是真正快乐的人。”
“我过去的生命,”玛努哀尔回答道,“是充满了劳作,因此我现在期待的就是一场长长的安息和睡眠,我不怕坟墓,因为那床是不会有蚊子的;也不怕黑暗,因为再也不会有贼盗或毒蛇藏在里面。我再也不能在我曾目睹的迷人的岛上生活了,从前曾听见过的可爱的歌声现在也不复能听见;然而,我将睡下去,而且梦着我从前爱过的东西,我什么都不会忘记的,只要我眼睛看见过的,我都能记起。”
玛努哀尔在床上坐起来,继续说道:“我的经验太繁多了,同时我一生的故事也太长,我真不知道从哪儿起头才好,或是怎样才能使重要的事一件也不遗漏。我所看见过的,感受过的一切美景,如何能对你描写出来呢?说老实话,人在要死的时候对他生命的看法一定是很公正的,就拿现在来说罢,一切我所做过的事情,经历过的经验,对我都有同等的重要性和意义。我离开我生身的城市是重要的,我从来不回到那里去,可是一直滞留在异乡也是重要的;我继续不断地向前,那漫游的愿望从未脱离过我,这些都是重要的,怎么样我才能够把我所碰见的全都告诉你呢?这个世界的每一部分,所有的岛屿和洲,以及它们所有的居民我全很熟悉。我只要把眼睛一闭,就有千万你一辈子也想象不出来的幻景充满了我的头脑,世界上所有的歌,所有的舞蹈和吻;所有的特殊的城市,奇形怪状的丛林和花朵,以及所有别的那些造成这世界的东西都会涌现出来,我很愿意颂扬各国所有的女子,按照她们的肤色、身躯和服装(这一切使她们彼此不同,然而为她们所共有的东西)来赞美她们。不同的气候所产生的病症我多半都经历过,我又时常被人俘虏,然后设法逃走;然而即使我不是俘虏,即使我是在世界最可爱的角落里一棵棕树下休息的时候,我唯一的志愿和渴望仍然是逃走,逃到更远的地方,因此我又如飞的去找寻新的境界。”
“水手,”神父说道,“我并不是问你干过什么或是见过什么,我问你的是你做过什么事体,在你这流浪的一生有没有什么善行或是恶行?”
“我的行为,”玛努哀尔说道,“是变幻无常的,那就看我逗留的是在哪个国家里,可是这句话我敢说,凡是我有机会做的事情我都做过了。有些时候我阔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财产,又有些时候,我穷得光着身子,连一根用来驱逐蛇虫和奸猾的猴子的棍棒都没有。当然啦,又有些时候我的棍棒只是用来敲打不服从我的奴隶们的背脊。在市场里或是街上,我总是倚在他们的身上,别的人全都在我面前,对我鞠躬致敬。可是我生命里一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我伺候别人,替别人背着负担,就像是一头骆驼一样。”
“这一切,”神父还继续地说道,“无疑的都是非常有趣,可是现在上帝是在叫你忏悔你更大一些的罪恶。譬如说罢,凶杀、强暴、劫夺或偷窃,还有不道德的行为,奸淫、说谎和欺骗;还有赌博、骂誓、伤害无抵抗能力的人;不信上帝,没有向教心。不光是你罪恶的行为你非得要忏悔不可,就连你说话或思想时有触犯律法或德行的地方也全都包括在内。”
“你所说的这种行为,无疑的我全干过,”玛努哀尔说道,“要是你觉得你应该全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按着战斗的规矩,用着巧妙的技术,杀过不知多少人,其中有的是为了自卫,有的却是出于先下手为强。要是你问我不道德的行为,我可以把我所遇见过的不同的女人一一描写给你听。每一个都如同一个新奇的境域,或是未经人发现的岛屿一样,你走进去时充满了诧异和好奇心。这些都是小事:按它们本身说,固然十分特殊,值得一谈,可是现在我觉得它们并不太重要。我所觉得奇怪,使我百思不得一解的事就是:虽然一向我将要走那么远的距离就使我浑身颤粟,然而我仍高高兴兴毫不迟疑地投身下去,就像是投身在一个深渊里一样。”
神父叹息一声说道:“你顶好还是悔过,叫上帝在未审判之前先赦免了你。”
可是玛努哀尔说道:“我所做过的事,我一件都不反悔。我的一生只有一个单独的目的,至于除此以外又有些什么好啦,坏啦,我是不知道的。我觉得我能按照世界的每一个方向进行,航驶到每一部分,沿路看见所有的大洋洲岛,那是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的。难道我能知道这么多的欢乐和愁苦的地方,发现这么多的奇观和深度,不是一桩极重要的事吗?”
“末日的审判你是要怕的。”神父愤怒地大声喊道。
“我的生命受审判时,”玛努哀尔说道,“不该以善恶为标准,而应该看我曾越过多么长远的距离。可是现在呢,唉,我躺在这里已经快要气绝了,就像一只撞翻了的船似的,再也不能出去流浪了。”
“那,你就滚到地狱里去罢,该死的水手,”神父喊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在临死时还这样的顽固;要不是有一个可怕的诅咒在你身上,你决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说着,他就匆忙地走开了。
“走吧,神父,”玛努哀尔在他身后喊道,“我不懂得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神父去了之后,玛努哀尔就转过身来,脸冲着墙睡着了。他梦见他在一个城市的街道上乱走,既不知为什么,也不知要往那里去,一直到他很惊奇地发现他自己站在一个港湾的水边上。水是黑色的,时而溅起发出轻微的声响,撞击着船身的侧面。那些黑色的船,好像无人照管似的,除了中央的一个,船舷上闪着明灭的光亮,四周围有些小船在上下地舞蹈。紧靠着他身边站着两个人;他们正在低声私语;然而玛努哀尔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是谁,他们所谈论的,他也一字都听不见,虽然他们说的就是他的语言。他们正在喋喋不休时,一阵响亮的钟声从船上传来,异常的嘈杂而悠长。于是那两人悻悻不乐地踏进一条小船里,走时显出踌躇不决的样子。玛努哀尔问道:“你们要到哪里去呢?”
其中的一个回答得很清楚,玛努哀尔立刻就听懂了:
“到地狱去。”
“我要和你们一块去呢!”玛努哀尔喊道,一阵狂热的欲望涌上他的心头,于是他跳到小船里面。
小船挨近了大船,水和黑暗化而为一了,而玛努哀尔本人也沉没到一阵模糊不真的幻景里。
在他床旁坐着的教徒,等了一会儿,知道玛努哀尔是死了;于是他为他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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