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这套选集以分类形式全面介绍莫泊桑的中短篇小说,是一个没有先例的尝试。希望它能在彰显天才作家莫泊桑在这一领域的成就丰富多姿的同时,开辟一个新的视角,有助于读者获得更多新发现和新感受。
《健康旅行:莫泊桑诙谐小说选》精选了莫泊桑诙谐幽默的短篇小说,是莫泊桑五本不同题材小说选集中的一种。莫泊桑的诙谐小说,诙谐而不猥亵,嘲弄而又鲜少恶意,让人莞尔一笑而又耐人寻味,把法国文学艺术中鲜明的喜剧性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火星人:莫泊桑奇异小说选》精选了莫泊桑讲述奇异故事的短篇小说,是莫泊桑五本不同题材小说选集中的一种。莫泊桑的某些奇异小说诡谲神秘,令人叫绝;但他更多的奇异小说,虽然情节诡异,却旨在阐明超自然的虚妄,揭示现实生活的真相,也独树一帜,别具一格。
《假面具:莫泊桑世态小说选》精选了莫泊桑表现人情世态的短篇小说,是莫泊桑五本不同题材小说选集中的一种。莫泊桑的世态小说恪守写实的根本原则,主要写他最熟悉的两个阶层:他度过青少年时代的诺曼底的农民和他成年后工作的巴黎的小职员。在他的笔下,小人物占据了文学的中心;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困苦和绝望,袒露无余。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作家对最下层苦难者的深挚的同情。
《归来:莫泊桑情爱小说选》精选了莫泊桑讲述情爱故事的短篇小说,是莫泊桑五本不同题材小说选集中的一种。莫泊桑以情爱为题材的中短篇小说数量之大,为它赢得独特的一席。情爱是永恒的主题,莫泊桑的情爱小说写了堪称齐全的典型,有喜乐,但更多的是泪与血,还留有一些法兰西骑士传统的余音。
《米隆老爹:莫泊桑战争小说选》精选了莫泊桑以战争为题材的短篇小说,是莫泊桑五本不同题材小说选集中的一种。莫泊桑的战争小说数量有限。却出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名篇。他只做过短暂的后勤兵,从未真正参战,也许因此他的战争小说少有战场的硝烟;莫泊桑擅长写战争时期各个阶层人们的心态和动态,深刻揭示了面临战争的人性。反映一八七○年普法战争的文学作品不乏鸿篇巨制,莫泊桑精悍的战争故事却能深入人心,为人们长久地记忆。
作者介绍
莫泊桑, (1850-1893) ,十九世纪后半叶法国优秀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和短篇小说家、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杰出代表,曾师从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一生创作了六部长篇小说、三百五十多篇中短篇小说和三部游记。文学成就以短篇小说最为突出,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与契诃夫和欧·亨利并称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大师。
部分摘录:
巴黎一市民的星期日[1] 1 旅行的准备 帕蒂索先生出生在巴黎,曾经在亨利四世中学[2]读书。像许多人一样,他学习成绩不佳,后来还是靠一个姑母帮忙进到某部工作。这姑母开一家烟草专卖店,那个部里的一位司长经常来她店里买东西。
他提升得很慢;如果碰不上那偶尔让我们交好运的仁慈的机遇,也许他至死都是一名四等科员。
他今年五十二岁。到了这把年纪,他才作为旅游者,游历了城防工事[3]和外省[4]之间的那一部分法国。
他的升迁历史,也许会对许多公务员有所教益,而他的旅行故事,肯定能对许多巴黎人有所帮助:他们可以把他到过的地方作为自己旅游的路线;了解他的经历,至少可以避免他遇到过的某些不愉快的事。
一八五四年,帕蒂索先生的薪水还只有一千八百法郎[5]。由于天生脾气古怪,他招所有的上司讨厌。加薪是公务员的理想,他们就让他在永远无望的等待中受煎熬。
其实他工作挺努力;不过他只埋头工作而不善于显示自己的努力;另外,他自己也常说,他自尊心太强。他的自尊心就表现在,他从来都不愿向上司们低首下心地鞠躬敬礼;而据他说,他的某些同事就是这么做的,他甚至不屑于提起这些人的名字。他还说他心直口快,得罪了一些人;因为他跟所有其他人一样,反对破格提升、赏罚不公、优待办公人员以外的人。不过,他的愤怒的呼声从来都越不出他干苦差事的那个小房间的门,用他的话说:“我是在双重意义上……干这份苦差事的,先生。”
首先是作为公务员,其次是作为法国人,总之是作为一个遵守秩序的人。他奉公守法,无论什么政府上台他都坚决拥护,因为他狂热地崇拜权力……除了上司们的权力。
只要遇上机会,他一定会守在皇帝[6]要路过的地方,为的是能有幸向他脱帽致敬;直到向国家元首施礼完毕,他才扬眉吐气地离去。
由于经常瞻仰君主,最后他也跟许多人一样,模仿起君主怎样修剪胡须、怎样梳理头发、穿什么样的常礼服,模仿起他的步姿、他的手势——在每个国家里,都有许多人模仿得简直就像君王的化身!也许他跟拿破仑三世隐约有几分相像,但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于是他就染发。这么一弄,他就像得不能再像了。要是走在街上遇见另一位先生也模仿皇帝的相貌,他会顿生妒意,投去轻蔑的一瞥。这种模仿的需求不久就变成了他的一种执念,听说土伊勒里宫[7]有个门卫能模仿皇帝说话的声音,他便也学会了皇帝说话的语调,还像皇帝那样故意说得慢吞吞的。
就这样,他变得和他模仿的原型惟妙惟肖,几乎让人真假难分。部里的一些人,一些高级官员,开始低声议论,觉得他这么做不得体,甚至很下作;有人向部长报告了这件事,部长于是把这个职员召了来。岂料一见他那模样,部长不禁捧腹大笑,连说了两三遍:“有趣,真有趣!”有人听到了这话,第二天,帕蒂索的顶头上司就提出给这位下属加三百法郎薪水,而且他立刻就拿到了手。
从这时起,靠着这种猴子般的模仿本领,他终于可以按部就班地晋级了。而他的上司们呢,仿佛预感到又要有什么好运落到他的头上,隐隐约约总有一种不安之感,跟他说起话来也都毕恭毕敬。
不过,共和国[8]到来,对他可真是一场灾难。他感到自己就像要被大水淹没了似的,这一下要完蛋了;方寸大乱之余,他立即停止染发,刮光了胡子,剪短了头发,把自己打扮成一副不大会惹麻烦的慈善、温和的模样。
这时,长期以来总感到受其威胁的上司们向他报仇了;这些人出于自卫的本能,摇身一变都成了共和派;他们在额外报酬上刁难他,在晋升上阻挠他。他也改变了政见;但是共和国并非一个摸得着的个人,也非一个可以模仿的活人,更何况国家元首更迭频繁,这让他陷入残酷的尴尬境地,苦恼万分。在模仿他的最后一个理想人物梯也尔[9]先生失败之后,他放弃了一切模仿的尝试。
但他迫切需要一种表现自己个性的新的方式。他探寻良久;后来,一天早上,他到办公室的时候戴着一顶新帽子,帽子右边有个很小的三色[10]玫瑰花结,很像一个帽徽。同事们见了大为惊异;人们嗤笑了一整天,第二天还在笑,笑了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不过他的态度却始终一本正经,反而让他们困惑起来;上司们再一次感到不安了。这帽徽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仅仅是爱国主义的宣示?或者是表达对共和国的拥戴?抑或是参加了某个强大组织的秘密标志?不管怎么说,既然他如此执拗地佩戴它,想必是凭借它可以保证得到某种隐秘而又有力的保护。无论是哪种情况,还是提防他一些为妙,而他在所有嘲弄面前安之若素的冷静,更增强了这种不安之感。人们从此对他恭敬三分。他的格里布依[11]式的勇敢救了他:一八八○年一月一日,他终于升为主任科员。
他的整个生活都是深居简出。因为喜欢休息和安静,厌恶运动和嘈杂,他始终是个单身汉。他的星期日通常都用来读冒险小说;细心地画衬格纸,然后送给同事们。他这一生只休过三次假,每次一周,而且都是为了搬家。不过有时,碰到重要的节日,他也会乘一趟廉价的旅游列车去第埃普[12]或者勒阿弗尔[13],让大海的壮阔景象振奋一下他的心灵。
他满脑子都是那种近乎愚蠢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意识。他很久以来日子过得都平平静静;他生活简朴;他谨小慎微,不做过分的事;他性格内敛,像个贞洁少男,直到发生一件令人不安的可怕的事:一天晚上,他走在大街上,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生怕发生了心脑急症,让人把他拉去看医生,结果花了一百苏[14],拿到这样一张处方:
帕蒂索先生,五十二岁,未婚,职员。
多血体质,易发脑充血。
建议作冷水浴,节食,多锻炼。
巴黎医学院医学博士蒙特利埃
帕蒂索可吓坏了。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上班的时候,他整天用一条叠成带状的湿毛巾缠着脑袋,水不停地滴在抄好的文件上,害得他不得不重抄一遍。他不时地反复读那张处方,大概是希望捕捉到还没看出来的意思,参透医生隐含的想法,或者发现哪种锻炼更能保他避免中风的危险吧。
他还向朋友们咨询,把这张预告死亡的处方拿给他们看。他们中间的一个人建议他学拳击,他立刻就请了一位教练;不料第一天,鼻子上就挨了一记右手勾拳,从此再不敢问津这项健康的娱乐。棍术[15]累得他呼哧带喘,剑术练得他臂痛腰酸,他躺了两夜也没能入眠。后来他忽然灵机一动,决定每个星期日徒步游览巴黎郊区,以及首都那些还没有去过的角落。
为置办旅行所需的装备,他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筹划。五月三十日,一个星期日,准备工作正式开始。
独眼瘸腿的可怜人在街头强塞硬发的巴洛克式广告,他都已细心研读。他现在直奔商店,想先看看行情,以后再买。
他首先参观了一家自称是美国人开的店铺,要店家给他看看旅行穿的最牢固的皮鞋!人家向他展示了几双像战舰一样包着铜甲、像铁耙一样支棱着尖头儿的鞋,并且向他保证是用落基山脉的野牛皮制作的。他喜爱极了,恨不能立刻就买两双。然而他有一双就够了,于是便只买了一双,夹在腋下走出去。胳膊很快就累酸了。
他还给自己买了一条像木工穿的两侧绒布的劳保裤;继而又买了一副齐膝高的油帆布的护腿套。
他还需要一个装干粮的行军背包,一副挂在胸侧、可以看清远处村庄的航海望远镜;最后是一张军用地图,有了它,旅行时就用不着向田间弯腰劳作的农民问路了。
此外,为了轻松地抵御酷暑,他决定再买一件著名的拉米诺商店有售的头等质量的短外套,据其广告介绍,只卖六法郎五十生丁[16]。
他于是前往这家商店。一个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年轻人,理着卡普尔[17]的发式,染着贵妇人一样的红指甲,脸上总是堆满笑容,把他要的衣服拿给他看。这件衣服并不像广告上说的那么好看,帕蒂索有些犹豫了,问道:“先生,这衣服质量究竟好不好?”对方扭头看着别处,露出一个诚实人不愿欺骗顾客的为难的神色,以不便直说的语调压低了声音说:“天哪,先生,您应该明白,只要六法郎五十生丁,这样的东西已经很不错了……”他又拿起另一件显然好一些的西服上装。帕蒂索审视一番以后,问卖多少钱。“十二法郎五十生丁。”这价钱很诱人。但是,在定夺之前,帕蒂索再次询问一直目不转睛观察着他的高个儿年轻人:“那么……这一件质量很好啰?您能保证吗?”“哦,肯定的啦,先生,这一件又板正又柔软!不过,千万不能让雨淋湿了!啊!您问质量好不好,好;不过您一定明白,商品就是商品,一分钱一分货。对于这个价钱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十二法郎五十生丁,您想想呀,这可不是个小数。当然啰,一件二十五法郎的男礼服更好。二十五法郎,您能买到各方面都更上乘的衣服,像呢绒一样结实,甚至比呢绒还耐穿。如果雨淋着了,熨斗一熨,又跟新的一样。而且永不变色,阳光底下也不泛红。同时也更暖和,更轻。”他一面摊开那件男礼服,显示布料的光泽;揉一揉,抖一抖,再绷一绷,证明它的质量是何等出色。他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对商品信心满满,不停地用手势和言辞打消着顾客的犹疑。
帕蒂索被说服了,他买了下来。可爱的售货员用细绳捆好包,一边不停地说着,直到走到出口旁的付款台前,他还在口若悬河地继续夸赞着这件商品的价值。不过一旦付了款,他顿时住口;说一声“再见”,伴着一个高明人的微笑,拉住那扇敞开的门,目送顾客离去。帕蒂索想向他回个礼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两只手都拎满了大包小包。
帕蒂索先生回到家便仔细研究第一次出行的路线。他试了试买来的皮鞋,鞋子上扒着许多金属附件,看起来就像冰鞋。他刚在地板上迈了一步就摔了个仰八叉,提醒自己可得当心。接着,他就把买来的东西全都摊在椅子上,久久地鉴赏,蒙眬入睡的时候还在想:“真奇怪,我怎么早没有想到去乡下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