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耶路撒冷》是诺贝尔文学奖第一位获奖女作家、瑞典国宝级小说大师塞尔玛·拉格洛夫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经典小说。它曾在一百年前畅销欧洲,为离乡背井的瑞典人点亮了一盏精神明灯。 这是一个关于人生终极抉择的故事。19世纪末,全球风起云涌,瑞典的农村也不能置身事外。国外传来的新思潮悄然渗透了这片土地。人们开始困惑。故乡似乎已不是安逸的净土,有人宣称圣地耶路撒冷才是最终的归宿。命运的选择来临,每个人都站在岔路口:为了现实而坚守故乡,还是相信理想,前往远方?
作者介绍
塞尔玛·拉格洛夫(Selma Lagerl?f,1858—1940),瑞典国宝级女作家。1909年,瑞典文学院因为拉格洛夫的作品“独有一种高贵的理想主义、丰富的想象力、平易而优美的风格”而授予她诺贝尔文学奖。1914年,成为瑞典学院第一位女院士,也是首位肖像登上瑞典钞票的女性。 拉格洛夫是一位胸怀博大、写作题材广泛且艺术修养深厚的作家。她的名作《尼尔斯骑鹅旅行记》是一部充满想象力的优秀儿童文学,百年来长销不衰,哺育了一代又一代青少年读者,也多次入选中国各级学校的指定阅读书目。 此外,拉格洛夫还能以现实主义笔法讲述自己同胞的故事,展现出深刻的人文关怀。《耶路撒冷》就是后一类作品中的优秀代表,曾在一百年前畅销欧洲,为离乡背井的瑞典人点亮了一盏精神明灯。这些作品让拉格洛夫赢得了世界各国各年龄段读者的厚爱。
部分摘录:
第一篇 英格玛森家族 一 夏季清晨,年轻的农夫在田里犁地。露珠在晨曦映照下神采奕奕,空气之清新非言语所能道尽。马儿也分外卖力,虽然肩挂耕犁,却形如嬉戏,脚步欢快,催得农夫在后面小跑着追赶。
用耕犁翻过的土地,黑亮亮的,湿润而肥沃。农夫一想到很快就能播种自己的黑麦,喜悦之情便油然而生。“为什么有时我那么难过,会想到生活的艰难?”他疑惑地想,“除了和煦的阳光与新鲜的空气,还有什么能让人像天堂里的孩子一样快乐?”
举目远眺,开阔而狭长的山谷中,嵌着几块黄绿相间的农田。三叶草的牧地规整得落落大方,马铃薯地盛开着花朵,几小块亚麻地长满蓝色的小花,成群的白蝴蝶在那儿嬉戏。山谷中央,坐落着一个大型的老式农庄。一排灰色的外屋沿庄而建,还有一间宽敞的红砖房,明显是供主人居住的。山墙处矗立着两株大梨树,挺拔而繁茂。门口栽着几株青涩的桦树,院内青草席地,堆放着用不完的柴火,牲口棚后还堆着几大捆干草。农庄高耸在低洼的田野上,看起来就像一艘漂亮的海船,带着桅杆和帆布,高高飘扬在宽阔的海洋上。
犁地的男人心想,你的农场多好!有这么多结实的房屋、健壮的牲口,还有忠诚不贰的仆人。至少,你的日子吃穿不愁,不必担心变成一个穷光蛋。
“我担心的可不是受穷。”他说道——好像在对自己说话,“我要变得像父亲一样,或者像父亲的父亲一样,我才能感到满足!你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啊?”他纳闷,“你刚才满心欢喜,不如现在想想这个吧:父亲当家的时候,邻居的活儿都由他安排。早上,他堆干草,他们就跟着堆干草;白天,大伙儿跟他一起在英格玛农庄的休耕地上忙碌,整片山谷到处都是耕犁。再看看现在,我已经犁了两个多小时的地,有一个同伴吗?”
“我觉得我已经把农场经营得很好了,和所有名为英格玛·英格玛森的人一样好,”他继续思索着,“我收割的干草比父亲的多。父亲那个时候农场的沟壑里杂草丛生,现在被我清理干净了。而且,没有人敢说我滥用林地,我没有像父亲那样一把火烧掉它们。
“当然,把这些都做好,常常是很艰难的,”年轻人自言自语道,“我也不能总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做好所有的事。父亲和祖父在世的时候,村民们常说,英格玛家族最长久,所以他们知道上帝喜欢什么。于是,村民央求他们主管教区,请他们指派教区牧师和教堂司事,由他们决定何时给河水清淤,在何处给孩子们建学校。但到了我这辈,就没人来问询这些了,再没什么事情是由我定夺的。
“这不算什么,在这样的早上,烦恼变得不那么让人难受。我甚至能把它们嘲笑一番,只是,我担心上秋之后情况会变得更糟。如果我把现在的想法付诸行动,无论牧师还是法官——一直以来都跟我保持良好的关系,周日礼拜时就不会再与我亲近了。我从来不奢望做穷人的守护者,也没有想过成为教堂执事。”
他在犁沟中来回耕作,也在犁沟中思前顾后,头脑里的活儿可不像手上的活儿这样简单。他孤零零的,无可分心,除了几只捕食的乌鸦窜来窜去。神思如泉涌一般连绵不绝,好像有人在他耳畔低语。这种感觉极为难得,令他欢欣鼓舞。他突然想到,他正在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其实并没有人希望他草率地一头扎入苦海。他想,要是父亲健在就可以听听他的建议了,以前遇到难题的时候他总是这么做。
“如果我知道怎么能找到他,我一定会去的,”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趣,“如果在适宜的日子,我来到他跟前,大英格玛会怎样回应我呢?他一定住在一个大农场里,那里有大片的土地和草场,有一间大房子,还有很多畜棚,里面圈养着数不清的红牛,没有一头黑色的,也没有带点的……这一切恰如他在世时想要的一样。于是,我走进他的农舍……”
这位庄稼汉忽然停在犁沟中央,仰天大笑。他似乎被这些想法惹笑了,一时忘了身在何处。他虽站在犁沟中央,却好像眨眼之间飞入天堂,来到了父亲在天堂的家。
“现在我到了客厅,”他在神思中自语,“我看到很多农民坐在墙边的长凳上,沙色的头发,花白的眉毛,厚厚的下唇,个个像极了父亲,真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看到这么多人,开始害羞,在门口徘徊起来。父亲端坐在桌前首位,看到我便朗声说道:‘你好啊,小英格玛·英格玛森!’然后,他起身朝我走来。‘父亲,我想跟您说点事,’我说道,‘但这儿的生人太多。’‘哦,他们都是家里的亲戚!’父亲说道,‘这些人都住在英格玛农场,最年长的那位来自蛮荒时代。’‘但我还是想跟您私下说。’我坚持道。
“父亲环顾四周,思量着是否该去另一间屋子,然后便引我去了厨房。他坐在火炉旁,我坐在砧板上。
“‘父亲,你的农场可真好。’我说道。‘还不赖,’父亲应道,‘家里最近怎么样啊?’‘哦,一切都还好。去年,每吨甘草我们买到十二克朗。’‘什么?’父亲说,‘小英格玛,你不是在说笑吧?’
“‘但于我而言,却诸事不顺!’我抱怨道,‘他们总跟我说您像上帝一样睿智,但我的想法却无人在意。’‘你难道不是区议员吗?’老人关切地问。‘不管是校董会,还是教区委员会,都没有我的位置,我也不是区议员。’‘你有什么失职之处吗,小英格玛?’‘好吧,他们说过能指挥地区事务的人,首先必须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接着,我仿佛看到老人垂下眼睑,静坐沉思。一会儿,他说道:‘英格玛,你应该娶个好姑娘。’‘但这正是我做不到的,父亲,’我答道,‘我们的教区,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就连穷人和底层人也如此。’‘你坦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小英格玛。’父亲说道,声音异常柔和。
“‘父亲,是这样,四年前——也就是我接管农场那年——我开始追求博格斯考格的布丽塔。’‘让我想想——我们的村民有人住在博格斯考格吗?’父亲好像忘记了尘世的一切。‘没有。但他们是有钱人家,您一定记得布丽塔的父亲还是国会议员吧?’‘我当然记得,但你本该娶我们自己的人,这样你就有一位熟悉我们习俗的妻子了。’‘父亲,您说得没错,不久我就明白这一点的意义了。’
“此时,父亲同我都沉默下来。而后父亲继续问道:‘她长得很漂亮吧?’‘是的,’我答道,‘她有一头乌发,明亮的眼眸,粉润的面颊。她也很聪慧,所以母亲对我的选择很满意。这本该是一桩美事,但错在她并不中意我。’‘女孩的意愿并不打紧。’‘她的父母逼她同意这桩婚事。’‘你怎么知道她是被逼的?坦白地说,我认为她这样的姑娘巴不得嫁给一个有钱人,就像你英格玛·英格玛森。’
“‘哦,不!她对婚事没有流露任何喜悦之色。按照惯例,发布了结婚预告,敲定了婚期,这些都还顺利。由于母亲年迈体弱,布丽塔便来到英格玛农场做帮手。’‘这不是挺好吗,小英格玛?’父亲说道,像是在鼓励我。
“‘但那一年农场收成不好。马铃薯歉收,奶牛患疾,所以母亲跟我决定把婚礼推迟一年举行。我觉得只要教会发布了婚礼预告,其他的事情并不要紧。或许这个想法有点老派吧。’
“‘如果你娶的是我们族人,她会有这个耐心的。’父亲说道。‘是啊,’我说,‘我能看出来布丽塔不喜欢推迟婚期。但你明白,我那年根本负担不起一场婚礼。春天刚办过葬礼,我们都不愿意再从银行取存款了。’‘推迟一年婚期是明智的决定。’父亲说道。‘但我有点担心布丽塔不在乎婚礼前的洗礼。’‘一个人首先得充足钱袋子。’父亲说。
“‘布丽塔日渐冷漠。我曾以为她身体不适,甚至推测她想家了,毕竟她那么热爱自己的家乡和父母。我想这些都会过去,当她适应我们这儿的生活,她就会把英格玛农场当作自己的家。就这样,我忍受了一段时间。一天,我问母亲,布丽塔为何脸色苍白,时而狂躁。母亲说那是因为她怀孕了,等到瓜熟蒂落,她便会恢复原来的样子。我隐隐觉得,布丽塔一直对婚礼延期耿耿于怀。父亲你曾说过我大婚的时候应该把房子粉刷一新,可在那样的年景我根本负担不起这笔费用。我想只要一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位庄稼汉继续向前犁地,嘴唇动个不停。他觉得父亲仿佛就在眼前。“我应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老人家,”他自言自语道,“这样他就能给我一些建议了。”
“‘冬去冬又来,一切如旧。有时候我觉得,如果布丽塔一直这样闷闷不乐,或许我该放弃她,把她送回家。然而,一切都已为时已晚。五月初的一个夜晚,我们发现布丽塔悄悄出走了。我们找寻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天清晨才有个女仆找到了她。’
“我很难继续讲下去,只能在静默中寻求慰藉。父亲大呼:‘看在上帝的分上,她没有死,对吧?’‘对,她没死。’我说。父亲注意到我颤抖的声音。‘孩子出生了吗?’他问道。‘是的,’我答道,‘但布丽塔掐死了他。孩子躺在她身边,死了。’‘她一定是疯了。’‘哦,她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说道,‘她在报复我,报复我凌驾在她之上。如果我如期娶了她,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说既然我不打算让自己的孩子光明正大地降生,她就只能这样做。’父亲悲痛欲绝,良久,他说道:‘你喜欢那个孩子吗,小英格玛?’‘是的。’我回答。‘我可怜的孩子!遇到这样的坏女人是你的不幸!她该进监狱。’父亲说道。‘她被判了三年。’‘就因为这个,没有人敢把女儿嫁给你了?’‘是的,但我也没想过再娶亲。’‘这也是你在教区失势的原因?’‘他们都认为布丽塔本不该如此。村民都在议论,说我如果像您一样明智,就会找布丽塔谈心,及早发现她的困扰。’‘要一个男人理解一个坏女人,谈何容易!’父亲说道。‘不,父亲。布丽塔不是坏女人。她只是太骄傲了!’‘一回事。’父亲说。
“父亲似乎站在我这一边。我说道:‘许多人认为我本该悄无声息地处理这件事,这样别人就会以为孩子一出生就死了。’‘难道她不应该接受惩罚吗?’父亲说道。‘他们说如果您来处理这件事,首先会让发现她的仆人管好嘴,不得泄露半句。’‘要是那样,你会娶她?’‘唉,我就不该想娶她。那时,因为她郁郁寡欢,我本打算一周之后就送她回家,或者取消婚礼预告。’‘顺其自然吧,不能指望你年纪轻轻就深谋远虑。’‘现在整个教区都认为我对布丽塔过于刻薄。’‘她才更可恶,让你这样一个老实的农民蒙受耻辱。’‘但是,之前是我执意要娶她。’‘她应该高兴。’父亲说道。‘父亲,她遭受牢狱之灾,难道我没有错吗?’‘我看她是自食恶果。’我起身,缓缓说道:‘所以,您觉得我不该为她做点什么,待她秋天出狱的时候?’‘你想做什么?娶她?’‘是的。’父亲看了我一会儿,问道:‘你爱她吗?’‘不!她毁了我的爱。’父亲闭上了双眼,开始沉思。‘父亲,我摆脱不掉这种念头:我给别人带去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