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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兽之吻-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2022年6月24日

简介

救助流浪猫的好意,它们能理解吗?当和解成为难题,世间的残酷便露出真容。 人与宠物,如何相爱相杀、斗智斗勇,又如何善始善终? 童话真的是一种“真空无菌”纯洁无害的文体吗? 女性写作者如何用文字抵达精神与生命的自由? 《幻兽之吻》收录周晓枫的9篇散文新作。既有关于流浪猫的生动“田野”文本,也有与两只宠物土拨鼠的相遇与别离;既对表面纯良而内里血腥的童话进行了剖析,也描摹抒写了那些璀璨于星空的女作家;她记录了飞翔,记录了梦境,也致敬了世间的灵兽……周晓枫用她辨识度很高的独特笔调,撇去偏见直指人心,有深情、有忏悔、有疼惜,有毒舌、有仰望、有敬意,揭示了欢乐场背后的真实,也坦诚暗藏生活中的秘密。

作者介绍

周晓枫,北京老舍文学院专业作家,北京作协副主席。
出版有散文集《斑纹一一兽皮上的地图》《收藏一一时间的魔法书》《你的身体是个仙境》《聋天使》《巨鲸歌唱》《有如候鸟》等,曾获鲁迅文学奖、朱自清散文奖、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钟山文学奖、花地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等奖项。
出版有童话作品《小翅膀》《星鱼》《你的好心看起来像个坏主意》,曾获中国好书、桂冠童书、中国童书榜年度童书等奖项。

部分摘录:
夜捕:湖池里的鱼
湘湖,听起来地处湖南,其实在浙江。这里的鱼,据说味道鲜美。人们每天早晨赶到码头,去挑选新鲜打捞的渔获。我联系了相关人员,跟船夜捕。
湖面浩荡,不过是更大的池塘。它们在劫难逃。
3:45
路上,没人,只有两侧压低的树影。整个世界,像睡在沙床上的一条黑脊巨鱼,几乎不动;唯一一片大鱼鳞似的月亮,剥落,漂浮。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汽车驶向约定的地点。路过一些旅游接待酒店,停车场空旷,液晶屏以醒目红色显现还有三百五十个车位。除此,夜晚呈现低彩度,近于黑白效果。一只黑白花的猫,梦游般,穿过雾里的灌丛。
湖水在雾气下荡漾。无声。
4:02
打鱼的船有两条,前后而行。舟体轻薄,一只比另一只更轻。前面那条是电动的,窄长,形似威尼斯的贡多拉,拖曳一只几乎等长的白塑料船。后面那只,船体薄得像是放大的纸船。每只船上坐个渔夫,衣服上的反光,如渔网上闪动的浮标。
我换乘雅马哈150,驾驶摩托艇的是刚才的汽车司机。跟随先行出发的渔船追赶过去,摩托艇在湖面形成宽阔的尾迹。我站着,风大,我用一只手勾牢船上的栏杆,用另一只手摸摸挂着的救生圈:气体充满了,硬得像石头。
浪大的时候,动力充沛的船只尚不能行;一尾相比之下弱力的、仅以肌肉搏击的鱼,却可以自在游动。鱼没有四肢,陆地上寸步难行,在水里畅行无碍。水到哪里,就能把它们送到哪里。今夜,水会将一部分鱼,送到无水之地。
4:17
几盏夜灯照耀着石孔桥,穿行过去的两条船并未马上开始作业。他们慢慢靠近苇丛,把那条薄壳的空塑料船拴系在那里。两个男人回到电动船上,分坐头尾。驶离苇丛之后,他们开始撒网了。隔着黑暗和距离,我看不清他们的动作,隐约觉得,他们的动作,像把即将插植的秧苗扔到水田里。
想起前两天,我跟船去钱塘江。我是下午两三点钟上的船,天阴着,是那种看不出上下午的阴天。打鱼人先放下一块方形的浮板,上面有面三角旗。这是标记。然后,他开始放网。每隔一段,就用长绳拴系一块魔方那么大的砖头,好让渔网下沉。渔网那么大,在湾口里几乎拦截整条钱塘江。半个小时后,在指导下,我尝试拉网。尼龙绳细韧,具有一定弹性,但依然有些沉,勒手。隐约嗅到鱼的腥气,继续拽动网绳,希望在即。丝网与湖水形成一个沥水的三角面积,形成帆状的斜面,但除了从上面落下的水滴,一无所有。整个下午的劳作,最后,网上只有一尾比食指长不了多少的小鱼。只有夜晚和风雨天,或缺乏光线,或泥沙混浊,鱼看不到丝线才会撞网。否则,在贫瘠的水域里,我们什么也捞不到。
如同钱塘江湾口所看到的,湘湖上的夜捕,渔网在一个较小区域,跨度从此岸到彼岸,几乎隔断湖面。在摩托艇前灯的光束里,我看到,渔网上有浮球,每隔一米左右,就有一个光斑闪动。沉入湖水和黑暗,网,细若蛛丝,是面积最大却最透明轻盈的凶器。
4:33
一个男人划船。另一个男人,站在船头,他一次次举起手里的竹竿。竹竿很长,有四五米,比船体短不了多少,上面缀挂数个铁环。男人不断击打水面,每当抬起,沥水的竹竿就形成密集的水帘;除此,他还用力摩擦船帮,把竹竿使得像个哗啦啦带响的古代兵器。
我向捕鱼船的后方看去,推远的背景上,是大型音乐喷泉所在地。周末或节日,那里上演喷泉音乐秀:被操控程序指挥的跳舞的水柱和光柱,蔚为壮观。但平时,它们像海市蜃楼神秘失踪,只看得到高高低低、赫然林立的不锈钢钢管……后工业时代的金属藕节。此时,除了竹竿的拍溅之声,万籁俱寂。击水是为了让鱼群惊恐,它们慌不择路时更易触网。
之后的夜捕人,坐下来休息,抽烟。两个忽明忽暗的光点——他们在短暂的惬意中等待。此时,在稠黑的平静湖面之下,是无数惊惧而绝望的挣扎。
5:06
他们解开那条塑料船,拖行在后面。一前一后的两条船,匕首般划过水面,锋利而光滑,沉默而自信。两条船,一条撒网,一条装鱼;一条装凶器,一条装死者。
我凝视整个收网过程,凝视那些耀动的银光。拉网,拉上来的,是全身抵抗的铠甲和鳃丝里勒出来的血。手电发出的致盲的强光,从晶透的鼓瞪的不会瞑目的眼睛中反射出来。拉网声很轻,但把鱼从网丝上摘除后,会发出“咚”的沉重钝响……那是头骨撞船帮、脊骨撞底舱的声音。鱼,一个接着一个,栽到船里,栽到它流血的抽搐的同类之间。每个新的牺牲者都不甘,挣扎得如此剧烈,拍打的水花溅起数米。
它们没有四肢,在水下是自由,在水上是残疾。它们一次次竖起无望的前鳍,自由已逝,死之将至。这些害羞的大鱼,平常很少靠近水面,它们谨慎,不贪食漂浮而来的可疑之物,它们甚至不靠近明亮。在寒黑的水深处,它们感觉安全。白天打鱼,之所以徒劳无功,是因为鱼看得到网,即使在它们的经验里从未见识渔网,它们也抱着天然的警觉游开了。然而,在黎明之前,在夜晚的最后一道边缘,它们像是从梦境里被打捞上来的。即使强光快把眼睛照瞎了,它们也不能闭上。
对人类来说,这的确是张梦境之网:透明到隐约,轻盈到虚无,却能展现丰收的魔法。捞上来的,以白鲢居多,花鲢的数量少些。花鲢更结实,大头宽脊,所以它们的每一下挣扎,都更沉重,更沉痛。
7:28
窑里坞码头。白壳塑料船里,是夜捕所获。
船舱里的水,浅得不能保持泳姿,它们被迫侧躺下来……只有临终才能用到这样的姿势,而这是最为恰切的时候。鱼躺在鱼之间,躺在公共的弥留之际,躺在嘴里吐出和因身体扭动造成的泡沫里。相濡以沫的,是浸血的泡沫,只不过稀释为一种脓水般的微黄。鱼鳞是斑驳的红色,从水下三十米的寒冷到达水上一米的温暖,热度上升,却让它们凉透了,风像把逆行的硬刷,试图生生戗掉每个鳞片——它们一生都在呵护上面的银光,一直到被自己生生撞击出来的血浸红。
它们头侧枕着浅水,发出人声那样笨重的喘息,像是患有气管炎症。每一口,都是疼痛着吸入又疼痛着呼出。偶尔一条鱼扭动肌肉,把头探出水面,吐出像是从胸腔压迫出来的叹息。这条倔强不甘的鱼,忽然首尾支撑,像拱桥那样弯起身子;又相反用力,头尾露出水面,露出受难者下陷的嘴和尾巴凝重的青铜色。多数,只是胸鳍间隔着支起,像一遍遍撑起又一遍遍落下的残帆。最大的一条,背脊上有半圆的黑斑,但这位弥留者的前鳍一动不动,像把锈了的短匕首。这些背脊雄阔的鱼,像病床上的绝望者无法交代最后的遗嘱。呼出的每口气,都含冤:它们一生谨小慎微,却落到缓慢的死刑里。
此前,大鱼游动在辽阔的湖里,看似游动在自由里……直到身陷船舱,浸泡在微弱而低氧的水流里。弥留之际,鱼鳃如同节拍器,一张一合,它们试图制造持续的涟漪和氧气。原来,一切都是养殖箱里的动荡,这些鲢鱼始终在养大自己不出所料的死,以及在此之前,貌似安稳的一生。
鱼和鱼挤靠在一起,这是短暂的依偎。随后,它们被重摔在颗粒粗糙的路面上;被塞进闷住头脸的塑料袋,呼吸它们根本呼吸不进去的氧气;被刀口甚至斧刃剁开,看到自己体内的脏器被当作垃圾倒掉。
买家的眼里,它们只是八斤的肉或者十五斤的肉。捕鱼人将从中获利,因为杀戮也是一种劳动,并由此赢得日常的奖励。一个多小时以前的渔获,卖完了。
之所以鱼多,因为工作人员每年都放养鱼苗。之所以有限捕捞,或许也不是因为环保,而是担心卖不掉。
7:53
我和餐厅采购员走回酒店。他买了那条最大的花鲢,准备熬汤。蒙在塑料编织袋里,它濒死的身体,已染成人类新婚般的血红色;既直瞪又茫然,既鼓凸又下陷的眼珠,煮熟以后,将硬白得瘆人。
我想象那最初的时候,幼鱼在明澈的水里闪光,就像许愿池里的银币。现在这些大鱼、鳞片,就像布满污迹、被废除的镍币。
杀鱼练习:洗碗池里的鱼
在墨尔本鱼市,我们专门买那种样子奇怪的海鲜。本来卖鱼的管收拾,负责把鱼收拾为腹腔清空的食材,裹在牛皮纸里递过来。但同行的两个画家要先把鱼画成静物——作品完成之前,鱼虾需保持完整的遗容。画板上的鱼栩栩如生,煎锅里的鱼将香消玉殒。
我们连续吃了一周海鲜。每天,我动刀动剪,去鳃除鳞,手指留下腥气和两道细小的割痕。而它们,在槽池里,无法保持最后的遗容。
陆地上的兽吃鱼,天上的鸟吃鱼,甚至海里的鱼也吃鱼。鱼是人类重要的食物,它有盐、有脂肪、有蛋白质,甚至有道德家所需要的素食感——相比其他动物,鱼肉更近于食素。
星期一
两条鱼,颜色接近,都是混进肉粉的红色。样貌滑稽,体色喜庆,两个穿好演出服的小丑,它们缺乏悲剧感,更像是在狂欢节上迎接死神。
一条大的,像东星斑。它的头颅像截断的纺锤,鳃盖紧闭,贴合得找不到一丝裂隙——脸颊上的骨片,让人误以为是鳃裂,其实只是条分界的浅槽;真正的鳃裂在裂线后缘,呈锐盾状。虹膜微陷,鱼眼周围一圈橘黄,中间放大的瞳仁,呈现僵硬的灰黑色,像廉价油漆的点染。它的眼睛介于混浊与晶莹之间。鱼,死不瞑目,却丧失复仇的能力,听任被摆拍,呈现宿命的服从。
刺齿凌乱,角度无规则,像一盘被搅乱的棋,残留着失败的阴谋感。腹部以上,从面颊、背脊到体侧,遍布矿物质般细小的银蓝色星痣,大小如同老年斑——越靠脸部,颗粒越大;越近尾部,颗粒越小,形如针刺……星宿渐隐于黎明绯红的霞色之中。它有微微发福的中年的腹部,悲观主义者下撇的唇形,所有的鳍——背鳍、腹鳍和尾鳍——都贴伏,像个穿紧身衣并卷起湿漉漉袖子的人。这条鱼的脏器上附着芝麻样的黑点,好像皮肤上的斑点在腔肠里也映下阴影。
另一条小的,扁矩形的头像个行李箱,它的眼眶隆起,形同宽大眉骨,甚至更像额上的角。相比身体来说,它的头部比例隆重,具有几何线条和工业设计感。在下颌前缘,对称前伸着一双暗器:透明的锐刺,是刀尖最小的那部分锋芒。同样的锐刺,也存在于它的鳃侧。胸鳍长到它身体的一半,像是翅膀的次级飞羽,收拢时内敛、打开时张扬的柠檬黄隐藏在褶纹之中。即使是成鱼,它依然带有一种孩子气,对自己的死抱有游戏受挫般并不持续的恼怒。
这条小的,被竖直地放入锅釜之中,它几乎像蝾螈般用小爪子支撑着底部。它活着或许从未与那条大鱼谋面,却死在同一锅浓郁的汤汁里……像个陪葬的小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们的骨刺混杂在一起,参差难辨,齿轮彼此咬合,完成仇恨般的生死相依。
是冷水下锅,直接煮的。浸泡在锅里的两条鱼,被掏取的腹腔没有脏器,凝结的管脉没有血……它们荡漾在至清无鱼的水里,死后比活着时的水更干净。两条鱼的背鳍都紧贴脊线,几乎没有面积——它们树立在最高处的旌旗倒塌,就像落帆的桅杆断了,它们失去身体上的国土,在熬煮自己的汤汁里倾翻,葬送一生的泳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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