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孤独社会》是一本聚焦于日本社会频发的孤独死现象的纪实作品。1000万人处于独居状态、每年有3万人被发现孤独死……催生出一种名为“特殊清扫队”的新兴职业。他们配备专业齐全的消毒设备,配备全套防护服和防毒面具,独自深入充满了垃圾、尸体体液和蛆虫遍布的孤独死死亡现场。 在这个特殊的职业工作中,特殊清扫队员也见惯了人生百态、人情冷暖,从中折射出日本社会发展的重大拐点。 作者菅野久美子花了四年时间研究关注日本社会孤独死的现象,并用半年多的时间,在炎热的夏季跟随特殊清扫队员前往各个孤独死现场,观察他们长时间的辛苦工作,并通过采访死者家属和房东,勾勒出丧失绝大部分人际关系的死者的生前故事,反思他们为何从“社会中的正常人”滑落成边缘人群,并最终蜗居一角然后死在房内的垃圾堆中。
在《孤独社会》一书中,作者通过不同层面,精选了数个极具代表性的案例: 掌握流利英语的外企精英,因为和上司起了严重冲突,不肯屈服,怒而辞职,自尊心和自信心受挫,与家人断绝联系数十年,蜗居一角,最终死于塞满了垃圾的小房间里; 有人出生在极其糟糕的原生家庭里,逃出后依然受到很大的精神压力,最终无法正常工作,躲在小房间里浑浑噩噩度日,吃喝拉撒都在屋里,从不出门,彻底断绝了和社会的一切关系,最终,他也死在充满垃圾的脏乱小屋中; 有的女性因为在恋爱关系中受到严重伤害,虽然表面上还在兢兢业业工作,但独居的家中却塞满了垃圾和纸尿裤,并且很少和家人联系。当房内垃圾散发出的臭味液体流出房间使得邻居愤怒报警后,远在故乡的家人才知道,她已经失踪许久。
这一出出人间悲剧从根本上来看,就是无缘社会造成的恶果。社会的高压、脆弱的心灵,让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孑然一身之感。让很多人想不到的是,很多孤独死的人,并不是无子无女,但出于种种原因,他们年老时身边没有一个人陪伴。所以,孤独死的阴影其实就笼罩在我们每个人身上。
作者介绍
菅野久美子,日本资深专栏作家。毕业于大阪艺术大学艺术学部影像学系。2005年在出版社担任编辑,后成为自由撰稿人,在日本最大的商业新闻网站东洋经济在线担任专栏作家。 她多年来专注于日本社会中的男性和女性孤独死问题,曾出版《孤独死大国——濒临孤独死的1000万人的时代真相》(双叶社出版),在日本国内受到广泛舆论的关注和讨论,于是她决定亲身体现孤独死现场,花费6个月取材,挖掘具体个案和死者们具有代表性的故事,兼具反思态度,并试图在本书结尾部分列举出帮助独居人士的措施和建议。
部分摘录:
僧人也无法回答 高桥的公寓的清扫工作在第二天白天就已经结束,而佐藤的公寓的清扫工作任重而道远。在上东等专业人士的处理下,卡车的车厢立刻被装满垃圾的全市专用塑料袋填满。等能够看到榻榻米的表面时,上东等人已经花费了一周的时间。
垃圾全部清除后,房间里侧原本只能看到顶部的衣柜终于能打开了。上东从里面拿出几件西装,上面套着印有干洗店标志的塑料袋。他默默地将它们塞进垃圾袋。
“他也穿过西装吧。”
上东突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可能因为佐藤以前当过服务生吧。墙上的日历旁边装饰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温和待人。在此之前,它们一直埋在垃圾堆里,未曾见过天日。小铃将积满尘埃的西装装进垃圾袋,上东撕下了日历。
清扫工作进入尾声,上东将消毒剂洒在毛巾上,铺在有污渍的地方,静置一段时间后揭开,再用刷球在榻榻米上来回摩擦。接着,他掀开五张榻榻米,露出下面的地板,只见佐藤咽气的地方隐约留下了漆黑的轮廓。上东在那里同样洒上消毒剂,细心地消毒处理。
最后,他从天花板上拆下几乎被灰尘压垮的灯,清扫工作便结束了。
这一天,房东也请了僧人净化公寓,听说是上东提议的。房东藤本承担这部分费用,他还打算凑钱为佐藤举办告别会。
空荡荡的房间依然留有一丝垃圾的臭味。其实也不是不能完全除去臭味,不过房东不打算招募新的租客,就这样交给房东也比较划算。
于是,上东、小铃、僧人林数马、一名年轻的女性遗产顾问和我聚集在这个已经没有主人的房间里。
遗产顾问会替代事务繁忙或者住得较远的死者家属出面,处理退休金手续、遗产继承等死者的各项身后事宜。
近年来,“无缘社会”这个词频繁出现,替代客户处理繁杂后事的代理行业迅速发展起来。
藤本身穿蓝色的T恤衫,脚上趿拉着拖鞋,拖着右腿,从一楼自己的房间慢悠悠地沿着公寓楼梯爬上来。
藤本看起来有几分失落,他翻来覆去地小声低语着,真想不到佐藤的房间会变成那样。
“要是我对佐藤再强硬一点就好了。”
仔细一想,包括我在内,在场的人之中除了藤本,没有人认识生前的佐藤。只有藤本一个人,看向佐藤咽气时身下那块漆黑的地板,眼眶里稍微有些湿润。他心里的感情应该很复杂吧。
“佐藤先生今年多少岁?”
身披袈裟的林僧人确认着死亡地点和死者姓名。
“之前说叫田中吧?是佐藤吗?”
可笑的是,不仅是僧人,在场的人都不是死者的亲人。那名女性遗产顾问便立刻取出资料。
“佐藤浩二,昭和二十八年(7)出生。”
“65岁,还很年轻啊。”
佐藤咽气时正对着的方向摆着一个黑色的简易香案。上面点着蜡烛,四周飘散出有些刺鼻的线香气味,简单的净化仪式便开始了。藤本拖着右腿,直直地盯着佐藤咽气的地方,站在那里不动。直到林僧人出言催促,才紧紧地双手合十,为佐藤烧香。
诵经的过程中,防灾无线广播里不时大声地传出《晚霞渐淡》(8)的旋律。
配上林僧人的声音,这首歌变得像摇篮曲一般,竟营造出一种和谐的氛围。
林僧人开始在众人面前发表悼词。
“堆积如山的垃圾中,他的生命走向了终结。但这个时代里,类似的事情已经在日本的各个角落发生。发现这件事的藤本先生、负责清理的人、见证这件事的人,希望将这件事告诉大众,大家都因为和佐藤先生有缘才聚集在这里。他就这样死去,我只能通过推测来判断他是怎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他生前的样貌,没有和生前的他接触过,但能够感知到他。”
林僧人说,他也见过几位在堆满垃圾的房屋去世的人。第一次碰到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性,他胖得身体几乎不能动弹,腰都被埋在垃圾堆里,似乎靠取物夹拿取物品。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在他生前就认识他,我会怎么做呢?或许我会劝说他收拾房间,但一想到我说了他也会拒绝我,可能就难以开口。面对封闭自我的人,应该怎样做才能打开他们的心扉呢?我应该做什么才对呢?”
林僧人也没有找到答案。
所有仪式结束后,众人聚在院子里。藤本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佐藤可能还是想回老家吧,他死前三个月的时候回了一趟三重县,估计就是在考虑这些事。”
我隐约感觉到,同一屋檐下最熟悉佐藤的人就是房东藤本。
“房东,你一直很关心佐藤的。”
上东如此安慰道。藤本似乎被勾起了回忆,接着说了下去:
“是啊,从他三十多岁起到现在34年了,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看他这么辛苦,最后有僧人来送他,他应该挺高兴的吧。他决定租我的房子,不仅因为离工作的地方近,也因为离海近,说是自己老家就在海边。我经常问他要不要搬到其他地方,他却说自己喜欢这里。”
对藤本而言,不知从何时开始,比他小20岁的佐藤已经不仅仅是他的租客。随着岁月的流逝,藤本也在不知不觉中变老。
佐藤无处可去,就算房间里堆满垃圾,这里也是他最后安息的地方。到头来,我们只能猜测死者真正的想法。
藤本似乎失去了力气,仰头看向天空。上东低声说道:
“佐藤的房间里还有他的服务生制服呢。”
这时,我感觉到一阵潮水的气味忽然飘了过来。我差点忘记,这栋公寓离海很近,步行几百米就能到海边。
佐藤可能偶尔也会从堆满垃圾的房间里出来,去海里游泳,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将现实抛在脑后的安稳时光吧。
众人谈论着缺席的主角佐藤,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逝。佐藤每天也能闻到这股海水的气味吧,这可能同样是他多年来极为熟悉的故乡的气味。我们未曾谋面,我却在这里想象着佐藤的为人,缅怀着他的一生,总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藤本说等他们去世后,就打算找人把这栋房子拆了,家属也不用花钱改装。而藤本和佐藤之间不仅限于房东与租户的特殊关系也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佐藤,可能你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很痛苦。要是有来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帮别人处理遗物。”
上东在心里默默说道。上东用钥匙锁上空荡荡的房间,再交还给藤本。太阳已经落下,放学路上的小学生们喧闹着跑进巷子里。夕阳的余晖将人映照得通红,给孩子们留下比他们高大的影子。
上东漫长而短暂的夏天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