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太郎五岁时,槙原久美子听取朋友的建议,舍弃教学品质日益下滑的公立小学,将太郎送到私立小学。
然而,进入私立小学只是长期严酷竞争的开始。身为母亲,久美子既要照料孩子的日常生活、应付学校的繁杂要求、帮助太郎追赶其他同学的进度,还要和其他家长“斗智斗勇”,获取学习情报。面对苛刻死板的应试教育、复杂的人际关系、激烈的校园竞争,久美子和太郎的冲突也越来越频繁……
槙原是一位非常专业的记者,她的叙述和太郎的日记,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反思我们当今的教育环境和淘汰焦虑,并向父母和教育者提出一个问题:我们应该为孩子寻找“最好”的教育,还是“最适合”的教育?
作者介绍
槙原久美子,曾任《时代》杂志和美联社的报道记者,以及《莫斯科时报》的特约编辑。她的报道曾被刊登在《国际先驱论坛报》《纽约时报杂志》和《新闻周刊》,以及日本出版的图书作品中。
部分摘录:
跨过门槛 2005年4月6日
今天是太郎第一天上学的日子。有112名通过考试的小幸存者穿上了盼望已久的校服。男生穿深蓝色的普鲁士领夹克,配短裤和帽子;女生穿深蓝色水手服上衣,配红色蝴蝶结和百褶裙。在这个和煦温暖的春日早晨,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男生和女生手牵着手,穿着笔挺的新衣服,沿着一条种满樱花树的小道走向礼堂参加入学典礼——标志着他们新生活的开始。现在他们每周一到周五都要上学,夏天放假一个月,春天和冬天分别放假两周。一年级的新生们在柔和的粉色花海下列队前进,高年级的学生站在小路两旁为他们鼓掌欢呼。当孩子们步入大厅时,六年级的管弦乐队奏起了《威风堂堂进行曲》[1]。
校长在欢迎致辞中说:“这些樱花盛开得如此灿烂,仿佛是在等待各位的到来。”学校分四个班:“东”“西”“南”“北”。太郎在一年级的“南”班,班主任是森町老师。这是位40岁出头,说话轻声细语的中年男人,一头卷发,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在通风敞亮的教室里整齐排列着许多单张课桌,森町老师用歌声欢迎这28位新生的到来,用一把吉他为自己伴奏。然后他给大家传阅了一个小盒子。
森町老师接着说:“如果你小心地打开盒盖,就会看到老师喜欢的人的样子哦。”太郎朝盒子里瞧了瞧,笑了,他在盒子里的小镜子中看到了自己。
开学几个月后,家长们参加了一年级新生的首届家长会。我穿上平常的那套灰色带褶套装,乘坐火车和公交车去学校。快到学校时,我仔细环视四周,寻找着身穿正式深色套装的女性。谁会是我潜在的朋友或盟友呢?又该提防谁呢?一个由112位母亲(这种场合一般很少会见到父亲)组成的俱乐部正在成形,而对稳固地位的争夺已经开始。在从公交车站到学校门口的车道上,我接触到了几位母亲。我们先是对视了一眼,接着微微点头,露出恭敬的微笑。这就是建立关系的开始。而孩子们的名字就是母亲们的自我简介。
“我是槙原弥太郎的妈妈。”我肯定会这样开头。日本有句谚语说:“真正有能力的老鹰是把爪子藏起来的。”这些母亲都很聪明。所以大家相互问候后,她们纷纷开启自嘲式的介绍,比如“我儿子很任性的”,或者“你简直没法相信,我女儿做什么都爱开小差”。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太难,因为我可以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太郎是怎么通过考试的。”更棘手的是我还要贬低自己的职业生涯。在座只有寥寥几个母亲有工作,她们在自我介绍时都提到,工作可能会妨碍自己履行身为家长的职责,对此她们感到很抱歉。
“我是有工作的,所以为此很担心。”几位母亲急切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想结成某种联盟的意愿。我本想加入她们几位的小团体,但要用那种忧虑不安的语气讲话,我实在开不了口。在日本,我低沉的嗓音加上高于平均水平的身高,自带一种简单直接、自信的气质。尽管我想顺从并融入其中,我为有一份工作做出的道歉也一定听起来很冷淡,远不能令人信服。
在所有人都在礼堂集合之前,屋子里嗡嗡地响着母亲们互相探听时发出的闲谈声。其中有一群母亲特别放松自若——她们的孩子早就上高年级了。她们坐在前排,一副因为来了太多次而觉得无聊的样子,一直闲聊,直到老师责备道:“请各位安静点儿好吗?”
这群人让我印象深刻,我羡慕她们不怕挨骂的胆量。 * * * 由于担心我们因为孩子成功入学而太过开心,校长敦促大家不要忘记那些运气不是特别好的家庭。学校的录取率一直在八分之一左右。“请在座的各位家长谨记,我们提供的录取名额有限,很多孩子都被拒之门外,”他说,“如果他们有机会入学,一定会勤奋努力地学习,请各位像他们一样拼尽全力。”对于我们为此而进行的仓促补习和遭受的痛苦,他既没有赞扬,也没有表示祝贺。我对学校以斯多葛式的坚忍风格欢迎我们到来而感到惊奇,但很快就会明白这是学校在工作时秉持的价值理念。我们都被当作是这所令人自豪的学校的大使,不应该表现出任何不庄重、轻浮的行为。过去的成就永远不够好。永远有更多的东西需要我们学习。我和太郎谦卑的小学生活就此拉开序幕,在这个过程中,不论孩子还是家长,都会被不断地提醒自己有多少不足之处。
接着是入学材料。在第一次家长会上,我们拿到了一叠打印材料,详细说明了孩子在校内要注意的各类事项,从在室内运动鞋的哪个位置(竖着写在鞋头中间还有鞋跟中间)上写孩子的名字,到如何阅读学校的四色表格日历。上小学的这几年,家里堆满了大量文件,我每天都要把它们分类归档,以便及时了解学校的活动、学生的目标和家长的职责。
这些材料里,大约有十来份定期发放的内部通讯和宣传册,内容涵盖了从图书馆最新的图书到校友的辉煌业绩等。每个学期期末会发放《学校与家庭》,报告每个年级取得的成绩,还有给家长们的严肃建议,指导孩子该如何度过假期。比如关于手机的这一条:“如果你给了孩子一部手机,我们希望你也能教他们如何健康地使用手机(义务和责任)。”老师们每个月都会为各个年级写通讯,说明该年级的课程和学习目标,并提醒学生们当月的主要活动,比如全校运动会的时候,家长们该给孩子带些什么去学校。此外,四名班主任还会经常、甚至每天给全班同学写简讯,里面有老师的感言和学生优秀作文的复印件。
太郎上二年级时,有一次我去参加家长会,才了解到所有课程背后充满野心的人生态度。有一个板块主题是“我们想要培养出这样的孩子”,上面列出了以下四条描述:“一个可以主动问候他人的孩子”“一个诚实交际、和他人友好相处的孩子”“一个可以谨慎承担责任的孩子”和“一个从‘理解力、潜能和尽心生活’中努力找寻快乐的孩子”。
《健康通讯》是每月公报,内容主要是与身心健康相关的问题,比如:如何避免脱水,如何预防食物中毒,有关流行性传染病的信息和基本的急救知识等。学校喜欢健康活泼的孩子,大多数学生也如他们所愿:几个和太郎同年级的学生在小学整整六年的时间里没有缺过一堂课。整个年级只有一个孩子超重。《健康通讯》鼓励家长和儿童保持警惕性和能动性,里面有各种数据,比如不同年级的流感病例数量的条形图,或是本校学生的身高和体重与全国平均水平的比较结果。学校会密切监视孩子们的健康状况,每年都要进行体检和牙检,包括心电图检查。森町老师每天早晨都会检查学生的体温,用一种他声称万无一失的方法——把手放在孩子额头上试温。不久后他告诉家长,就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开始做一件事,每当把额头探出来接受检查时,他们都会使劲做出最滑稽的表情:对着他皱鼻子,吐舌头。
《午餐通讯》每月发放一次,会介绍学校的每日菜单。在这所学校,午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每天早上由员工在厨房里准备好,然后盛在陶瓷餐具里端上来。通讯上会附上食材的营养价值和采购来源。同时还有当季的水果和蔬菜说明及其对健康的好处,并为家长和孩子在家的饮食提供了食谱范例。午餐包括一份热主菜、一份蔬菜还有甜点——通常是水果。这是寻常一天的菜单:
五谷饭,肉汁汉堡,新鲜沙拉,水果和牛奶。有助于强健骨骼、长身体和增强血液循环的食物(牛肉、碎猪肉、鸡蛋、牛奶);提供能量并增强身体力量的食物(米饭、面包屑、黄油、橄榄油、糖);有助于身体健康的食物(洋葱、蘑菇、黄瓜、生菜、南瓜、胡萝卜、葡萄干、柠檬、水果)。
菜单上还列出了生产这些食物的农民的名字,并附上一条信息:
让我们一起认识到食物的重要性,不要剩饭。
最后一行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命令。孩子们要吃完盘子里所有的食物,除非过敏。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和她的老师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前,她眼含泪水,面前放着半盘抹了黄油的胡萝卜。老师双肘撑着下巴,坐在那里盯着她慢慢地、一勺一勺地把蔬菜咽下去,小女孩一边哭一边作呕。在菜吃完之前,两个人谁都不能离开。幸好在吃东西这方面,太郎没有什么问题。他没有过敏,除了煮虾、茄子、青椒和蘑菇,什么都喜欢吃。当初还在学走路的时候,他就会盯着东京餐馆橱窗里展示的塑料食物模型,细细琢磨每道菜会是什么味道。
2006年7月4日
现在,我好紧张呀。一年级“南”班的三个孩子拿了两份菠萝。我超爱吃菠萝的,很想吃两份。所以我感到很紧张,吃得非常快。等我回头一看,发现其他人仍然在慢慢地吃着。我还没告诉任何人。因为如果只有一个菠萝,肯定不够吃。唉,运气不好,没有第二份了。但我是第一个吃完的。
学校每年都会邀请家长来学校品尝一次午餐,并且参加学校营养学家的讲座。
其中有一年,她自豪地告诉我们:“我们切了40公斤卷心菜。”并且向我们说明她和职工们每天给学生和老师做800份饭,而且所有步骤都是纯手工完成,不用食品加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