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有轨电车首次在布拉格街头开动、马戏团的公主飘浮在半空、第三帝国中心的舞台熠熠生辉,对男孩莫舍来说,这一切都是魔术的幻影。他被魔术中蕴含的神奇深深吸引,追随舞台上的公主,开始在欧洲大陆上辗转飘零。 新世纪的大洋彼岸,男孩马克斯试图寻找咒语,让父母再度相爱,意外发现自己的家族中埋藏着巨大的秘密。 他们的命运交织于一次荒唐的邂逅,一段逃离现实的谎言,一个关于生命的奇迹……
作者介绍
埃马努埃尔·伯格曼(Emanuel Bergmann,1972— ),德国新锐作家,曾在加州学习新闻和电影,在多家出版社和电影制作公司工作。小说处女作《谎言守护人》出版后即成为席卷全球的畅销书,售出17种语言版权,感动百万读者。
部分摘录:
世界以及它该有的样子 20世纪初的布拉格生活着一位名叫莱布尔·戈尔登希尔施的拉比。他是一名谦逊的人,一位受人尊敬的犹太教学者。他以探寻世界万物中的种种奥秘为己任,并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拉比孜孜不倦地钻研着《托拉》《塔木德》《塔纳赫》(1)以及其他类似的经典。在经年累月的学习和授课中,他渐渐认识到世界现有的样貌,以及更为重要地,世界本来应有的面貌。毕竟,在光明、崇高和恢宏的上帝造物与那灰暗、苦恼和令人生厌的人世之间,有着太多的格格不入。拉比的学生们,至少那些不是那么愚钝的,都很尊敬他。他的教诲就像烛火,给黑暗的生活带去一丝光亮。
莱布尔和他的妻子里芙卡住在伏尔塔瓦河边一间贫寒的出租屋里。所谓的寓所,不过只有一间居室而已,屋里的家具更是少得可怜:一张餐桌、一个壁炉、一个水槽和一张床。每个安息日的晚上,这张床都会依照圣经的要求吱嘎作响——这是拉比夫妇在尽他们的义务。
在这样的一栋楼里居然安装了抽水马桶,这简直可以说是一个现代化的奇迹。可是马桶位于两层楼之间,这又给戈尔登希尔施夫妇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很多烦恼:因为他们必须和正住在他们楼上的邻居,一个叫莫舍的蠢货分享这个马桶。莫舍是个锁匠,成天和他那不得体的老婆大声吵架。
拉比戈尔登希尔施生活在一个科技不断进步的年代,但是他对此几乎不感兴趣,世纪之交的重要改变和他的生活只有很小的交集。比如说几年前街边的煤气路灯换成了用电照明的,有人惊呼这简直是魔鬼才会想出的东西,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是社会主义的象征;再比如他们在河边铺设钢轨,那是给有轨电车准备的,车子开动时会摩擦出激烈的火花。
好吧,这就是新时代的魔术。
面对这一切,莱布尔·戈尔登希尔施颇为手足无措。有轨电车可能确实是个好东西,但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容易起来,而是依然充满艰辛。拉比倔强地固守着他的旧日生活,就像几百年来其他生活在欧洲的犹太人一样,也许他们今后的几百年也会继续这样生活。戈尔登希尔施所求甚少,与此相应,他的所得也不多。
莱布尔长了一张窄长苍白的脸,留着黑色的胡子。他那深色的眼睛非常警醒,总是带着一丝怀疑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到了晚上,在辛勤工作了一天之后,他躺到心爱的妻子身边,把头靠在她头边的另一个枕头上。里芙卡是一个强壮而美丽的女人,留着深栗色的头发,有着粗糙的双手和温柔的目光。有时候,在入睡前半梦半醒的时刻,莱布尔会觉得自己的视线仿佛能够穿过天花板,探向深邃的夜空。接着他就让自己像风中的叶子那样飘浮起来,目光向下,俯视这个小小的世界。生活虽属不易,但在日常生活琐碎的面纱之后,到底藏着一份美妙壮丽,总是能够使他为之心醉神迷。
“只要存在,只要活着,”莱布尔常常这样说,“就已经是一种祷告。”
但是最近,他更多的时候只是无眠地躺着,呆呆地瞪视着前方。他很恼火,在这样一个处处是科技奇迹的时代里,似乎已经没有位置留给真正的奇迹。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真正的奇迹。
因为他的生命是不完整的:他缺一个儿子。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教导别人的儿子——那些蠢蛋,无一例外!每当他看向他们的脸,就情不自禁地设想有一天也能看向自己的儿子。但他的祷告至今没有得到回应。太阳一天天升起,可是那只是对别人而言,拉比和里芙卡的生命里没有阳光。不管他晚上如何卖力地在里芙卡的身上耕耘,始终不见成果。随着时间的推移,拉比家里床铺规律响动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
新世纪开始没多久,一场战争爆发了。这本来不算什么稀罕事,毕竟战争时有发生,就像流感也会时不时爆发一样。但这一次有所不同——尽管莱布尔和他的妻子里芙卡在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将是一场大战,会在不久的将来吞噬掉几百万人的生命。这不是一场感冒,而是一场瘟疫。拉比戈尔登希尔施的学生们开始提各种问题,并请求他解释。而他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遇到了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情况。迄今为止,他总能在类似的情况中努力寻找上帝指引的道路,那条道路虽神秘却可信,然而战争绝非发端于神启,它完全是人类的造物。拉比束手无策,只能张口结舌地站在学生们面前。他并非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和发展,可是他无法窥见其背后的深意。他当然知道,有个胆小鬼在萨拉热窝谋杀了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可是萨拉热窝离世界的中心那么远,在巴尔干的深处,谁在那里被谁刺杀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惊动文明社会呢?那些野蛮人本来就整天拿着枪瞄来射去。至于世界上是多一个大公还是少一个大公,有什么区别吗?他自然也告诉过自己,每个生命都是无价的,任何对人类生命残暴的谋害都是对上帝的亵渎。他也清楚,他,拉比戈尔登希尔施和其他布拉格居民宣誓效忠的君主——那位奥地利皇帝兼匈牙利国王——当然会愤怒悲伤,可是,说良心话,这跟他们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显然关系很大。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布拉格大街上的宁静消失了。老人们在咖啡馆里大步地走来走去,他们握着拳头,挥舞着揉成一团的报纸。每个人都试着去理解和归类这个或者那个战线上发生的最新情况。女人们聚集在瓦茨拉夫广场上,彼此交换着关于她们亲人的信息:她们的丈夫和儿子,她们的父亲和兄弟。这些男人自愿而积极地上了战场,只有非常少的人清楚,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那些因为年龄太小而无法参战的,仔细阅读着受伤者和阵亡者的名单,好像他们拿着的是足球锦标赛的得分榜。他们那边死了多少人?我们这边呢?年轻人是好战的,他们很快就会得到他们的机会了。因为战争还会肆虐很多年,而且它一点也不挑剔,它会吞噬掉所有的士兵。
包括犹太人。
就这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莱布尔·戈尔登希尔施被征召进了奥匈帝国老皇帝弗朗茨·约瑟夫的军队。当里芙卡从市场回到家中,看到她那佝偻瘦弱、双腿瘦骨嶙峋的丈夫穿着军装的模样,不禁失声痛哭起来。拉比正站在房间里唯一的镜子跟前,迷惑不解地瞪着镜中的自己和身上的军装。他把他的刺刀递给妻子看。
“我能用这玩意儿干吗?”他问道。
“插进俄国人的胸膛。”里芙卡答道,感觉一股新的热泪涌了上来,她徒劳地想要克制自己,然而失败了,她只能转过身去,把脸藏了起来。
就这样,莱布尔·戈尔登希尔施迈着正步离开了家,随着部队投入到一场他依然无法理解的战争中去了。
现在里芙卡必须学会一个人面对生活了——而这一切居然如此简单!里芙卡惊奇地发现,原来在管理家务这方面,丈夫完全没有帮过她任何忙。但是她依然非常想念他。她从来没有如此思念一件无用的东西。
几乎每一天,里芙卡都会离开城市,去往离布拉格很远的森林。她带着盛满煤块的桶,去跟农民交换黄油和面包。因为她宁愿挨冻,也不想忍受饥饿的折磨。
到了夏天,白日渐长,她的冒险之旅变得困难起来。一方面她必须找到其他的交易品;另一方面因为危险无处不在,她不得不把换到的黄油藏到裙子底下。当附近有战斗的时候,她更是被迫长时间躲在森林里,一直要等到一切都过去了才敢出来,这时候黄油早就融化殆尽,化作一股热流,顺着她的大腿流淌下来。因此里芙卡常常空着手回到家。
九月的一个晚上,她回到家里,发现锁匠莫舍坐在楼梯间。莫舍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新兵制服,正在伤心地哭泣。他那宽阔的肩膀抽动着,头前后摆动,深沉而痛苦的呜咽从他那粗壮的身体里传出来,这个高大男人哭泣的场景十分引人注目。里芙卡走向莫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舍告诉她,自己是回来休几天假的,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踏进家门,老婆就宣布要离开他。此前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的信息了,没有来信,什么也没有,莫舍抽泣着说。里芙卡非常同情他,她从来都对锁匠莫舍的老婆没有什么好感,现在这女人随随便便就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她觉得一点也不意外。
里芙卡把莫舍搂进怀里安慰起来,那湿漉漉的黄油还黏在她的腿间。
*
莱布尔·戈尔登希尔施在一个晴好的周三上午回到了家中。他一瘸一拐的,可是除此之外他心情很不错。当门打开的时候,里芙卡正忙着缝补一件衬衫,她抬起头,看到丈夫站在眼前——他瘦多了。里芙卡丢下针线,扑向丈夫,拉比用虚软无力的手臂接住她。天哪,他多么瘦弱啊!里芙卡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每一块骨头。拉比尽力紧紧地拥抱自己的妻子,里芙卡的脸上满是欢喜的泪水。
“好消息!”莱布尔一边说着,一边高高举起他的刺刀,“俄国佬先捅了我,我进了战地医院。”
幸运的是,莱布尔的伤势并没有恶化。他给里芙卡看自己大腿上的一道伤疤,告诉她,在指挥官的安排下,他没有再回前线,而是去了卡罗维发利的疗养院养伤。伤好了,只是留下了瘸腿的毛病,现在他是国家承认的伤病员了。莱布尔坐了下来,里芙卡给他端来面包,请求他讲一些战场上的事情。但是他唇边的笑意突然冻结了,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身体。莱布尔把妻子的手放进自己手里,温柔地亲吻着她的指尖。里芙卡看向丈夫的眼睛,试图获得一些回答,却只在里面寻找到一片黑暗。莱布尔摇了摇头,他们因此沉默着达成了一项协议:不再谈论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