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全世界只有百分之0.0012的人在36岁就患上肺癌,保罗·卡拉尼什(Paul Kalanithi)是其中之一。当你读到这本书时,他已经不在人世。
本书是“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协会最高奖”获得者、斯坦福大学天才医生与癌症抗争的生命感悟。作者保罗·卡拉尼什(Paul Kalanithi)获得美国斯坦福大学英语文学及人体生物学双料学位,并于英国剑桥大学获得科学史与哲学研究硕士学位,以优异成绩获得美国耶鲁大学医学博士学位,即将获得斯坦福医学院外科教授职位并主持自己的研究室。
2013年,即将抵达人生巅峰的保罗,忽然被诊断出患有第四期肺癌。自此,他开始以医生和患者的双重身份,记录自己的余生,反思医疗与人性。他的文章刊登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媒体,获得了全球读者关注。本书文笔优美,诚挚感人,书里有着对人性、生死、医疗的深沉思索,让全球无数读者为之动容。
作者介绍
保罗·卡拉尼什(Paul Kalanithi),美国著名神经外科医生,作家。
1977年生于亚利桑那州,获得斯坦福大学英语文学及人体生物学双料学位,后于剑桥大学获得科学史与哲学研究硕士学位,并以优异成绩从耶鲁大学医学院毕业,即将获得斯坦福医学院外科教授职位并主持自己的研究室。在就任医生期间,保罗曾因其出色的研究成果,获得美国神经外科医生协会最高奖。
2013年,即将抵达人生巅峰的保罗,忽然被诊断出患有第四期肺癌。2015年3月,37岁的保罗告别妻子和女儿,离开人世。
部分摘录:
医院病床上,露西和我相拥流泪。CT扫描的图像仍然在电脑屏幕上闪烁。我作为医生的身份特性已经不重要了。癌症入侵了多个器官系统,诊断结果已是一目了然。病房里静悄悄的。露西说她爱我。我说:“我不想死。”我叮嘱她要再嫁,一想到她可能孤身一人,我就无法忍受。我告诉她我们应该立刻重新申请抵押贷款。我们陆陆续续打电话告知亲友们这个噩耗。过了一会儿,维多利亚到病房来了,我们讨论了扫描结果,和未来可能采取的治疗方案。她说起重返住院医生岗位的流程,我示意她别说了。
“维多利亚,”我说,“我再也不可能以医生的身份回到这家医院了,你不觉得吗?”
我生命的一个章节似乎已经结束,也许整本生命之书都已临近尾声。我不再是牧师或牧人,可以协助生死的过渡;我发现自己就是那茫然困惑、不知所措、需要度化的绵羊。重大疾病不是要改变人生,而是要将你的人生打得粉碎。感觉仿佛神迹降临,强烈的光突然刺进眼睛,照射出真正重要的事情;其实更像有谁刚刚用燃烧弹炸毁了你一心一意前进的道路。现在我必须绕道而行。
弟弟吉旺来到我床前。“你已经很成功了,”他说,“你知道的,对吗?”
我叹了口气。他当然是好意,但这些话非常空洞,没有意义。我之前的人生一直在积累潜力,现在这些潜力都将是无用的了。我本来有那么多计划,那么接近事业巅峰。现在我体力不支,重病缠身,我想象的未来和个人的身份认同轰然崩塌。我面对着我那些病人曾经面对过的,有关“存在”的窘境。
肺癌确诊了。我精心计划和辛苦创造的未来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工作中那么熟悉的死神,现在亲自来做私人拜访了。我们终于狭路相逢,正面交锋。然而,我似乎一点也认不出面前这位死神。多年来我治疗过无数病人,如今自己站在这个十字路口,我本应该看到和跟随他们密集的脚印,然而眼前却是一片白色沙漠,空空荡荡,艰险残酷,荒无人烟,闪着刺眼的光,仿佛一场暴风雨过境,抹去了所有熟悉的痕迹。
夕阳西下。第二天一早我就要出院了。我和肿瘤医生约在那周晚些时候见面,但护士告诉我,我的肿瘤医生晚上下班去接孩子之前,会来看看我。她叫艾玛·海沃德,想在正式治疗开始之前先打个招呼。我和艾玛算是认识,之前接过她的一些病人。但除了偶尔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接洽一下之外,没有过其他接触。我的父母兄弟们也在病房里,各自待着,没说什么。而露西一直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门开了,艾玛走了进来,她那身白大褂一看就知道穿了一整天,而且是很漫长的一天。但她的笑容很精神、很明朗。跟在她后面的是她的同事和一位高级专科住院实习医生。艾玛只比我年长几岁,深色的长发,不过有点灰白的迹象。反正和死神打交道的人,几乎都有过早白头的状况。她拉了把椅子坐下。
“你好,我叫艾玛,”她说,“今天只能待一会儿,很抱歉。但我还是想过来,做个自我介绍。”
我们握手。我的胳膊和输液管纠缠在一起。
“谢谢你过来,”我说,“我知道你要去接孩子。这些是我的家人。”她向露西点头致意,接着又向我爸妈和兄弟们问好。
“很遗憾,你遇到这种事情,”她说,“很遗憾你们遇到这种事情。过几天我们再长谈。我已经让那边开始检测你的肿瘤切片了,这样治疗也好有个方向。可能用化疗,也可能不用,要看检测结果了。”
十八个月前,我因为阑尾炎住院。那时候大家都不把我当病人看,我还是他们的同事,甚至是我自己的医疗顾问。我觉得现在也应该一样。“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我开口了,“但过几天想跟你谈谈卡普兰-迈耶生存曲线。”
“不行,”她说,“绝对不行。”
短暂的沉默。她怎么敢这么说话?我心想。在我这样的医生眼里,这种预测是很有必要的,我有权利知道啊。
“我们后面再谈治疗方案,”她说,“还可以讨论一下你回来工作的可能性,如果你愿意的话。传统的化疗方法是用顺铂、培美曲塞,可能还要加阿瓦斯丁,但是引起周围神经病变的概率很高。所以我们可能会把顺铂换成卡铂,可以更好地保护你的神经,因为你是个外科医生。”
回来工作?她在扯些什么啊?她是出现幻觉了,还是说我对自己的诊断大错特错了?还有,要是不对我的生存周期做个实际的估计,这些都怎么谈啊?过去几天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又席卷而来。
“细节我们后面再说吧,”她继续道,“我知道,眼前这些就够你消化的了。我现在来主要是想在周四之前先见见你们大家。那么今天,除了生存曲线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我还晕着呢,“谢谢你过来。真的很感谢。”
“这是我的名片,”她说,“还有诊室的电话。我们下次见面之前这两天,要是遇到什么事,尽管打电话好了。”
我的亲朋好友很快寻遍了各自在医疗行业的人脉,看谁是美国最好的肺癌医生。休斯敦和纽约有比较大的肿瘤中心,我是不是应该去那样的地方接受治疗?至于怎么搬过去,或者暂时转院之类的具体操作问题,就到时候再说了。结果大家很快得到答案:艾玛是全国顶尖、世界知名的肿瘤医生,在一个国家级的癌症咨询委员会做肺癌方面的专家;不仅如此,她还是个很会理解病人的好医生,知道何时进,何时退。我略略想了想冥冥中的一系列事件:我满世界飘游,然后电脑随机地进行一通匹配,我就到这里做了住院医生,最后被诊断出绝症,又被分配到一个最好的医生手里。
这一周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卧床不起。癌症在进一步恶化,我明显更虚弱了。我的身体,与其本身自带的特性,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上床休息或者下床上厕所已经不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皮质下运动程序,需要费大力气,还要事前做好计划准备。理疗师们列了一张单子,要准备些东西,好让我出院回家也住得舒服:一根手杖、特制的马桶座圈、休息的时候垫在腿部的泡沫板;还开了一堆新的止痛药。我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出医院的时候,心里真是想不通,仅仅六天前,我还在手术室一站就是将近三十六个小时,难道一周的时间,就变得这么虚弱了?是啊,某种程度上说是这样。不过,那三十六个小时,我也是用了些小办法,同时在有别的医生合作的情况下才挺过来的,而且,即便如此,手术过程中我也感到身体剧烈疼痛。现在,CT片和检测结果都显示了,不仅是癌症,而且是扩散到全身的癌症,病入膏肓,死之将至。难道因为自己的恐惧被证实了,我就不再坚持一个医疗工作者对工作、对病人、对神经外科、对完美的职责和追求,不再硬撑了吗?我心里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样一来就有个悖论:我就像个正接近终点线,却轰然倒地的长跑运动员。照顾病患的责任再也驱动不了我前进,因为我自己已经成了个病人。
通常遇到情况特殊的病人时,我会去咨询相关专家,也会去读相关资料。眼下的情况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我开始查阅化疗资料,看到了种类繁多的药剂,还有更为现代和先进的疗法,主要针对具体的病变。我脑子里冒出数不清的问题,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直接研究。(亚历山大·蒲柏(2)说过:“一知半解最危险;饮则深透畅饮,否则尝不到知识的甘泉。”)由于没有相关的医疗经验,我在这样一个全新的信息世界里,真是找不着北,也没法在卡普兰-迈耶曲线上给自己定位。我只好有所期待地等着和医生见面。
不过,做得最多的事,还是休息。
我坐在那儿,盯着一张露西和我的合影出神。那是医学院时期照的,我们在跳舞,在开怀大笑。真是太忧伤了,照片里的两个人,正一起计划着新生活,对以后的苦难毫不知情,我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体会出什么问题。我的朋友劳里在遭遇车祸去世时,也是有未婚夫的——这是不是比我眼前的情况更残酷?
我从一个医生,一下子变成了病人,整个过程真是措手不及,慌张忙乱,我的家人也被卷入其中。我们在一家药店开了账户,定期把药邮寄到家;订购了一个床栏,还买了一个根据人体工程学设计的床垫,帮我缓解剧烈的背痛。我们本来有个理财计划,几天前还充满信心地觉得,未来一年我的收入会翻个六倍。而现在,这个计划风雨飘摇。好像必须要运用新的理财工具来给露西的未来提供保障了。我爸说,要是真的改变计划,那就是在向癌症投降。他觉得我能战胜癌症,会奇迹般地痊愈。唉,这话我听病人家属说过多少次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现在,我也不知道该跟自己的父亲说什么。
难道还能反着说吗?
两天后,露西和我去诊室见了艾玛。爸妈在候诊室坐立不安地等着。助理医护人员检查了我的生命体征。艾玛和搭档的护理师分秒不差地到了。艾玛拉了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和我面对面,我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
“又见面了,”她说,“这位是艾丽克西斯,我的得力助手。”她指了指坐在电脑前做记录的护理师,“我知道我们要谈很多问题,但我要先问问,你怎么样?”
“大体上来说,还行。”我说,“反正嘛,‘度假’挺开心的。你怎么样?”
“哦,我很好。”她有些迟疑。一般来说病人是不会回问医生这个问题的,但艾玛也是我的同事啊。“这周我负责住院部,你也知道是啥样的。”她笑了。露西和我当然完全了解。门诊的医生会定期去住院部轮班,本来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了,这样一来工作时间又会延长好几个小时。
我们又互相插科打诨一番,然后自然而然地谈起肺癌研究的情况。艾玛说,有两条路可选。传统的方法就是化疗,主要是针对快速分裂的细胞: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癌细胞,但也会影响骨髓、毛囊和肠道等多处的细胞。艾玛回顾了各种数据和不同的方案,也是把我当作一个医生在进行解释,但对卡普兰-迈耶生存曲线还是只字不提。不过嘛,还有更新的治疗方法,专门针对癌症本身的分子缺陷。我听说过有关这些疗法的一些传言,也为取得的进展惊讶不已。据说这一直是攻克癌症领域的一座圣杯,似乎让“某些”病人得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你的大部分检查结果都拿到了,”艾玛说,“你的PI3K(3)有突变,不过现在还说不准到底意味着什么。你这样的病人最常见的就是EGFR(4)突变,但检查结果还没拿到。我猜你应该是有突变的,要是真的如我所说,那就不用化疗,可以吃一种叫特罗凯的药。明天星期五,结果就应该出来了。但是你病得这么重,我已经帮你安排了下周一开始化疗,免得检查结果出来是阴性的。”
我立刻对她产生了一种亲近感。我做神经外科手术也是如此,随时都有方案A、B、C,以防万一。
“如果化疗,那我们主要是决定用卡铂还是用顺铂。针对个体的研究来看,硬碰硬的话,卡铂的耐受性是比较好的。顺铂的治疗效果可能更好,但毒性要高很多,特别是对神经的损伤很大。不过这方面的各种数据都有点旧了,也没法直接和我们的现代化疗法做对比。你有什么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