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钱币的历史，也是人类文明、世界经济的演进和发展史。波澜壮阔的人类历史的每一点兴衰变化，无不凝缩在一枚枚小巧而精致的硬币上。伯恩德·克鲁格在本书中介绍了何为钱币学，从古希腊罗马时期希腊人如何发明了金属货币，到中世纪欧洲国家的硬币制度，再到近代不同国家的硬币以及20世纪后的硬币使用，以宏观的视角细致梳理了钱币发展的历史脉络。全书以时间顺序展开，结构完整、条理清晰、以小见大，堪称一本简洁扼要的世界钱币史入门读物。
作者介绍
伯恩德·克鲁格在2014年之前是柏林国家博物馆-普鲁士文化遗产造币委员会主任，也是柏林洪堡大学中世纪钱币学的名誉教授。
部分摘录：
希腊人不仅“发明”了硬币，他们还通过后世鲜少能够企及的精湛工艺为硬币留下了遗产——他们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硬币这个俗气的日常用品变得高雅，并帮助它走过了自身的历史低谷。绘有诸神图像的硬币对于希腊人而言不仅仅是世俗的臭钱，还是神灵的恩赐——“圣钱”。当人们将美丽的4德拉克马银币[6]或者10德拉克马银币[10]放在手中时，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与希腊艺术史一样，希腊造币史也可以分为古代时期（从造币初期到波斯战争，从公元前7世纪到公元前480年左右）、古典时期（从波斯战争到亚历山大大帝时期，大约公元前480年至公元前323年）和希腊化时期（从亚历山大大帝时期直到罗马帝国时期，大约公元前323年至公元前30年）。在此期间，大约有1500个希腊城邦（包括小亚细亚、意大利、西西里岛和北非）铸造了钱币。即使在希腊化时期，钱币铸造遵循着某种范式和类型，大部分城邦仍旧在钱币的币图上展现出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尤其是在公元前5世纪和公元前4世纪的古典时期，这一时期铸造的硬币形态优雅、工艺精湛，是这两个半世纪的铸币历史长河中无可争议的艺术巅峰，公允地说，它完全能够被视为第一等的艺术品。这种艺术上的兴盛并非仅局限于个别希腊核心城邦，而是在一定程度上遍及各地，即使在诸如西西里岛的某些偏远地区也出现了十分杰出的铸币艺术。这些铸币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不寻常的厚度和异常高起的浮雕凸纹。据推测，这种硬币的铸造手法应该是先将小金属锭进行预热，然后在它处于熔化状态时进行压印，并至少对大面额的硬币（10德拉克马）进行了单独的精加工。这个时期的硬币印模没能保存下来，我们只有在铸币艺术家（制模工匠）于自己铸造的硬币上留下签名后才能意外得知他们的身份，例如在叙拉古。
古代时期和古典时期（公元前7世纪至公元4世纪）
硬币铸造起源于公元前7世纪的小亚细亚西部地区——具体的时间点仍旧存在争议，据推测，最早的硬币可能是在吕底亚王国的首都萨第斯[1]制造的。这些硬币的材质是琥珀金，琥珀金是一种天然的金银合金。它们的外部是圆形或矩形的扁平金属小块，一侧具有正方形或长方形的粗糙币沿（矩形铸印），其中有些币沿未经设计，有些币沿则带有花纹装饰或动物图像。这些最早期的硬币为我们揭示了一个成熟的七级价值体系，从1斯塔特标准币（stater，读音时重音在第二个音节上）到1/96斯塔特标准币——一种直径不到3毫米、重量不到0.15克的微小硬币。最初的时候，硬币的另一面是不存在任何设计的，但后来人们也开始对硬币的另一面进行设计。最早的硬币上是不存在铭文的，因此人们很难去识别它们。从硬币出土的情况来看，这种硬币在整个小亚细亚都十分普遍。
公元前6世纪中叶，据说是在因财富闻名于世的吕底亚国王克罗伊斯的统治下，琥珀金铸币被黄金铸币和白银铸币所取代。此时，金/银含量存在波动的琥珀金被定义更清晰的贵金属合金所取代，而不实用的小型琥珀金硬币则被相应的大型银币所取代。克罗伊斯发行的金币——克罗伊斯币（克罗伊斯斯塔特）[2]便成为一种常用且广泛流通的贸易硬币。波斯人在公元前546年征服了吕底亚王国之后沿用了这种硬币，直到公元前6世纪末前后的大流士一世时期（公元前521—公元前485年）才采用自己的独特币图。波斯的大流克[3]上刻印着半跪挽弓的伟大国王，这种硬币直到亚历山大大帝时代仍没有发生大的改变，是希腊世界的经典金币之一。小亚细亚的大部分希腊城邦都遵循克罗伊斯的先例将白银作为一种铸币金属，在大多数情况下，黄金并未被应用于铸币中。一些城邦如基齐库斯、波加亚或米蒂利尼仍在使用琥珀金币，自公元前600年至大约公元前330年，基齐库斯铸造的琥珀金斯塔特币[4]是当时广泛流通的一种硬币。根据希腊作家色诺芬的说法，1琥珀金斯塔特相当于一位重装步兵（配备重型武器的步兵）的月饷金。
白银铸币这项新发明很快便从小亚细亚传回了希腊。公元前6世纪第一季度开始发行的“龟币”——一种铸于雅典埃伊纳岛埃伊纳城邦、币图为龟的斯塔特银币（切洛奈）[5]，便成为古代时期第一枚全面通行的贸易硬币。雅典自大约公元前560年开始铸造拥有各种币图的斯塔特币（也就是所谓的“纹章硬币”），直到大约公元前520年，雅典所铸造的著名的“猫头鹰”银币[6]不仅成为各城邦的通用货币，其硬币正面的城邦女神帕拉斯·雅典娜的头像也成为一种硬币设计的新范式。雅典于公元前478/公元前477年成立的阿提卡海上同盟中，隶属于该联盟的城邦国一时间多达400余个，“猫头鹰”银币便是这些联盟成员国所使用的一种通用货币。纵观雅典铸币的意义与其铸币规模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再铸造”就如同这句著名的谚语一样，也就是“把猫头鹰运往雅典——完全多此一举”。以德拉克马为标准的雅典硬币制度具有八种硬币面额（面值），已然十分具有辨识性。其主要硬币是对应于斯塔特的4德拉克马（大约17克），总的来说，它也是希腊铸币时最重要的面值。更高面值的硬币（10德拉克马）鲜少发行，甚至仅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发行。和雅典铸币一样，所有的10德拉克马都属于最稀有又最著名的希腊银币。得益于附近劳里昂山脉的白银矿山，雅典才能够进行大规模的造币。
和雅典的“猫头鹰”银币地位相似的还有自公元前560年开始发行的科林斯“飞马”币[7]。科林斯硬币上的飞马图像（英雄柏勒洛丰在有翼天马的帮助下打败了奇美拉）建立了神话类硬币的新趋势，直到罗马时代结束，这种硬币类型在许多方面都发生了变化。为了表明硬币铸于科林斯，在飞马图像的下方刻有“Koppa”这几个字母，即使它在希腊字母中已经不再使用。这种科林斯式硬币在两个世纪内都不曾发生改变。同样被证明经久不衰的还有雅典的猫头鹰银币——因为大型的贸易中心城邦一旦引入某种硬币之后，往往会尽可能地避免更改其所使用的硬币类型，从而以这种方式加强了货币的稳定性。其他的希腊城邦国以雅典或科林斯的造币为范式进行铸币（雅典：斯塔特/4德拉克马，重量为17.4克；科林斯：斯塔特/3德拉克马，重量为8.6克，对应雅典的2德拉克马）。
大约公元前6世纪中叶，铸币技术流传到了意大利南部（大希腊地区）和西西里岛。早期的意大利铸币有着自身的独特之处——它们不仅是正圆形的（希腊铸币通常是只近似圆形的不规则毛坯），而且在硬币的背面有正面图像的镜面凹雕（凹版铸印）[8]。然而在西西里岛这个希腊铸币艺术的中心地带，却鲜少出现凹版铸印。公元前5世纪时，不少于27个城邦在这里竞相争夺铸币艺术的王冠，这令歌德（他自己是一个狂热的收藏家）极为着迷。这顶艺术王冠毫无疑问属于叙拉古和它大部分刻有艺术家——尤艾讷托斯、尤科雷达斯、攸美尼斯、艾西梅德斯、基蒙、菲里吉洛斯等人签名的4德拉克马，其中特别出色的10德拉克马币（德马雷蒂翁币）被认为是古代最美丽的硬币[10]。据推测，这枚德马雷蒂翁币与狄奥多罗斯记载的故事毫无关系。在故事中，布匿人向僭主盖隆的妻子德马雷特赠送了100塔兰特的金质礼物，以感谢她在希梅拉战役（公元前480年）后的和平调解，这份礼物可以被转换为10个德拉克马硬币（50里特）。里特（12盎司）是西西里岛的重量单位和硬币单位，在青铜币铸造中最为常见。
北非迦太基腓尼基人（布匿人）殖民地的硬币[11]沿袭了西西里和希腊城邦造币的风格，公元前5世纪初期，这些硬币在西西里岛占主导地位。当涉及造币厂时，布匿人通常只在硬币上刻印“在营中”这几个字，因此无法判断硬币的确切铸造地点，或许是在迦太基，或许（更可能）是在西西里岛。
除了意大利之外，希腊北部、塞浦路斯和昔兰尼加也早在公元前6世纪就开始了铸币活动。公元前5世纪，伯罗奔尼撒、克里特岛和地中海东部沿海地区也紧随其后。铸币活动最西可至地中海的马西利亚（马赛），最东可至黑海北海岸的蓬吉卡裴（今天的刻赤）。除了城邦国（波利斯）以外，出于政治、军事或商业目的而建立的城邦同盟（除了上述已经提到的阿提卡–提洛海上同盟，还有维奥提亚同盟、迦勒底同盟[12]和阿卡狄亚同盟）以及在波斯帝国统治或影响下的小亚细亚各省也是造币者。
大约公元前500年，当各城邦和部落归属于大流士一世所统治的波斯帝国或是帝国附属时，希腊北部的铸币工艺攀至顶峰，故而很可能这些硬币中有极大一部分是为了向伟大的国王致敬才铸造的。在波斯帝国的亚洲各省和埃及地区（没有自己的造币）也发现了大量的希腊式硬币。这些硬币常常带有验纯印痕[9]或被“切成小块”，这表明它们并非作为硬币，而是作为以重量为基准的小银条来使用的，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铸银条也更为常见。
希腊化时期（公元前4至公元前1世纪）
亚历山大大帝（公元前336—公元前323年在位）不仅在政治和军事上，还在钱币上深刻地改变了这个世界。由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公元前359—公元前336年在位）发行的腓力二世硬币（价值20枚阿提卡德拉克马的斯塔特金币）和阿提卡标准制的4德拉克马银币都在硬币正面刻有宙斯头像，这是一种很重要的创新举动，也为亚历山大大帝之后进行的改革奠定了基础。青铜币加入到了金币和银币的行列之中，这使得整个帝国拥有了一个统一的三金属硬币制度（1枚斯塔特= 5枚4德拉克马= 20枚德拉克马=士兵60天的饷金）。这些图像一致的硬币是在（至少）26个造币厂中进行铸造的：斯塔特、2斯塔特和1/2斯塔特由黄金铸成（正面：戴着科林斯式头盔的雅典娜女神像，背面：手持船桅站立的胜利女神奈基像[13]），4德拉克马和（少见的）10德拉克马由白银铸成（正面：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狮皮头盔头像，背面：一手持鹰的天神宙斯坐像[14]）以及无面额的青铜币（正面：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狮皮头盔头像，背面：木棒和带弓的弓袋）。在亚历山大大帝逝世后，相同类型的图像也一直在铸币中被广泛采用，甚至直到公元前1世纪都还有某些城邦使用这类图像。亚历山大大帝推行的货币统一毫无疑问给人们带来了便利，同时也使货币交易变得更加安全和条理分明。然而，这也无可避免地导致了希腊硬币艺术魅力的流失。
亚历山大大帝的帝国在继承权混战后分裂，从中崛起的王国中，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的塞琉古王朝以及埃及的托勒密王朝开展了最广泛又最持久的铸币活动。
塞琉古王朝的铸币活动延伸至塞琉古一世时期（公元前312—公元前280年在位）的印度河流域。塞琉古王朝的造币厂分布甚广，所铸硬币的风格也极为多样。到了公元前3世纪，巴克特里亚王国（印度北部和阿富汗北部）、帕提亚王国（波斯、伊朗）、亚美尼亚王国开始在自己的统治者和王朝主导下进行铸币，这一点既体现在硬币的图像内容上，又体现在硬币本身的东方风格上。同样源自塞琉古帝国的帕加马王国不仅是著名的帕加马祭坛的故乡，而且还是直到罗马时代仍在持续铸造的4德拉克马蛇篮币[15]的故乡。大约有16个小亚细亚城市参与铸造了这枚银币，它以统一的正面币图“蛇篮”（蛇由祭篮内爬出）命名，价值相当于3枚阿提卡德拉克马币。
托勒密式硬币没有将阿提卡式硬币作为范本，而是遵循着自己的铸币标准（4德拉克马重14.30克），其币图样式保持了数百年都未曾改变（正面：王朝创始人托勒密一世的头像，背面：老鹰图像）[16]，这一图像样式被反复刻印在拥有罕见尺寸的独特肖像硬币上，得以长久地保存下来（金币最大面值是16德拉克马，银币最大面值是12德拉克马）。此外，在希腊化时期，卡帕多西亚、蓬托斯、比希尼亚、伊庇鲁斯和叙拉古等小国的君主都曾发行自己的铸币，如布雷蒂埃和城邦同盟（陆上同盟、岛屿同盟、色萨利同盟）等各种部落联盟也发行了各自的硬币。
当罗马人打败了希腊的马其顿王国并在公元前196年宣布希腊各城邦自由后，许多城邦恢复了银币的铸造。其中最重要的硬币类型是雅典的“新式”4德拉克马，其币图是被月桂花环环绕的猫头鹰[17]。可能就是这种硬币为另外20个城邦发行的枝环硬币（“花环硬币”）提供了范例，这类花环硬币的背面币图均为橄榄枝、月桂枝或橡树枝花环。
公元前1世纪，希腊化的帝国疆域被罗马人打破并转变成罗马各省（马其顿、亚该亚、亚细亚）。在埃及艳后克莉奥帕特拉（公元前69—前30年）逝世后，埃及的托勒密王国成为最后一个遭受这种命运的王国。新的罗马统治者只偶尔出现在硬币上，大多数青铜币的币图和铭文均由各城市自行决定。在罗马帝国的疆域边缘仍然存在许多小型王国，它们在硬币铸造方面也十分活跃（如毛里塔尼亚、博斯普鲁斯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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