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用生病的方式来拯救家庭的“忠诚卫士”
焦虑的母亲、退缩的父亲和被困在家中的孩子
表面完美无缺、实则问题重重的家庭
在心理疾病的协助下才实现独立的孩子
因父母关系不和而“不肯上学”的青春期孩子
……
这些都是每天发生在心理诊室中的真实案例,前来寻求帮助的人都遇到了或大或小的问题,而这些问题背后就是我们的家庭系统。
本书从家庭系统的视角出发,基于心理学尤其是家庭治疗的理论和方法,以及作者丰富的心理治疗经验,通过生动的案例,告诉我们:家庭是如何塑造一个个独立个体的,家庭为什么会生病,如何规避由于家庭界限不清而导致的越界行为,处于困境中的家庭如何谋求积极的改变,以及如何从家庭系统出发更好地理解自己、家人和心理问题,从而成长为更健康完满的个体,构建更幸福的家庭。
作者介绍
陈发展
同济大学医学博士,同济大学附属精神卫生中心副主任医师,中国心理学会临床心理学注册工作委员会注册心理师(X-19-243),中国心理卫生协会首批认证督导师(XXD-2020-119)。专业方向为精神医学、以家庭为单位的心理治疗与咨询、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
曾在德国弗莱堡大学和海德堡大学等机构访问学习。目前兼任中国医师协会精神科医师分会青年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心身医学专委会青年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心理卫生协会性心理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委员会委员及家庭治疗学组委员等学术职务。
部分摘录:
家庭也会生病 老张今年60岁,每天一包烟、二两酒,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女儿劝他戒烟戒酒,他却总是自嘲道,都知天命的年纪了,好好享受余生,安度晚年喽。直到半年前,一次晨练后,老张突然感觉胸痛胸闷,倒在公园里,幸亏同伴们及时拨打120,医院检查结果是急性心梗,老张做了冠状动脉支架手术,捡回了一条命。
老张从此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了,而且没有任何戒断反应。相对于安度晚年的渴望,烟酒的愉悦已经不算什么。机体的病理性变化导致了症状的产生,症状改变了个人的行为,个人的行为又会影响机体的功能。
其实,症状出现之前,心脏的病理性变化已经发生,只是没有被感知到,没有被呈现出来。老张的心血管系统无力应对外来和自身的压力时,症状就出现了。心肌梗死的症状可能是胸痛胸闷,也可能是肩背部疼痛,或者牙痛和腹痛,有时甚至没有什么疼痛而猝死。症状是疾病发生过程中机体内的一系列机能、代谢和形态结构异常变化引起的主观上的异常感觉或客观病态改变。症状是生理系统的一种保护性警示,家庭也一样,家庭系统在代偿不足时也会生病。
家庭系统的病理机制 家庭是由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以及家庭成员与家庭之外的人相互作用形成的一个相对稳定的人际系统。就像我们的身体系统一样,家庭系统的运转出了问题,也会生病并出现症状。家庭中的症状并无特异性,但一定与家庭发展目标不一致,并且会引起家庭成员的痛苦和不适,常见的症状包括:情绪行为问题(例如青少年厌学、游戏成瘾、自杀或自伤、焦虑或抑郁等)、亲子冲突、夫妻冲突、躯体疾病等。
1.什么样的家庭容易出现症状
当身体的免疫力下降、器官的功能衰退、代偿不良时,我们就容易生病。家庭的运转功能不良,例如,互动僵化、过于严格、气氛紧张压抑、批评指责过多、冲突不断,或家庭成员关系过于紧密纠缠,也很容易出现症状。
陈旸是一个10岁的男孩,头发枯黄,身形瘦小,衣服有点破旧,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上海中产家庭的孩子。他从上幼儿园开始出现厌食症状,吃得很少,明显消瘦,被儿童医院诊断为发育不良,吃了很多药和补品,均没有效果。这个孩子真的可以坚持一天不吃饭,只喝水,父母越催他,他就越不吃,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会因为吃饭问题被打骂呵斥。
慢慢地,陈旸从一个不愿吃饭但其他方面还算听话的小孩,逐渐变得不仅不吃饭,还开始反抗父母,和父母对打对骂,摔东西,甚至站在窗台上要跳楼。父亲说,只要他吃饭,所有问题应该都能解决,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吃饭呢?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没有办法,来到了心理科。
原来他们是想让医生来“修理”儿子。如果真的因为不吃饭才让家庭走投无路,应该5年前就来心理科,而不是现在。我猜测,让父母感到无助的可能是儿子开始公开挑衅家庭规则。而实际上,这个挑战从儿子不愿意吃饭时就存在了,只是父母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意去面对。
我眼前的陈旸显得霸道不羁,对父母毫无礼貌,甚至会骂粗话。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和衣服与家庭环境不匹配,本就枯黄的头发凌乱不堪,像被剪刀随意剪过。父亲说,儿子没有去过理发店,他觉得没有必要去,一直是自己在家里用剪刀给儿子理发,衣服也都是穿了很多年的,或者是表哥的旧衣服。
陈旸对父母大声吼道:“你们自己为什么不在家剪头发,不穿别人的旧衣服?”这个孩子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喊叫和哭泣,可是父母对儿子的伤心和愤怒似乎没有看见,没有任何回应。父亲微笑着说:“小孩子要什么好看呀,穿着暖和就可以了。”我大概猜到这个孩子为何要用如此激烈和残酷的方式反抗了。
症状是家庭系统的产物,症状的出现是为了平衡家庭系统的失衡,或者是应对家庭系统的压力。陈旸父母的高控制,几乎剥夺了儿子的所有需求,儿子的一切都应该建立在父母的需要和需求之上,否则他就是有问题的。作为一个孩子,能够自我做主的只有那么几件事情:饮食和学习。所以,饮食和学习往往成为高控制家庭孩子成长过程中反抗父母的工具,症状的意义是创造一个新的适合家庭发展的平衡系统。
2.谁容易出现症状
一般而言,家庭中权力等级较低的人,比如孩子和老人以及不受伴侣重视的妻子或丈夫,更容易出现症状。家庭是一个人际互动系统,需要达到一个稳定的状态,才能够发展和实现家庭目标。当家庭系统过于僵化、失衡时,关系中较弱或被动的一方就需要平衡权力分配,生病或折腾出一些事情来,这常常是家庭成员试图让原先的关系改变的一种策略。一个特别关注孩子学习的家庭,孩子往往选择厌学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而无法上学来平衡关系,目的是从这种有压力的关系中解脱,来发展自己。
再比如,夫妻沟通不良,经常有冲突,甚至一方有外遇,感觉受到伤害的一方就容易出现症状,“我都生病了,你就不能改变一下吗”,目的是平衡这段关系中的权力分配。
陈旸家庭中的问题更加复杂。据陈旸父亲描述,陈旸的母亲工作能力很强,身处公司高管之位,对孩子也极其严格,严格到有些令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陈旸的人生自出生就被设定好了,早教班是依据月龄来定制的,当陈旸的语言、运动、体重等发育指标稍微有些落后于其他小朋友,母亲就会立刻投诉早教老师和早教机构。幸运的是,陈旸很聪明,语言发展和学习总是比同龄孩子要快一些,但不幸的是,身体发育总比同龄人要慢很多。陈旸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每天吃什么、做什么、玩什么,甚至想什么,都被设定好了。父母觉得,孩子去理发店剪头发就是在浪费时间。陈旸能自己决定的事情只有吃饭,因此“不吃饭”成了他的症状,也成了这个家庭中父母唯一决定不了的事情。不吃饭是他获得父母特别对待的一个砝码,是他极力想改变自己处境的一个无奈之举。
但是,这些症状往往不起作用。因症状而改变的关系,其实是被症状控制了,症状因其功能而保留下来。如果没有因为症状而改变关系,关系的不平衡一直存在,那么还会滋生出其他症状。陈旸试图用不吃饭改变父母对自己的高控制,获得孩子单纯的自由。在吃饭的博弈中,父母是挫败的,但是陈旸本人也被症状控制了。如果陈旸的家庭规则没有改变,随着他的成长,家庭中一定还会出现新的症状,暴力、抑郁、厌学甚至是自杀等问题会层出不穷。
3.什么时候容易出现症状
有的家庭成员很纳闷,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互动的,为什么原先没有问题,现在就出现问题了呢?家庭也有生命,随着家庭发展周期的不同,家庭的互动也需要调整。
比如,孩子小的时候,父母和孩子应该是相融的,孩子需要被照料、指导、管教,孩子基本上是按照父母的规划来成长的。当孩子步入青春期,开始具有自我独立意识时,家庭的教养方式需要随之改变,对待儿童的方式已经不能适应青少年。孩子长大离家,空巢家庭中只有夫妻关系,家庭的重心在转移,孩子开始独立发展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原生家庭的三元或多元关系逐渐分化,父母和孩子都需要重新构建新的家庭规则。如果家庭结构缺乏韧性和可塑性,在家庭生命周期的转变过程中没有及时调整家庭规则,就容易出现症状,比如青少年的家庭、空巢家庭。这也是导致大部分精神心理问题多首发于青少年的一个重要因素。本质上而言,这些问题一直存在,只是随着家庭成员的发展需要,有些问题才被呈现了出来,这些问题本质上都是家庭关系问题。
陈旸的问题逐渐加重,严重到家庭成员不能自己解决,这迫使家庭自己发生改变或者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陈旸将要步入青春期,归属感和分离感塑造的自我性需要快速发展,原先的家庭规则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发展需要,家庭系统必须改变,否则这个家庭将会处于不断的冲突和暴力之中。
另外,当家庭面临压力时,也更容易出现问题,就像天气突然变热或变冷,人们容易生病一样。家庭常常遭受的压力包括以下四大类。
·外部性压力。家庭成员或整个家庭突然遭受不可预知的、外界的破坏,如自然灾害、人身伤害等,这类压力像晴天霹雳,突然降临到家庭,此时家庭成员就很容易出现症状。
·发展性压力。这类压力极为常见,例如结婚、生子、青春期、退休、离婚等,对每个家庭都是压力,如果家庭无法进行适应性调整,家庭中就容易出现代际冲突和症状。
·结构性压力。家庭结构是指家庭成员之间相对固定的沟通模式,这类压力常被忽略,像掩盖在平静家庭之下的炸弹,在某一时刻会引爆,打破这种平静。一个家教严格且守旧的家庭,可能会在女儿30岁还不结婚时,出现亲子大冲突,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一下子变得暴躁叛逆:“我的生活凭什么我自己不能做主。”
·成员压力。成员压力是指家庭成员的特征对家庭造成的压力,比如家庭中某一个成员极强的依赖性格、无能,或者慢性疾病等。
家庭中的病情转移 家庭是一个动态变化的系统,当一个家庭成员出现症状时,其他成员一定会对症状有所反应,从而引起整个系统的压力。如果家庭系统的病理机制没有改变,这些症状就可能会在不同成员身上发生转移。
林娜和丈夫经历了3年的恋爱,去年元旦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他们是研究生同学,毕业后一起来到上海,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为了将来美好的生活,发誓要一辈子打拼。他们没有房和车,有着对彼此的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半年后,林娜的梦想逐渐破灭,工作不顺,房价居高不下,美好的生活似乎遥不可及。林娜抑郁了,她觉得无望无助,没有半点动力,一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就满是压抑委屈,冲丈夫发火,摔东西,甚至想到了自杀。
林娜的丈夫是个充满激情的小伙子,事业蒸蒸日上,薪水节节攀升,除了忙碌的工作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哄林娜开心,每天给林娜准备“一碗鸡汤”:“幸福生活贵在坚持”“我们的未来一定会更美好”。林娜逐渐厌倦了,情绪越来越糟,她觉得丈夫畅想的未来都是虚无的狂想。
丈夫为林娜预约了心理咨询。林娜的抑郁很有特点,她在单位可以微笑面对任何人,甚至感觉不到情绪低落,只要一下班,她的抑郁就来了。似乎这个抑郁是为丈夫准备的。我问这对小夫妻:“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的小家庭需要这个抑郁呢?”他们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林娜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需要抑郁,但是我在思考,如果我和他一样像打了鸡血似的奋斗,我们就不像夫妻了,感觉更像‘合伙人’。”很显然,抑郁可能成了林娜应对家庭生命周期发展的策略。他们处在从个体进入新家庭的生命周期中,原生家庭的系统规则会在这个新家庭中相互作用,逐渐磨合,产生新的规则。在这个过程中,冲突和妥协就成了新家庭的主题。
随着林娜的抑郁一天天好转,她的工作有了起色,职位得到了晋升,似乎这个小家庭在平稳度过这个艰难的阶段。但是,我观察到,当林娜的抑郁好转时,丈夫似乎有些不安。我问林娜:“有没有可能你的抑郁好了,你老公会变得不开心?”林娜笑着说:“他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因为我不再需要他的那些鸡汤了。”在那次咨询后,这对小夫妻就没有再来。
半年后,林娜预约了咨询。她说:“我这次是为我老公预约的,他现在情绪很糟糕,像只被斗败的公鸡,整天垂头丧气,抱怨不断。”
这不就是一年前的林娜吗?我好奇地问林娜的丈夫:“你们家的‘病’好像会转移,这次你是怎么把坏情绪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呢?”林娜丈夫叹了一口气:“你上次说我妻子抑郁好了,我是不是有些不开心,我当时很惊讶。但是回去后我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好像她的病好了,我会有更大的压力。”
其实,早在20世纪50年代,精神病学家就发现了一个令人迷惑的现象。当病人开始好转的时候,家庭中其他成员可能会变糟,就好像这个家庭需要一个有症状的人一样。家庭治疗先驱唐·杰克逊(Don Jackson)曾经治疗过一个患抑郁症的女性,当她开始好转时,她的丈夫却抱怨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当她的情况继续改善时,丈夫失业了。最后,这位女性完全好了,她的丈夫却自杀了。
在这样的家庭互动中,就像玩捉迷藏的游戏,谁生病不重要,只要有人扮演这个角色就可以,这种现象被称为“病情转移”(shifting disturbance)。更为常见的病情转移发生在家庭中的孩子身上,他们常常被标签化为“有问题的孩子”。
家庭治疗大师米纽庆曾遇到过一个典型的病情转移案例。一个有着奇怪行为的年轻人因试图抓瞎自己的眼睛而多次住院,这个年轻人在医院表现正常,可是只要回家就会有自残行为。后来得知,这个年轻人与母亲的关系非常紧密,父亲是个病态的赌徒,经常无故消失,最长达7年。当父亲神秘地归来时,儿子开始有了奇怪的自残行为。
米纽庆在治疗中对年轻人的父母说:“他在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告诉你们,他愿意被看成一个孩子,在医院他23岁,回到家,他就变成了6岁。”米纽庆又对这个年轻人说:“你为了母亲抓伤自己的眼睛,于是她就有担心的事情了。你是个好孩子,好到要为父母牺牲自己。”
这个个案说明,父母有时候会用孩子作为缓冲器,去保护他们自己不能处理的亲密关系,孩子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