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一个病症的背后,有很多的可能,面对复杂的病情,医生需要“按图索骥”,对症下药。 每一次急诊救治都是一场对疾病种类的逻辑推理。重症医学科中的诊疗过程,有时可以上演一场关乎生命的“大反转”…… 本书以故事形式,讲述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出现的种种疑难症状,以及医生如何像侦探一样,从疑惑不解到抽丝剥茧,综合种种原因,ZUI终得出确诊结果与背后逻辑。对确诊过程中关键症状的发现、紧急状态下的医疗处置及其如何改变了医生的医学认知,或改变了患者的人生命运,进行了细致而发人深省的描写。
作者介绍
李文丰 笔名李鸿政,广东药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重症医学科主治医师。丁香园、知乎签约医学科普专栏作者。被称为知乎ZUI会写故事的医生。 知乎专栏:李鸿政医生。目前已发布原创医学故事类文章超过310篇,粉丝16万 ,文章获得346000 次赞;抖音@李鸿政;微信公众号:听李医生说。
部分摘录:
一次寻常的“心肌梗死”诊断 “以后再没风平浪静的日子喽!”进急诊科大门的第一天,老马不自觉感叹了一声。路过的护士听见,暗自琢磨了一下,这话似乎在营造一种“来都来了,就是干!”的豪气,尾音里却多少带点“呜呼哀哉”的意思。
许多年以后某一天的凌晨1点钟,老马毫无倦意地倚在门框上,看着走廊里穿梭的绿褂子医生和病房里躺着的患者,忽然心生感慨,急诊科的日子,其实偶尔也算得上“风平浪静”。
老马正想着,看到身旁熟睡的患者家属揉了揉眼睛,是被越来越近的120车警笛声吵醒了。这声音老马自然再熟悉不过,他像往常一样,双腿比大脑更快一步地冲了过去。
救护车担架上的患者捂着胸口,一脸痛苦的样子,旁边跟着他神情紧张的老婆。这个场景日日可见,老马转过头迅速向护士了解情况:58岁男性,既往有高血压病史,几年前被诊断为冠心病,一直没有规范治疗,刚刚吃完夜宵,突然出现剧烈胸痛、胸闷。家属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赶紧打了120。
“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吗?”老马边问边给患者拉心电图。
“从来没有过,今天是第一次。”患者自己皱着眉头回答道。看起来真是疼得厉害,脑门上都是汗。“刚才120车上给做过心电图了,说没啥异常啊!”家属心里着急,不知道紧要关头老马为啥又做了一遍重复动作。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患者,又有高血压,突然有胸痛、胸闷的症状,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要警惕急性心肌梗死了,更别说老马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急诊科医生。“对这种怀疑心肌梗死的患者,心电图要反复做,半小时一小时就得做一个,做到发现问题为止。”老马尽量耐心解释,家属也从中感觉到了专业人士的气场,点了点头,不再插话。
心电图结果出来了,ST-T段似乎稍微有些抬高。老马嘴上没说啥,心里却咯噔了一下,赶紧让护士抽血化验肌钙蛋白——如果肌钙蛋白也升高,那就要高度怀疑心肌梗死了。
心肌梗死这个病名看上去就挺吓人,又是“梗”啊又是“死”的。虽然生活中乃至电视广告上都比较常见,但没有过相关症状的人,估计看到这几个字都想绕道走。那么这究竟是种什么病呢?肌钙蛋白和心肌梗死,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心肌梗死,说得简单、直白一点,就是心肌细胞因为缺血、缺氧而坏死。严重的心肌梗死会让心脏瞬间失去功能。心脏一旦瘫痪,人体血液自然就不流动了,血液停止流动,那么人就只能……
很多人可能想不通,为什么心脏好端端地会发生缺血、缺氧呢?为什么又会严重到心肌梗死的程度呢?其实,多数时候是因为心脏的血管被血栓给堵住了。血液通不过去,心脏细胞自然就缺血了。我们再来打个简单的比方,把心脏的血管(冠状动脉)想象成一条高速公路,战场上所有的补给都需要通过这条高速公路,现在它塞车了、堵住了,自然粮草就供应不上了,前线士兵忍饥挨饿,快则几分钟,慢则几天就会全部阵亡。
心脏细胞一旦坏死,那么细胞就会破裂,藏在细胞里面的肌钙蛋白就会漏出到血液中,这时候,我们抽血化验肌钙蛋白就会显示升高。急诊科医生一看到肌钙蛋白升高,就会条件反射地联想到心肌细胞的坏死,从而得出相应的诊断。
果不其然,化验结果证实了老马的猜测:肌钙蛋白的确升高了。虽然不是太高,但是已经高出正常值了。结合患者突然发生的胸痛,还有心电图的改变,诊断急性心肌梗死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既然这样,下一步自然是攻坚克难的专家诊断环节。老马随即转过身安排小护士,也顺便说给一旁的家属听:“赶紧让心内科过来会诊,患者一旦明确急性心肌梗死,必须得马上做介入治疗,开通被堵住的心脏血管,恢复心脏血流。”其实还有半句话,老马用余光瞟了一眼家属,选择了用眼神传递:患者等下万一发生心脏衰竭,就不止胸痛这么简单了。
护士确认过眼神,马上找来了对的人。
心内科医生过来后,仔细瞧了瞧病人,一边语速极快地问了几个问题:“胸痛是怎样的感觉,是像石头压在胸口那样的疼痛,还是像大象踩在胸口那样喘不过气来?胸痛时你在干什么?”一边按压患者腹部,摸清具体情况。很多时候,不是医生不体谅患者,非要连珠炮似的发问,而是在这急诊科里,医生节省下的每一秒都是在拉着患者和死神赛跑。
这会儿患者的胸痛、胸闷还没缓解,说话都有些费劲,但既然是医生问话,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我刚吃完夜宵就觉得不对劲了,感觉胸痛,还很闷,像块大石头压住胸口一样,喘不上来气。”说完,示意老马医生把吸氧浓度调大一些,并提高了音量:“缺氧啊,快出人命了!”
患者老婆本来没吭声,听到这话登时慌了,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盯着医生:“大夫啊,知道是啥病是不是就能治了?我爱人这情况到底严不严重啊?”
在急诊科工作多年,老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其实也不是他这个人心肠硬,来急诊科的头两年,每天下了夜班躺在床上时,还是小马的他眼前总会浮现出一些无助的眼神,只觉得自己正在被一些炙热的希望裹挟着,这种希望关乎几条生命、几个家庭的未来,让他经常连着几日都合不上眼。后来经历得多了,老马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医生职责有边界,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拯救生命这件事本身。
以前老马总觉得,在患者眼里,医患之间存在着一纸天然的不平等契约,契约规定,自契约缔结之日起,医生(乙方)需倾尽全力满足患者(甲方)的所有需求,如过程中遭遇不可控因素,乙方须承担甲方一切损失。病情的走向从来无法完全掌控在医生手里,这一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医界公理,在患者群体中却知者寥寥。
行医之人虽重理性,但他们首先也是人情社会里的普通人,和普通人一样接受着“仁者,爱人”的儒家思想教育。很多时候,医生出于仁心对患者进行一番“逾矩”的安慰,于患者而言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而当一些意外的情况发生时,患者(家属)往往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受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教训之后,老马发现,医患伦理的微妙尺度,某些时刻是能从医生话术中把握到一些章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