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这是一本或然历史小说,也被誉为“蒸汽朋克”圣经读物!
19世纪上半叶,蒸汽机的广泛应用,掀开了全球工业革命的狂潮。与此同时,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也日新月异,差分机(由英国著名数学家查尔斯·巴贝奇设计的一种用蒸汽驱动的计算机)的成功发明,使得信息技术革命的出现,比现实中提早了一百多年。工业革命、信息技术革命,两股拥有改变世界伟力的技术浪潮合二为一,狂暴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政治、经济、军事格局。
1855年,大英帝国。一串神秘的差分机程序卡片的突然出现,使得原本平静繁华的伦敦城躁动了起来。代码中所包含的整套赌博程序,让各大势力都垂涎欲滴。在因大量使用差分机而烟雾弥漫的伦敦城中,工业激进党人、马克思主义分子和反对党卢德派之间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沦落风尘的女子西比尔、地质学专家马洛里、情报官奥利芬特三人也阴错阳差地卷入了这场腥风血雨之中。他们能够全身而退吗?人工智能又会因为这串神秘代码而产生怎样惊人的变化?
作者介绍
(美)布鲁斯•斯特林
美国著名科幻小说作家,“赛伯朋克”科幻流派的定义者兼旗手、“蒸汽朋克”科幻流派创始人之一、未来主义学者。
1977年斯特林以《回旋海》出道,著有《人造孩子》《分裂矩阵》《网络岛》《圣火》《奇怪的爱》等多部著作。
部分摘录:
程序一:戈利亚德天使
这是瑟堡郊区的俯瞰图。它由“布鲁奈尔爵士号”越洋飞艇的护航机摄制,并经过了光学加密。拍摄时间是1905年10月14日。
一栋别墅,一片花园,一座阳台。
透过阳台的锻铁花纹护栏可以看到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镀了镍的椅轮辐条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那女人,也就是这座别墅的主人,将她那双患有关节炎的手掌放在旁边的提花织物上。
这双手,由肌腱、肌肉组织和骨关节组成。时光流逝,世事变迁,这个女人身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烙印。
她就是西比尔·杰拉德。
在她背后那个被废弃的花园内,枯藤缠绕在墙头的木架上,白色的墙面也已开裂。从病房敞开的窗户中掠过的暖风抚弄着她脖子上稀疏的白发,带来一股煤烟味,还夹杂着茉莉和罂粟的花香。
她注视着天空,注视着那个巨大而优雅的钢铁飞行器的轮廓。在她的有生之年,它已经学会了如何飞上云霄。在这庞大而华丽的机器前面,有一群小型无人机上下翻飞,并像风笛一样尖啸着冲向红色天际。
真像一群小椋鸟,西比尔心想。
飞艇里的灯光和金色的方形窗户都透露出属于人类的温暖气息。凭着身体器官的强大功能她能够毫不费力地想象出飞艇里的场景:那里的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曼妙的音乐——那是伦敦的音乐,乘客在音乐声中轻松地散步、喝酒、调情,或许还跳舞呢。
思绪越飘越远,难以扼制,大脑编织着美好的前景,并从情感和回忆中萃取生活的意义。
她回想起自己在伦敦时的生活。回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曾独自沿着海滩漫步,曾在圣殿酒吧前熙熙攘攘的街道里穿行。继续穿行,记忆之城带着她像风一样在往事中穿行,直到撞上新门监狱的围墙。她想起父亲从绞刑架上往下落时,影子就映在那围墙上……
接着记忆转向了,像光束一般迅捷地改变了方向。它走上另一条岔道——在这条路上,时间永远是夜晚……
那是1855年1月15日。地点是格兰德大酒店的一间客房。酒店位于皮卡迪利广场。
房间里有两把椅子,一把斜抵着房门的玻璃把手,另一把上胡乱堆着几件衣物:一件稍显破旧的女式小斗篷,一条溅着泥点儿的厚绒线裙,一条男式方格裤,还有一件男式长礼服。
在旁边的枫木床上,透过被子能看到两个人的外形。冰冷的冬夜,大本钟正用宏大而粗犷的汽笛风琴声报——那是燃煤时代伦敦特有的气息。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
西比尔在冰冷的亚麻被子下面伸长腿去够法兰绒布包着的瓷暖水瓶。她的脚趾碰到了他的小腿,他的思绪似乎一下子被打断了。这个总是陷入沉思的家伙,就是经常穿得像花花公子一样时尚、精致的型男米克·拉德利先生。
她最早遇见米克是在劳伦特舞蹈学院,学院在温德米尔街尾。现在,当他们渐渐熟识起来,西比尔才慢慢觉得米克更像是经常出入莱彻斯特广场的凯尔纳酒店的人,甚至是常去波特兰会所的那种人。他总是显得思虑重重的样子,有时候还自言自语。聪明人啊,聪明人!聪明人总让她担忧。而且,温特哈尔德夫人肯定不会同意她跟这类人来往。因为要伺候这些“政界要人”,需要的是头脑和技巧。在这方面,温特哈尔德夫人非常自信,但她对手下的女孩们毫无信心。
“别当站街女了,西比尔。”米克郑重地说。他一旦打定主意,就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西比尔冲着他坏笑,并用温暖的毯子把半边脸遮起来。她知道他喜欢看自己这样笑——像坏女孩一样笑。她觉得,米克肯定是言不由衷。那就跟他开个玩笑吧,她暗自想。“可是,如果我不是一个沿街卖笑的坏女孩,又怎么能有机会在这儿陪你呢?”
“我是说,别再随便找那些小混混啦。”
“你也知道,我只跟绅士们来往。”
米克哼了一声,觉得很好笑:“这么说,连我都是绅士喽?”
“岂止是啊!你还是很体面的绅士哩,”西比故意恭维他,“你是理想的男人。米克,你也知道,我讨厌那些激进党爵爷们,看到他们就恶心。”
西比尔颤抖了一下,但不是因为不开心,而是觉得自己这次运气不错:吃着牛排炖土豆,喝着热巧克力,还可以住进高级酒店,躺在干干净净的被褥里。这家酒店是新建的,有中央蒸汽供暖系统,尽管就她个人而言,她更喜欢壁炉,而不是吱嘎乱响的镀金散热片。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叫米克·拉德利的家伙长得还挺帅,穿衣服有品位,又有钱,关键是舍得花钱。而且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提出过什么怪异或者变态的性要求。她知道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长,因为米克是从曼彻斯特来的旅行者,很快就会走掉。不过他身上有利可图,等到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或许还可以赚得更多。只要让这个男人感到心中有愧,他就有可能变得更慷慨。
米克斜倚在肥大的羽绒枕头上,把手垫在头发蜷曲的脑后。他那丝质睡衣的前胸绣着繁复的花纹——米克总是追求极致的生活品质。现在看起来,他似乎很想聊天。男人总是这样,跟你接触一段时间,就会产生向你倾诉的欲望——很少有例外——要说的通常都是关于他们老婆的事儿。
但是在型男米克这里,一切都跟政治有关。
“这么说,西比尔,你痛恨贵族阶层,对吗?”
“难道不行吗?”西比尔反问,“我有我的理由。”
“我觉得,你的确有充分的理由痛恨他们。”米克慢悠悠地说,他看西比尔的眼神带着一份冰冷的优越感,令她不寒而栗。
“你这话什么意思,米克?”
“我知道你痛恨政府的原因。我知道你的公民编号。”
她感到震惊,接着是恐惧。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嘴里泛起一股生铁的味道。
“你把证件藏在你包里,我记下了证件号,交给我认识的一个不太安分的法官。他帮我调用了官方的差分机,调出了你在弓街警局的档案,挞挞挞挞,跟玩儿一样,结果就出来了。”他嬉笑着说,“所以我知道你的底细,丫头。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她强作镇定地说:“那你说,我是谁呢,拉德利先生?”
“宝贝儿,你不是西比尔·琼斯。你的真名是西比尔·杰拉德,你是卢德派的鼓吹手沃尔特·杰拉德的女儿。”
他真的发现了她极力隐藏的过去。
在某个地方运转着这样一台机器,它能将过去的历史全部揭露出来。
米克注视着她,当他看到她的反应时,就得意地笑了。这种表情西比尔曾经见过,跟在劳伦特舞蹈学校初遇他时一样。那时候,米克刚刚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她,眼神里充满了饥渴。
她声音颤抖地问:“你知道多长时间了?”
“我们在一起的第二晚之后就知道了。你知道,我和将军同行,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总有很多敌人。作为将军的秘书和事务主管,我对陌生人一向非常小心。”米克把他那残忍又灵巧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必须查清楚,因为你可能是某个势力派来的间谍。这是公事公办。”
西比尔退缩着,最后终于说:“你就会用这些间谍手段对付一个弱女子。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浑蛋!”
但是她的谩骂对米克似乎没有影响,他仍然一脸冷峻,就像法官或者爵士那样。“我是在打探消息,小姐,我去查官方档案有我自己的用处。我可不像伦敦警察手下的密探一样,对沃尔特·杰拉德这样的革命者嗤之以鼻。不管那些激进党老爷们怎么说,你父亲都是一位英雄。”
他在枕头上换了个姿势,接着说:“沃尔特·杰拉德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听过他发表演说,讲的是劳工法,那是在曼彻斯特。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我记得当时我们一直在叫好,嗓子都喊哑了,我们是那个时代的地狱猫……”米克柔和的嗓音变得有些尖厉,语调也更平和了。他用曼城的口音问道:“听说过‘地狱猫’吗,西比尔?这是个旧词儿了……”
“他们是街头黑帮,”西比尔说,“曼彻斯特的流氓。”
米克皱起了眉头,说:“我们是一个兄弟会!是通过纯真友谊联系在一起的青年组织!你父亲非常欣赏我们,可以说,他曾经是站在我们背后的政治家。”
“拉德利先生,我希望你不要谈论我父亲。”
米克不耐烦地对她摇了摇头。“当我听说那些人审判他、吊死他的消息之后——”在西比尔听来,这些话像刺入胸膛的冰刀——“我和其他同伴,我们抄起火把和门闩就冲出去了,当时我们完全被激情左右……那是内德·卢德的事业,宝贝儿。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轻轻摆弄着睡衣前襟,“我并不愿意谈及这类事情,只是政府的机器记性很好。”
她全都明白了——米克的慷慨大方,他的甜言蜜语,他那些欲言又止的暗示,什么改变命运的秘密计划啦,做了暗记的扑克牌啦,藏起来的大牌啦都另有所指。他一直都在耍她,想让她臣服于他。对米克这种人来讲,沃尔特·杰拉德的女儿可是个很有分量的战利品。
她猛然跳下床,只穿着短裤和无袖衫走过冰冷的地板。
她默不做声地在自己那堆衣服中快速翻找着:破旧的小斗篷、外套、带着松垮裙撑的长裙、布满白色亮片的紧身胸衣。
“回床上来,”米克懒洋洋地说,“不要乱发脾气,外面冷。”他摇着头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拒绝回头看他,在窗前费力地穿上胸衣,结满冰凌的窗玻璃反射着街边煤气灯的光芒。她熟练地扣紧了胸衣背后的搭扣。
“就算你想得没错,”米克看着她,闷闷不乐地说,“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街对面的歌剧院刚好散场,披着斗篷、戴着圆顶高帽的绅士们鱼贯而出。出租马车的马儿们披着毯子在碎石路面上踏步,冻得不断发抖。有些爵爷们的蒸汽车车座上还残留着郊区雪花的白渍。街头的流浪儿在人群中行乞。这些可怜的孩子!要知道,在这冰冷的夜晚,想在这群衣冠楚楚、拐杖头镶着钻石的人们中间找出个好人来该有多难哪!西比尔转身看着米克,她困惑,她愤怒,但她也非常害怕。“我的事,你告诉过哪些人?”
“谁都没告诉过,”米克说,“包括我的朋友将军大人在内。我不用跟你吹牛,这世界上就没人敢说米克·拉德利口风不紧的。上床吧。”
“我不。”西比尔挺直了身板说。她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西比尔·琼斯可以跟你上床——可是沃尔特·杰拉德的女儿,至少应该是个有点自尊心的人。”
米克眨巴着眼睛,似乎有点吃惊。他想了想,又挠了挠他的尖下巴,然后点点头说:“这么说来我就损失大了,杰拉德小姐。”他在床上坐起身,动作夸张地抬手指了指门口,“那就穿上你的裙子,套上你那钉着黄铜钉的站街女靴出去吧,杰拉德小姐,别忘了带上你的自尊心。不过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会觉得很可惜,我需要一个聪明的姑娘。”
“像你这样的流氓恶棍,当然会打我的主意。”西比尔虽然这样说,却真有几分犹豫。米克还有牌没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讲。
米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果然坏笑着开了口:“你去过巴黎吗,西比尔?”
“巴黎?”西比尔说话时冒出一团白色的寒气。
“没错,巴黎,”米克说,“那座充满活力和魅力的城市就是将军行程的下一站,伦敦讲演之后我们就去。”型男米克摆弄着衣袖上的蕾丝花边,“我早先就说过,我还不能告诉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将军一直是个深谋远虑的人,而法国政府目前正好有麻烦,需要找专家来解决……”他带着胜利者的表情瞟了一眼西比尔,“不过你对这些都没兴趣,不是吗?”
西比尔不断倒换着两脚站着。“米克,你的意思是带我去巴黎?”她慢悠悠地问,“你是认真的,不是拿我当猴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