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本书从美国1927年一个夏天发生的事件切入,讲述了整个1920年代的繁荣、荒诞与疯狂。作者比尔·布莱森带我们穿越到大萧条爆发的前夜,沉浸式当年真实的美国社会。在这些浮华和疯狂的背后,大萧条正逐渐蔓延到美国社会的各个角落……
-1927年美国经济状况极佳,连续4年通胀率为0。 -全世界50%的黄金都在美国,大部分存储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地下室里。 -美国制造了全球85%的汽车,拍摄了80%的电影,生产了42%的商品。 -柯立芝总统每天只工作4小时,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打盹儿了。 -《了不起的盖茨比》滞销多年,直到1940年菲茨杰拉德去世、破产、彻底被人遗忘时都没卖完。
作者介绍
比尔·布莱森(Bill Bryson) 英国著名非虚构作家,尤其擅长人文历史、科普、游记类的写作。代表作有《万物简史》《人体简史》等。其中,中文版《人体简史》荣获2020年第十六届文津图书奖。 曾任英国杜伦大学校长,英国皇家学会荣誉院士。荣获詹姆斯·乔伊斯奖、塞缪尔·约翰逊等多个重大文学奖项。 早年曾供职于泰晤士报、独立报,同时也为《纽约时报》《国家地理杂志》等撰文。 《大萧条前夜的繁荣与疯狂》原书一经出版即受热捧,登上各大图书网站历史类榜单。至今仍稳居美亚“美国历史”榜单前列。
部分摘录:
八卦小报的黄金年代 世纪之案:斯奈德一格林谋杀案
在10天之前,还没有人听说过林德伯格。《纽约时报》仅在谈论“未来的大西洋航班”时提到过他一次,还拼错了名字。如今林德伯格一夜成名,不管他出现在哪栋大楼,人群都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服务员为了他餐盘里剩下的玉米棒也会打上一架。
1927年春夏之交,让全美最为震惊的新闻是一桩可怕的谋杀案,它发生在长岛的一个普通家庭。巧合的是,案发现场离罗斯福机场很近,力争飞越大西洋的飞行员正聚集此地。报纸兴奋地把案件称为“窗帘吊锤谋杀案”。故事是这样发生的。
1927年3月20日深夜,皇后区一个宁静的中产阶级社区里,艾伯特·斯奈德( Albert Snyder)和太太并排睡在他们位于第222号大街家里的两张单人床上。斯奈德太太听到楼上的走廊里传出了动静,她起身查看,发现卧室门外有个大个子男人——她对警察说那是个“巨人”。“巨人”正操着外国口音对另一名男子说话,斯奈德太太在黑暗中看不到另一名男子。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巨人”就抓住了她,狠狠地殴打她,令她昏迷了整整6个小时。而后“巨人”与同伙来到艾伯特·斯奈德的床边,用挂壁画的金属线勒死了这个可怜人,还用窗帘的吊锤打了他的脑袋。窗帘吊锤点燃了公众的想象力,案件也因此得名。两名恶棍随即将房里所有的抽屉翻了个遍,带着斯奈德太太的珠宝逃跑了,但他们在楼下的桌子上留下了一份意大利语的报纸,为其身份留下了线索。
次日,《纽约时报》对此案兴趣颇高,但也困惑不解,它刊登了大篇幅报道,标题是:
美术编辑在床上遇害
妻子被绑,房子被翻!警方认为作案动机神秘
报道指出,来自圣玛丽医院的文森特·贾斯特(Vincet Juster)医生为斯奈德太太做了检查,发现她身上没有一个受伤之处可以解释她为何昏迷了6小时。事实上,医生发现她毫发未损。贾斯特医生试探性地提出,或许她长时间昏迷并不是因为真的受了伤,而是因为事件带来的心理创伤。
这时候,警探对斯奈德太太产生了怀疑。首先,斯奈德家完全没有被人强行闯入的迹象,更何况对杀人越货的珠宝窃贼来说,这家人太不值一提了。此外警探发现,在门外发生暴力扭打期间,艾伯特·斯奈德竟然一直在睡觉——这也很奇怪。斯奈德夫妇9岁的女儿洛林睡在大厅对面的一间房,也没听见任何动静。窃贼闯入房子,拿出一张无政府主义的报纸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读了一阵,之后才上楼——这似乎也挺奇怪。最奇怪的是斯奈德太太的床,她半夜里就是在这张床上醒过来听见走廊外有动静才起身去查看的,但床居然铺得整整齐齐好像完全没人睡过似的。她无法解释这一点,说是脑震荡害的。警探们正为这些异常现象感到困惑时,一名警察无聊地掀起了斯奈德太太床垫的一角,发现了她报告失窃的珠宝。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斯奈德太太。她躲躲闪闪地迎向他们的逼视,最后崩溃地交代了罪行,但她说一切都怪自己的秘密情人,一个叫贾德·格雷(Judd Gray)的畜生。
斯奈德太太被逮捕,对贾德·格雷的搜捕行动也正要展开,美国的报民们很快就会异常兴奋起来。
20世纪20年代真可谓是阅读的好年景——很有可能是美式生活里阅读量最巅峰的10年。很快,无线电广播就会取而代之,但眼下这一刻,阅读仍然是大多数人打发空闲时间的主要方法。每年美国出版商会出版近1.1亿册书籍,1万多个品类,比10年前差不多增长了一倍。有些人或许会对这浩如烟海的书籍望而生畏,不过,一种有益的新事物开始亮相——读书俱乐部。1926年每月读书会(The Book-of-the-Month Club)成立,次年文学公会(Literary Guild)也创办了,两者都立刻引起了巨大反响。作家们受到了现在绝无可能有的推崇。辛克莱·刘易斯回到家乡明尼苏达州埋头撰写1927年春出版的小说《孽海痴魂》(Elmer Gantry)时,方圆十里的人都跑过来,只为了看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20世纪20年代都是报纸的黄金时代。这10年中报纸销量上升了约20%,达到每天发行3600万份——相当于平均每户人家订阅了1.4份报纸。光是纽约市就有过12种日报,其他所有提得起名号的城市也至少有两三种。不仅如此,在许多城市,读者还可以从一种彻底改变人们对日报期待的全新出版物里获取新闻了,这就是小报。小报专注于报道犯罪事件、体育新闻、名人八卦,并为这三者赋予了远超从前的重要性。1927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小报把1/4到1/3的篇幅都用于犯罪报道,最多的时候比严肃报纸高了10倍以上。正因为有了如此巨大的影响力,一起像艾伯特·斯奈德被谋杀这样琐碎平淡的案件都能成为全国性新闻。
小报不管是作为一种版式形式,还是作为一种提炼新闻甚至传播淫秽内容的媒介,在英格兰已经出现了25年,可从未有人想过让它在美国大放异彩。直到来自《芝加哥论坛报》(Chicago Tribune)出版世家的两位年轻人罗伯特·麦考密克(Robert R. McCormick)和他的表弟约瑟夫·帕特森(Joseph Patterson)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英格兰服役时看到了伦敦的《每日镜报》(Daily Mirror),才决定等和平降临时也在家乡提供类似的服务。1919年6月两人在纽约推出了《每日新闻画报》(Illustrated Daily News),每份售价两美分。小报的概念并未立刻变成大热门,该报的发行量曾一度跌至11 000份。但渐渐地,《每日新闻画报》建立了忠诚的读者群。到20世纪20年代中期,它已经成为全美最畅销的报纸,发行量达到一百多万份,是《纽约时报》的两倍多。
如此欣欣向荣的局面不可避免地激发了效仿者。先是在1924年6月出现了《纽约每日镜报》(New York Daily Mirror),发行人是威廉·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 3个月之后又出现了更糟糕的《晚间图文报》(Evening Graphic)。创办《晚间图文报》的是一位名叫贝尔纳·麦克菲登(Bernarr Macfadden)的商人,他留着怪里怪气的蓬松头发。差不多50年前他来到了这世上,是密苏里州一个平凡的农家孩子,原名伯纳德·麦克菲登(Bernard MacFadden)。改名之后的麦克菲登长成了个强壮而充满怪异信念的人。他不喜欢医生、律师,也不喜欢穿衣服。他积极地投入健美、素食等活动当中,强烈地主张乘客有权享受到得体的铁路服务,以及裸体的权利。他和妻子定居在新泽西州恩格尔伍德,夫妻俩常常在草坪上裸体锻炼,让邻居目瞪口呆。他们的邻居中有个人叫德怀特·莫罗(Dwight Morrow),在本书的故事里会变成关键人物,原因后面会揭晓。麦克菲登痴迷于健身,他有一个女儿因为心脏病去世了,他却评论说:“她走了更好,因为她只会给我丢脸。”他80多岁的时候,你还能看到他扛着一袋18千克的沙子绕着曼哈顿行走,以此强身健体。麦克菲登最终活到了87岁。
身为商人,麦克菲登似乎一辈子都信奉如下主张:绝不向公众兜售其不知情的东西,那么做太愚蠢了。他的发家来自三次不同的投资。他创设了一门科学,并称之为“健身学”(Physcultopathy),严守素食和锻炼的两大原则,并向勇敢的人宣传裸体的好处。这场运动带来了一家成功的养生农场连锁企业,外加相关出版物。1919年随着出版业务的蓬勃发展,麦克菲登又产生了另一个创新念头:忏悔杂志。他在这方面的经典之作是《真实故事》(True Story),很快实现了220万册的月销量。《真实故事》里所有的故事都生动而有趣,“有一股兴奋的暗流在涌动”——一位评论家读完后心满意足地说。麦克菲登骄傲地吹嘘说,《真实故事》里没有一个字是编出来的。这种说法给麦克菲登惹上了一点法律上的小麻烦:1927年,一篇名为《真情之吻》(The Revealing Kiss)的文章以宾夕法尼亚州斯克兰顿为故事背景,却偏巧包含了这座正义小城里8位可敬市民的名字,他们提起了诉讼,麦克菲登不得不承认《真实故事》里的故事其实完全不真实,而且从来也不曾真实过。
小报风靡一时之际,麦克菲登推出了《晚间图文报》。这份小报最突出的特点是毫不关心真相,甚至也不在乎公认的现实。它虚构采访从未见过的人,刊登的报道也来自假托的作者。1926年,默片时代最出名的演员鲁道夫·瓦伦蒂诺(Rudolf Valentino)去世之后,《晚间图文报》发表了一系列据称是他写于阴间的文章。它还创造了新颖的插图形式,自称为“合成照片”(composograph):它把新闻人物的脸叠加在模特的身体上。1927年年初,爱德华·布朗宁(Edward W.“Daddy”Browning)和他飘忽不定的年轻新娘(众人亲切地称其为“桃子”)拉开了一场离婚诉讼。在此期间,《晚间图文报》最出名的虚构作品腾空出世:它刊登了一幅“桃子”裸体站在证人席上的照片,没有附加任何文字来说明此照片是虚构的。那一天,《晚间图文报》多卖了25万份。《纽约客》称它是“四不像的霉菌”,但从霉菌的角度来看,它真的太成功了。到1927年《晚间图文报》的发行量已接近60万份。
对于传统的报纸而言,这是个严峻且令人担忧的数字。大部分报纸的应对方式是让自己在精神甚至形式上都变得更像是小报。就连一直以来注重庄严与郑重的《纽约时报》也在这10年里花了大量篇幅,用近乎狂热的挑逗语调报道情色消息。所以,一旦像艾伯特·斯奈德被谋杀这样的案件出现,所有的报纸全都表现出了同样的癫狂姿态。
相比之下,犯罪者异常蠢笨、毫无吸引力和想象力这一点反倒无关紧要了。当时的新闻人达蒙·鲁尼恩(Damon Runyon)将其戏称为“蠢货谋杀案”。案件事关情欲、不忠、狠心的女人、一枚用来绷直窗帘的吊锤,这就足够了,这些就是能让报纸大卖的东西。斯奈德-格雷谋杀案获得的报道力度远超同一时期的其他任何案件,直至1935年才被布鲁诺·豪普特曼(Bruno Hauptmann)绑架林德伯格的孩子一案超过。但就对社会流行文化的影响而言,就连“林德伯格绑架案”也远远比不上这件事。
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审讯往往异常快速。格雷和斯奈德太太被逮捕后不到一个月就受大陪审团提审,站上了被告席。皇后区的法院大楼是长岛市区里一栋庄严的古典风格建筑,此刻也弥漫起了狂欢的气氛。来自全美各地的130家报纸派出了记者,连遥远的挪威也来凑热闹。西联公司(Western Union)架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电报交换机——比总统就职典礼、职业棒球总决赛上用的还要大。法院外面,沿途摆起了餐车,纪念品小店以10美分的价格出售吊锤形状的胸针。成群结队的人每天都来看热闹,希望能搞到旁听席的座位。进不去的人则站在大楼外面眼巴巴地盯着它,迫切想知道楼里进行的那些自己看不到也听不到的重要裁决。富人和时尚人士也纷纷露面,包括昆斯伯里侯爵[1],以及最高法院一位法官的妻子。有幸坐进法庭的人获允在每天聆讯结束后上前观看涉事证物:凶手用过的窗帘吊锤、挂壁画的金属线、装麻醉剂氯仿的瓶子。
《纽约每日新闻报》和《纽约每日镜报》刊登的审讯新闻曾多达一天8篇,如果当天揭露了什么特别吸引人的细节,比如,露丝·斯奈德在案发当晚穿着血红色的睡衣迎接贾德·格雷,就会立刻印刷专刊,这阵势就跟要宣战了似的。对那些着急得没法耐下性子阅读文字的人,《纽约每日镜报》在3个星期的审讯期间提供了160幅照片、图表和其他插图,《纽约每日新闻报》配图则达到了200幅。爱德华·赖利(Edward Reilly)担任了一阵格雷的律师,没过多久,他就因为替“林德伯格绑架案”中的布鲁诺·豪普特曼(Bruno Hauptman)辩护而声名狼藉,但赖利是个不靠谱的酒鬼,案件开审后不久就被解雇了,要不就是他主动辞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