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她出生于法国殖民时期的阿尔及利亚,在法国著名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她为阿尔及利亚独立摇旗呐喊,又为女性权利笔耕不缀。她用法语写作,用阿拉伯语祈祷,阿西娅•吉巴尔是她的笔名,阿拉伯语中的意思是“安慰”和“不妥协”,这也许就是文学对于这位阿尔及利亚女作家的意义所在。
《房间里的阿尔及尔女人》原是德拉克洛瓦作于1832年的一幅名画,那时阿尔及利亚刚被法国征服不久;而一个半世纪后,阿尔及利亚取得独立已二十年,那些在独立战争中担当重要角色的阿尔及利亚女人,她们的日常生活又是怎样?她们尚需作出哪些努力去扩宽自由度?阿西娅•吉巴尔向我们讲述女性的生存经验和困境,反抗与服从,法律对女性的严苛以及动荡不定的女性地位,这使得此书受到广泛的注目,成为一部经典之作。这部短篇集初版于1980年,现增添了新的篇目。
作者介绍
阿西娅·吉巴尔(1936-2015),阿尔及利亚法语女作家,出生于濒临地中海的渔港小城舍尔沙勒。她在父亲教法语的小学里读书,在首都阿尔及尔念完中学。她在法国的中学学习一年后,成为女子高等师范学院位阿尔及利亚女生。1956年,她参加了学生罢课,为阿尔及利亚独立斗争摇旗呐喊。次年,她发表了首部小说《渴》。1959年开始,吉巴尔到了摩洛哥拉巴特大学研究和教授马格里布当代史,一边为报社和电台工作,还担任过电影副导演。回到阿尔及尔大学之后,吉巴尔开始教戏剧和电影,继而教了许多年历史。此间,她陆续出版了十余部小说,并于1997年获得尤瑟纳尔文学奖。2005年,吉巴尔成为法兰西学院首位阿尔及利亚裔院士。她的主要小说作品都被翻译成阿拉伯语译本出版,英译本则受到欧洲和北美读者的欢迎,这使她生前始终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
部分摘录:
诱拐 一
该如何告诉你,灵魂的双眼,我的不幸从何开始,或许在我出生以前就露出了端倪,那么就从赋予我生命的女人说起好吗(她现在已经在安拉的怀抱中安息!)?
我很晚才知道,我的母亲,是的,我母亲——这事不该大声宣扬,即便在女人之间,姐妹或密友之间,甚至仅仅是深夜倾谈时或坐在火堆边,火盆里的火炭即将熄灭之际——我母亲,是的,在十三岁或刚过十三岁的年纪,让我父亲拐跑了!
因此就得提到我父亲——天啊,他也回到安拉的庇护之下了(愿真主宽恕他的罪过!);我父亲和我母亲阿比亚都来自乌列德·斯里曼部落,位于奥马勒[1]和阿以恩贝森[2]之间。他叫图米:如果他留在家乡,那绝对娶不到我母亲。他和他的家人一无所有:没有土地,连只羊都没有。此外,他目不识丁:无论法语还是阿拉伯语……
在阿拉伯语方面,如果能读懂《古兰经》,他就算是学者了:当然还是穷人,但受人尊重!自幼失去父亲,没有一个叔伯兄长能帮他,如果不参军加入法国军队他还能干什么呢?参军……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他是个好骑兵:这就够了。
于是他参加了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一八年的战争,“世界大战”。他似乎是兴高采烈地出征了:能想象吗,他要到海的另一端去!他到了法国;好像直接就给送到战场去了……可能就是去的凡尔登[3],好孩子,我是不是记错了?……在这儿,在阿尔及利亚的高原,关于这场战争,我们知道的只有凡尔登……
因为,后来,在这里的每一个城市,你都能看到这些老兵:他们不是少了条胳膊就是瞎了一只眼,或是浑身抖个不停,几乎个个都若无其事地喝酒,直到有一刻突然想起该上清真寺祷告……接着在那之后死去!
所以我的父亲,一定就是在凡尔登,在隆隆的枪炮声中守护他的指挥官:他的长官受伤了,图米冒着枪林弹雨把他扛在自己宽大的肩膀上。他救了这名法国军官(我有时对自己说,有一个神在保佑穆斯林!)。图米得到了报答:他当上了旅长。
战争快结束时,他获准休假回国,回到我们这儿,阿以恩贝森边上。他应该是很骄傲的,为他的绶带,军装,还有奖章。
二
至于我母亲,随着时间流逝,我终于了解了一切。在当时,每天清晨,妇女和年轻女孩都要到泉水边去,妇女们拿着羊皮袋,女孩们顶着水罐。打水女人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为的是避开好奇的目光。
毫无疑问,闻到家乡的气息,图米迫不及待要回家,或许由于他在休假,他才敢打破一切习俗——也可能他感觉太幸福了,刚当上旅长,胸前还戴着奖章。
于是我父亲在一个拐角处,离泉水不远的地方,遇见了打水女人的队伍……
就在这个黎明,远处隐隐传来乐队演奏的声音,是为了某个节日的到来在排练吧,图米在长笛声中第一次见到阿比亚。
她走在最后,是队伍里最年轻无疑也是最美丽的;他就在她面前停下。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而阿比亚,要一旁的女伴拉着她的手才能迈开步子。他们彼此凝望着。
阿比亚还不到十四岁,父亲去世了,她和母亲以及两个哥哥生活在一起。“我那时很不幸”,她说,自然的:两个哥哥都结婚了,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她除了当两个嫂嫂的女佣又能如何?哥哥们难道不是家里唯一的主人吗?
图米被迷人的少女打动,很快决定向她的哥哥提亲。他是怎么想的,图米,或许觉得这一切该属于他?“最漂亮的女孩”,就算她是个孤儿他也不在乎!他还提出要付一笔可观的聘金。
傲慢的哥哥们显然还记得这个回到家乡的穷小子的出身。他们马上就答复前来为图米提亲的媒人:“不,这不成!”然后又几乎异口同声地补充道:“这家伙是个当兵的:他随时会走!”他们装出一副小心翼翼充当妹妹监护人的样子,极力表现出他们的谨慎,或者说是爱!
阿比亚没受他们的骗,她那性格温顺的、在儿子面前从不大声说话的守寡的母亲也没上当:她从早到晚辛苦地劳作。挤羊奶,摘橄榄;此外,还要承担家里大部分的家务活:两个儿媳只管哄孩子,以及讨各自老公的欢心……
我亲爱的孩子,阿比亚并不知道法国童话中灰姑娘的故事,我在识字以前也不知道:她,她称自己为(她的母亲默默垂泪):“伊蒂玛,我是伊蒂玛!”“孤儿,我是个孤儿!”……她内心饱受折磨,从那以后,在去喷泉的路上,遇上图米的眼光,她就会停下脚步,双双对望良久。
三
图米在遭到哥哥们的两次拒绝后,决定把心上人拐走。“是吗,”他生气地想,“我,军人,要走的?……那我们为什么不一起走呢?”他马上派人送口信给阿比亚:“如果你愿意跟我走,那么就明天走,五点钟,在喷泉后面的棕榈树下见:早晨五点!”
阿比亚静静地听信使带来的口信(一个苍老的独眼人,流浪汉,整个夏天都以乞讨为生,直到秋天收成季节结束,然后消失在北方)。她怔在那儿有一分钟的时间,聚精会神地思索,接着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边说边点头,确切地说是从下往上抬了抬下巴。那是快要天黑的时候。
晚饭后,她把年迈的妈妈玛格杜答拉到一旁,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妈妈坐在地毯上(她当时正准备做祷告前的冥想),阿比亚向妈妈弯下身。她吻了妈妈的额头,接着吻她的白缎子头巾,最后吻了她的双眼。
玛格杜答一言不发,在长长的两分钟沉默之后,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放在女儿头上,给予她祝福:“我同意,但有一个条件。”她说,“你走后,一定要求他跟你注册结婚!”
就这样,第二天将要天亮前,阿比亚溜出家门,在晨曦中一路小跑来到约定的棕榈树下。她就跟着旅长走了:他走在前面,她离了几步跟在后边,这样走了一个小时。他们走了两三公里,来到一个大城镇。在那儿,拐带妇女的人——我父亲,弄来了一辆客用马车:好像穿着那身军装,他有权这么做:我必须提醒你,亲爱的,那是一九一八年!……
他们就这样到了另一个城镇的一家客店。一到那儿,图米就租了一处住所。他们再也没有离开那里。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女儿。
在一片寂静中响起法蒂玛的笑声,流淌着,像溪谷中的泉水,带着泥浆,而泥浆下依然是潺潺流水……“你猜怎么着?”她说,“我是独生女:这个女孩,当然就是我!”
退伍后,我父亲开始经营农场:他照顾牲畜,也会操作各种机器和拖拉机,还会修理发动机:他工作得很辛苦。他觉得幸福。
我母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我猜想她为此很难过,可能因为不能生一个儿子。可是图米说,女儿让他心满意足!……然而,你已经知道,我有一个弟弟,阿里。觉得奇怪,对吧?……告诉你吧,阿里是收养的,确切地说,他其实是我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