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被忽视的拉美宝藏作家 与博尔赫斯合作著书的一生挚友
阿根廷幻想文学大师 比奥伊·卡萨雷斯 奇绝短篇小说集
★ 博尔赫斯一生挚友,与博尔赫斯合著《市郊人 信徒天堂》《布斯托斯·多梅克纪事》等书
★ 阿根廷幻想文学大师,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西班牙语作家之一
★被博尔赫斯认定为“阿根廷最伟大的作家”
★厄普代克:卡萨雷斯的小说有危险的智慧和突然而至的悲伤
★曾获法国文艺骑士勋章、西班牙塞万提斯文学奖等殊荣
★晚年成熟短篇佳作,通过完美的叙事结构,将现实与幻想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
《俄罗斯套娃》是卡萨雷斯晚年的短篇小说集,首版问世于1991年,包括七则故事,大都和旅行相关,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相信,旅行有助于解放灵魂。这些故事又大都和寻情逐爱相关,却是纯爱故事的反题:恋情罗曼司的女主角本来是不可替换的,但对于孱弱、敏感、不成熟的男性而言,她们 更像是层层嵌套、模样近似的套娃,“打破了一个,其余的还能留下来”。
作者介绍
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1914-1999),阿根廷作家,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西班牙语作家之一。
卡萨雷斯从小博览群书,7岁起开始写作,14岁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15岁出版第一部文集,此后长期笔耕不辍。他曾在大学攻读法律与哲学专业,后决定放弃学位专心写作。1932年,他与博尔赫斯相识,两人从此成为好友,此后曾共同创作了多部小说。
1940年,卡萨雷斯创作了《莫雷尔的发明》,博尔赫斯亲自作序推荐,称其可用“完美”二字评价。小说出版后获得多项文学大奖,包括布宜诺斯艾利斯文学奖等。1981年,卡萨雷斯获颁法国骑士勋章,1990年获得西语文学最高荣誉奖项塞万提斯奖。授奖词称卡萨雷斯的作品“通过完美的叙事结构,将现实与幻想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
卡萨雷斯1999年病逝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他留下的代表作还包括《英雄梦》、《逃亡计划》等。
部分摘录:
俄罗斯套娃 脊椎病迫使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幽居生活,仅有偶尔几次出门看病、做X光检查穿插其间。这样过了一年之后,我前往温泉地区疗养,因为我记起了艾克斯莱班。我想说的是,因其摄人心魄的四季更迭,加上全欧洲最浮夸、最优雅的居民,这座小城声名显赫;而且此处矿泉水疗效历来为人称道,甚至可以追溯至尤利乌斯·恺撒以前的时代。为了调理精神状态,让身体机能重新活络起来,我想我需要那种轻浮散漫,更甚于泉水。
我飞往巴黎,在那儿待了不到一周;而后一辆列车将我载往艾克斯莱班。我在一座小巧简洁的火车站下了车,那座车站不禁让我思忖:“说到品位,还得看旧大陆的这些国家。我们美洲人就知道炫耀。就算有四座艾克斯莱班火车站,马德普拉塔[1]的新火车站也装得下。”我得承认,这个念头的最后一段成形时,一丝爱国激情侵入了我的头脑。
走出火车站,面前是两条大街:一条与铁轨平行,另一条垂直。一个钓鱼人沿着那条平行的大街走来,钓竿扛在肩上,篮子提在手里。我不理会一个不住向我示意的出租车司机,径直走向钓鱼者。
“请您给我指个路,”我说,“请问到王宫旅馆怎么走?”
“跟我来吧。我就往那儿去。”
“您不建议我打出租车吗?”
“没那个必要。跟我走吧。”
我虽然担心拎着两只手提箱可能会损伤我的腰,但还是从命了。我们折向另一条大街。刚踏上这条路,迎面就是个陡坡。为了不惦记我的腰,我问道:
“钓鱼成果如何?”
“还不错。虽说在病恹恹的湖里钓鱼不够——怎么说呢?——不够尽兴。少了这项活动的后半段——钓鱼的人理应享用他的战利品:要么品尝钓来的鱼,要么送朋友。”
“这儿为什么不行?”
“这篮子里装着好几条红点鲑。您若瞧一眼,准会馋得流口水。可要是吃了这些鱼,您就会不舒服。比方说可能生病。或许我说得有些夸张,但也不算太过。”
“可能吗?”
“不止是可能,而是很可能。污染啊,亲爱的朋友,污染。我们到了。”
我刚想问到了哪儿,然后就明白他已不再谈论污染或钓鱼的事了。
“别告诉我这就是那家旅馆!”我惊呼道,着实有些迷惑。
“就是这儿。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
我后退几步,端详眼前的建筑:体积不小,但确实没有王宫气派,虽然在四层楼高的地方可以读到一行大字:王宫旅馆。
空旷的旅馆前厅里,有几把模样陈旧的座椅。我走向前台,原以为会看见一位身着黑西装的男士,不料一位穿着灰色居家罩衣的漂亮少妇接待了我。
“您的房间是二十四号,”她说,“请随我来。”
她是个跛子。电梯非常狭小,弹簧门似乎要撞在我们身上,或者把我们囚禁在内。少妇、我和两只手提箱勉强挤进电梯。在缓慢上升的过程里,我可以从容读完操作指南和一道市政条令,上面说严禁未成年人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坐电梯。我们在二楼下了电梯。
我住的房间很宽敞,挂着已然破损、泛黄的印花装饰布窗帘。卫生间里,坐便器装有可以撑扶的黄铜把手,上方是储水箱,从那里垂下来一条链子。另有一根铜把手挡在坐浴盆侧面。浴缸支脚的尖端塑成鸟爪形状,撑在涂白漆的铁球上。
一点钟我下楼吃午饭。旅馆经理朝我走来:原来他就是我出火车站时遇到的那位钓客。我问他推荐哪道菜。他现在换上了职业身份,口气坚定地告诉我:
“传统酱鸭应当说是很出名的,但我也可以再为您准备几条从湖里钓上来的红点鲑。”
我跟他说我更偏好牛肉。来一份土豆饼,再加牛排,要完全煎熟的。菜肴精美,虽说在分量上还给人留下了一点期待。招待我的是一位活泼友善的姑娘,名叫朱莉。
我带着些许嫉妒,瞥见另一张餐桌旁,某位男士由一个比朱莉更可人一些的女孩儿殷勤服侍着,同时经理和斟酒侍者也在旁作陪。那些人似乎都在为他的谈吐喝彩,忙不迭地满足他的要求。我暗想:“肯定是个有钱的家伙。”就像证实这个假设似的,在他的餐桌旁,镀银的冰桶里镇着一瓶香槟。我思量着:“这位先生准是个重要角色。没准是本地区最有权势的实业家。”他盘中菜品的分量,跟我的比起来着实多出不少。这种氛围叫我恼火,我几乎就要开口质问朱莉了。我本想说:“看来有人是亲生儿子,有人是继子。”但由于想不出法语的“继子”怎么说,我就什么也没说。等那个男人起身,半转过来,将要离开餐厅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绝非言过其实。那位身份重要的男子,长着黑色髦发,电影明星似的大眼睛,穿着双排扣西装,脚踏尖头漆皮鞋,仿佛是直接从二十年代进口的——那是“少爷”玛塞拉,我的小学同桌。我想他一看清对方是谁,那份惊异绝不亚于我。他张开双臂,也不在乎引来旁边那几位窃窃私语的法国侍者的注意,高声呼喊道:
“我的老兄!你在这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拥抱我。此时朱莉为我送来账单,玛塞拉对她说,一会儿他来签字。我们走到旅馆大堂,坐到那几张椅子上。由于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病,我告诉他,背痛不过是个借口,好叫我能在大千世界里游荡几日……玛塞拉打断我,他说:
“然后你就发现自己跟那些拿社会救济的老家伙混在一起了。实在让人厌烦。跟我当年遇到的情形一模一样……你知道我这个人。我当时琢磨着:眼下这些日子,一笔殷实的法国家产对一个美洲白人来说,是一份了不起的依靠。我刚来法国的时候,发疯似的梦想着要结识最高贵的上流人物,因为说到女人,我对自己有信心……”
一段时间后,他发现优雅的艾克斯莱班属于二战前,甚或是一战以前的时代。
“现在它别有魅力。”我说。
“没错。但是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幻想破灭了?”
“你我都一样啊。”他强调道,随即又一次拥抱我。
“先不说笑话,你看起来很有成功者的派头。”
“说了别人也不信,”他答道,藏不住脸上的笑意,“我找到了我想要的。”
“娶了个有钱的女人?”
“没错。这故事很特别。其实我不应该说出来,不过,我的兄弟啊,咱们之间没有秘密。”
以下就是玛塞拉告诉我的那个故事:
他来到艾克斯莱班,身上揣着某个幸运日在多维尔一家赌场赢来的钱。怀着结识一位有钱女人的坚定目标,他立下宣言:
“找一份了不起的依靠。”
他出入于几家旅馆,试了几家餐厅,午后在公园里听乐队演奏会,如此到了第三天,他对自己说:“这样做毫无进展。”于是他告诉旅馆女主人,说自己第二天就走。
“那太可惜了!”女店主惊呼道,真诚地替他惋惜,“您怎么能在一场盛大舞会的前一天离开呢?”
“什么舞会?”
舞会是卡扎利斯先生、“当地的大实业家”为他女儿夏黛举办的。
“就在萨沃亚公爵酒店,那是一座货真价实的王宫,在尚贝里。”
那位女士念出“王宫”这个字眼的时候,带着一丝满足感。
“尚贝里远不远?”
“几公里路。很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听。我也没有受邀,而且没有吸烟衫[2]。”
旅馆女主人建议道,没必要为了一个晚上的活动就花钱买吸烟衫,然后堆进衣橱里。她解释道:
“况且,在艾克斯莱班的店铺里,您买不到一件定做的吸烟衫,而且在整个法国,您也不可能找到一位裁缝愿意为后天的活动替您赶制一件礼服。想听我说个秘密吗?——他们没人喜欢自己的工作。”
“挺遗憾的。”玛塞拉嘟囔了一句,总得回答点什么。
“我要是您,就穿上我前夫的礼服试试,”旅馆女主人说,“您不会觉得心里别扭吧?尺码也许有些出入,但他的身量和您相仿。”
那位夫人领他来到自己的住所,一个藏在旅馆里面的真正的家。房间陈设极佳,这让玛塞拉大感意外,他对艾克斯莱班这座“王宫”的印象,原本是他房间里破损的印花棉布窗帘以及大堂里快要散架的椅子。“这位跛脚的太太真爱她自己。”他想。寓所中家具古旧,但无疑是华美的,然而吸引我朋友注意的却是一组俄罗斯套娃。
“我父亲送的礼物,”女士说道,“那时候我肯定年纪很小,要么就是特别傻,因为我父亲还觉得有必要跟我解释:里面套着几个一模一样的娃娃,就是个头小一点。即便打破了一个,其余的还能留下来。”
接着那位女士取来吸烟衫,说道:
“穿上试试,我再找个蝴蝶结,就在这儿什么地方收着呢。”
他有点不情愿地套上礼服,可等照镜子的时候,他惊叹道:
“还真不错。”
“就像量身定做的。”站在门边的女主人也赞叹了一声。
那个周六,他去参加舞会。本来得出示邀请函,但他推说忘了。据他自己的说法,能够入场,是因为那件吸烟衫使他显得从容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