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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食者-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2022年6月27日

简介

为了逃避来自丈夫、家庭、社会和人群的暴力,她决定变成一棵树
在英惠的丈夫郑先生的眼中,“病”前的英惠,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不高不矮的个头、不长不短的头发,相貌平平,着装一般,温顺、平淡、文静。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英惠完美地扮演了平凡妻子的角色——料理家务,伺候丈夫,就像千千万万的传统妇女一样。
然而,一场噩梦之后,妻子却突然开始拒绝吃肉,拒绝为家人准备荤菜,甚至到最后,她开始拒绝自己的“人类”身份,把自己当成了一株植物,一株只需要阳光和水,谢绝任何食物和交流的植物。而随着她被动的反叛以越来越极端和可怕的形式表现出来,丑闻、虐待和疏远开始让她螺旋进入她的幻想空间。在精神和身体的完全蜕变中,她现在危险的努力将使英惠——不可能的、狂喜的、悲剧性的——远离她曾经为人所知的自我。

作者介绍

韩江 한강
1970年生,毕业于延世大学国文系,现任韩国艺术大学文艺创作系教授,当代韩国文坛最具国际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她曾先后荣获《首尔新闻报》年度春季文学奖,韩国小说文学奖,今日青年艺术家奖,东里文学奖、李箱文学奖、万海文学奖等。其作品从更为根源的层面上回望生活的悲苦和创伤,笔墨执著地袒护伤痕,充满探索的力量。
2016年5月16号,布克国际文学奖在伦敦揭晓。韩江凭借小说《素食者》击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新作《我脑袋里的怪东西》,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晚年代表作《水死》,以及阎连科职业生涯最满意作品《四书》,畅销书“那不勒斯四部曲”终曲《失踪的孩子》等154本名作最终成为该奖项历史上第一位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亚洲作家。2017年,她获得了有“意大利诺贝尔文学奖”之称的马拉帕蒂文学奖。2018年,她凭借作品《白》再次入围布克国际文学奖短名单,并且创纪录的在同一年凭借《少年来了》入围国际都柏林文学奖短名单。2019年美国权威杂志《连线》将《素食者》选入10年来10本最佳类型小说之列,同时入选的还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的《被掩埋的巨人》和刘慈欣的《三体》。
韩国国立中央图书馆于2017年1月至2020年4月针对全国845个图书馆的借阅数据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韩江的《素食者》超过《82年的金智英》等话题图书,借阅率仅次于《解忧杂货铺》。

部分摘录:
深紫色的幕布遮住了舞台,半裸的舞者用力地挥着手,直到观众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为止。观众席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而夹杂着“Bravo!”的喝彩声,但舞者并没有返回舞台谢幕。欢呼声瞬间消失,观众一个接一个地拿起大衣和行李,朝通道走去。他也放下跷着的二郎腿,起身站了起来。在观众欢呼的五分多钟时间里,他没有鼓一下掌,而是抱着双臂,默默地望着舞者们渴望热烈喝彩的眼睛和嘴唇。舞者们的辛苦表演,令他心生怜悯与敬意,但他却不想自己的掌声传进编舞家的耳朵里。
穿过剧场外的大厅时,他瞥了一眼已是无用之物的演出海报。几天前在书店偶然看到那张海报的时候,他还为之全身颤抖。那时他生怕错过刚才最后一场演出,还急急忙忙地打电话订了票。海报上赤裸的男女斜坐在那里,背对着镜头。可以看到从他们的脖颈到臀部画满了色彩艳丽的花朵与根茎,以及茂盛的绿叶。他站在那张海报前,感到既兴奋又不安,莫名地像是被什么压倒了似的。他无法相信的是,自己沉迷了一年多的画面竟然会通过素未谋面的编舞家表达出来。究竟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会呈现出来吗?直到灯光变暗、演出正式开始前,他紧张得连一口水也没喝。
但演出令他大失所望。他故意绕开大厅里身着华丽服饰的舞者们,朝连接着地铁站出口的方向走了去。在几分钟前的剧场里,在电子音乐、绚丽的服饰、夸张的裸露和带有性暗示的动作里,都没有他在寻找的东西。他苦苦寻觅的,是更安静的、更隐秘的、更迷人的和更深奥的某种东西。
星期天下午的地铁很冷清,他手里拿着印有跟海报相同照片的册子站在门口处。妻子和五岁的儿子都在家里,妻子因为平时工作忙,所以想多利用周末的时间陪伴家人。他明知道妻子的一番苦心,但为了看这场演出,还是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可是这样有什么收获吗?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让他再次尝到了幻灭的滋味,并且领悟到了那件事非自己不可。自己的梦想,怎么可能指望别人来完成呢?不久前,他在日本艺术家Y的装置艺术作品中看到相似的影像作品时,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失落感。在拍下乱交场面的录像带中,十几名满身画有五颜六色彩绘的男女就像被扔在岸边的鱼儿一样来回翻滚,他们在迷幻的音乐声中互相探索着彼此的身体。当然,他的内心也有着同样的饥渴,但他并不想表达得那么赤裸。很明显,这也不是他想要的。
不知不觉间,地铁已经抵达他居住的社区,但他根本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把演出的册子塞进斜挎在肩膀的背包里,两手插进夹克的口袋,凝视着映照在车窗上的画面。他很容易便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车窗上那个用棒球帽遮掩稀疏的头发、用夹克遮挡松弛小腹的中年男人就是自己。
*  *  *
工作室的门刚好锁着,星期天下午几乎是他唯一可以独自使用工作室的时间。K集团作为赞助艺术活动的企业,专门为四名影像艺术家在总部大楼的地下二楼准备了八坪(1)大小的空间作为工作室。四名艺术家在这里利用各自的电脑进行创作活动,可以无偿使用集团赞助的高级设备已经令人感激不尽了,但对于他这种只有独处才能全心投入创作的敏感性格来讲,多少还是存在着不便之处的。
伴随着轻快的开锁声,门开了。他在黑暗中摸着墙壁,打开了灯。锁上门后,他摘下棒球帽,脱掉夹克,放下了背包。他在工作室狭窄的走廊里踱起了步子,然后坐回电脑前用双手抱住了头。他打开背包,取出刚才演出的册子、素描本和母带。那盘标签上写有他的名字、住址和电话的母带记录了十年来的创作作品。最后一次把完成的作品存进这盘母带,已是两年前的事了。虽然两年算不上是致命的休息时间,但这段空白期足以让他焦虑难安了。
他打开素描本,里面有十几张画。这些画与海报的整体气氛和触感截然不同,但在构思上却显得极为相似。一丝不挂的男女满身画有绚丽多彩、柔和、圆润的花瓣,他们赤裸裸地交融在一起。假若不是舞者干瘦的身材,那肌肉紧绷的大腿和臀部则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挑逗性的春宫图。舞者的脸部没有画任何的色彩,他们的专业和淡定足以抵消那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因素。
去年冬天,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幅画面。某种预感告诉他,长达一年的空白期就要结束了,他感受到能量正在体内蠢蠢欲动、汇集而出。他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一幅打破常规的画面。在此之前,他的作品都在反映现实,他擅长利用3D影像和纪实性的镜头来捕捉人们在后期资本主义社会磨损并撕裂的日常。因此,这种充满肉欲性的画面对他而言,简直就和怪物一样。
其实,那幅画面本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那个星期天,妻子没有让他给儿子洗澡;如果他没有用大浴巾裹住儿子走出浴室,并在看到儿子穿内裤时说:“胎记怎么还那么大,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啊?”如果妻子没有漫不经心地回答:“谁知道……我也记不清了。不过英惠到了二十岁还有胎记呢。”如果面对他的疑惑,妻子没有追加描述说:“嗯,有拇指那么大,绿色的,可能现在还有吧。”假如没有发生这件事,那么女人臀部绽放花朵的画面也不会成为刺激他灵感的瞬间。小姨子臀部上仍留有胎记的事实与赤裸的男女满身画满花朵交融的场面,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清晰且准确地形成了因果关系,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本素描本中的女人,虽然没有画脸,但很明显就是小姨子。不,一定得是小姨子才行。他想象着从未见过的小姨子的裸体,开始动笔描画。当画出臀部上像绿叶一样的胎记时,他体验到了轻微的战栗和勃起。那是他在婚后,特别是过了三十五岁之后,初次对特定的对象产生强烈的性欲。既然是这样,那么画中像是掐着女人脖子般紧紧抱住她的男人又是谁呢?他清楚地知道那是自己,而且必须是自己。当想到这里时,他的表情变得狰狞扭曲了。
*  *  *
他一直苦苦寻找着答案,寻找着从这幅画面解脱出来的方法。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一幅画面可以取代它,因为再也找不出比它更强烈、更有魅力的画面了。除了这幅画面,他不想尝试其他任何的创作。所有的展览、电影和演出都变得索然无味,只因那都不是这幅画面。
为了呈现这幅画面,他像做白日梦一样在脑海里反复琢磨着。他跟画画的朋友借用画室安装照明,然后准备好体绘的颜料和铺在地上的白床垫……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才发现还剩下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说服小姨子。他苦恼了很久,也想过是否可以请其他人来代替小姨子。但他突然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是,自己怎么才能演绎出这部无可厚非的作品呢?即使不是小姨子,其他女人也不会答应的。那如果高额聘请专业的演员呢?退一万步想,就算这部作品完成了,可它真的能展示于世人面前吗?在此之前,他曾经想过自己会因拍摄反映社会话题的作品而招致祸端,却从未想过会因拍摄淫秽作品而招致世人的唾骂。在创作的过程中,他向来随心所欲,甚至从未想过自己的无限自由会受到限制。
如果不是那幅画面,他大可不必体会这些焦虑不安、痛苦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审查,更不必担心会因此失去家庭。因为自己的选择,极有可能毁掉过去所有的成就,即使这些成就没有什么了不起。太多东西在他体内出现了裂痕。自己是一个正常人吗?自己是一个具有端正的道德观念的人吗?自己有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吗?曾经对这些问题怀揣明确答案的他,如今再也给不出肯定的回答了。
“咔嗒”,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他立刻收起了素描本,他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画。曾经喜欢向人展示作画和想法的他对自己做出的这种反应感到十分陌生。
“前辈!”
走进来的人是扎着马尾的后辈J。
“哎呀,我还以为没人呢!”
J伸了一个懒腰,笑着对他说。
“喝咖啡吗?”
J边从口袋里掏出硬币边问道。他点了点头。J去买咖啡的时候,他环视了一圈再也不属于自己的工作室。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稀疏的头顶,他又戴上了棒球帽。他觉得压抑已久的呐喊像咳嗽一样要爆发出来了,于是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进包里走出了工作室。为了不撞见J,他快步走到安全楼梯对面的电梯。他看到跟镜子一样光溜的电梯门上映出了自己的脸,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哭过似的。可不管怎么回想,刚才在工作室都没有流过泪。他突然很想冲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吐口水,想把那长满胡楂的双颊抽到血迹斑斑,想用穿着皮鞋的脚踩烂因欲望而嘟起的丑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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