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2017年6月,优步发生了一场董事会政变,硬核CEO特拉维斯·卡兰尼克被赶下台。这一年来,身为网约车行业巨头,优步已然丑闻缠身,而这次CEO下台为此前的种种喧嚣画上了句号。优步曾一举成名,成为科技界的佼佼者。然而,人们却从优步身上看到了硅谷之殇。 这本书由屡获殊荣的《纽约时报》科技记者迈克·艾萨克撰写。他以硅谷风起云涌的时代为背景,描绘了优步的崛起与坠落。在野心勃勃的创始人领导下,优步矢言将变革全球的出行与运输方式,获得数十亿美元风险投资的支持,转瞬间就成了 “独角兽”,紧随亚马逊、苹果和谷歌之后,跻身科技巨头。 然而,随后优步却频频踩雷,成了初创企业文化风险的负面典型,展示了对初创企业创始人进行盲目崇拜可能会带来大灾难。优步与出租车工会和司机激烈争斗,推行狼性文化,为占领市场主导地位蝇营狗苟,这些,本书作者艾萨克进行了细致地挖掘与刻画。艾萨克还描绘了在这家创业公司争取上市的过程中,风险资本家面对数十亿美元濒临险境的情况,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力并夺取控制权。 迈克·艾萨克对优步前员工和现职员进行了数百次采访,翻阅了此前从未公开的文件,撰成本书。这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盛极一时的技术和金融创新如何在此中以悲剧收场。故事中展现的野心、欺骗、见利忘义和各种行为不端,发人深思。 卡兰尼克的故事凸显了硅谷“烧钱”增长背后的诸多缺失,引发人们对互联网创业公司的发展模式和企业文化等方面的诸多思考。
作者介绍
迈克·艾萨克 《纽约时报》常驻旧金山的科技记者,他撰写的有关优步的报道曾获得杰拉尔德·勒布杰出商业报道奖。艾萨克经常为《纽约时报》撰写有关优步、脸书和其他硅谷巨头的文章,在CNBC(全球性财经有线电视卫星新闻台)和MSNBC(微软全国广播公司节目)也时有露面。
部分摘录:
全世界优步员工的邮箱都被一封邮件刷爆了:优步又实现了一个新的里程碑,优步人庆祝起来!
公司欢庆游是特拉维斯·卡兰尼克将公司带上正轨、实现增长目标后的传统,由数十亿美元的风险投资基金赞助,旨在鼓舞士气,凝聚员工,也是在世界某个遥远地区狂欢作乐一周的好机会。对于此次欢庆游,卡兰尼克想到了一个特殊的城市——拉斯维加斯。
若想超越优步此前组织的庆祝狂欢活动,他在拉斯维加斯的计划得有创意。2013年,他在迈阿密组织了一场空前的盛会,以庆祝公司的总订单额达到10亿美元,这在当时是一个壮举。那次活动在公司内部以汉字“九”作为纪念,对应阿拉伯数字“9”的意思。狂欢休假前他向公司全体员工发送邮件,声称这对于公司有内在意义,但不能对外讨论。他还建议员工不要将啤酒桶从高层建筑扔下,禁止同事间发生性关系(除非同事间明确地表达了该意愿),以及不要在酒店地毯上呕吐,否则将罚款200美元。这封邮件为此后的休假狂欢定下了基调。
与卡兰尼克在拉斯维加斯的计划相比,迈阿密的盛会就相形见绌了。拉斯维加斯的庆祝活动很特别,是为一项关键内部指标的达成而举行的活动。每当优步收入达到10倍指数级增长这一里程碑时,公司都会举行狂欢派对,随着员工数量和入驻城市的增加,这一狂欢派对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营业收入每增加一个“0”,公司就会选择一个地方,奖励几千名员工前往公费旅行。
每个科技公司在成长过程中都会创造一个名词来代称自己的员工,如谷歌员工是“谷歌人”(Googlers),推特员工被叫作“推特人”(tweeps)。优步早期发展阶段称其员工为“优步集”(Uberetto),这一名词的确切词源并不明确,也使很多后来加入公司的人感到困惑。
100亿美元的收入具有十分特别的意义。每个人都能领会如此大整数的意义,对于偏爱指数级增长的卡兰尼克来说更甚。他们将这个里程碑式盛会称为“X的X次方”,即10的10次方。他派出了整个设计团队来设计这次狂欢的美学风格。邀请函、标牌,甚至腕带都统一设计:在正方形黑色背景下,大的白色“X”(罗马数字“10”)上浮刻较小的白色“X”,颇具优步风格。
除了高端派对,其他一些庆祝形式也很合宜。至2015年秋,优步在硅谷不停地进行人才招募,在全球招募了近5 000人,将工程师纷纷从亚马逊、脸书、苹果、特斯拉,尤其是谷歌撬来,收入麾下。对那些程序员集中的旧金山初创企业也毫不手软,如小精灵冰激凌(The Creamery)、巴特瑞(The Battery)、众创空间等公司。尽管这些企业有风投基金支持,优步还是飞速地从它们手里网罗了一大批人才。
这些人才早就看到了媒体是怎样描述优步的,诸如“快速增长”“争强好斗”“横冲直撞”;也听到过了有关优步收入持续增长的消息,还见证了后来优步估值飙升,高达数十亿美元。他们也欣赏卡兰尼克用黑客一般的心态建立与运营公司。优步也许会成为下一个谷歌或脸书,没人愿意错失在初创阶段进入这样的公司的机会。
猎头们自然清楚如何推介这家公司,即充分利用这些雄心勃勃的工程师“错失恐惧症”的心理。“你们绝不想错过这个一飞冲天的机遇。”猎头们用这样的语句来刷爆全硅谷工程师的领英邮箱。在一家像优步这样快速发展的公司获得股权并套现,可以让他们有朝一日在旧金山湾区房地产市场最炙手可热的中心地段购置小别墅。另一些人则梦想着在优步工作几年,然后利用既得财富创立自己的公司。
这一现象在旧金山湾区并不少见:谷歌、推特和脸书上市后,硅谷诞生了数百名百万富翁。如今,对数千名年轻的工程师来说,他们从老员工那儿听说了互联网1.0繁荣时期的故事,在优步工作意味着他们也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技术致富梦想。
那段时间,加入优步成了热点,正如开车要开特斯拉,戴表要戴劳力士。每天12个小时以上的压抑、焦虑和令人崩溃的工作都将劳有所得、回报颇丰。
2015年10月,几千名优步员工飞抵拉斯维加斯麦卡伦国际机场,顶着三十七八摄氏度的酷热,排队等候区间车和出租车运送他们至拉斯维加斯大道上的宾馆,准备迎接狂欢。
卡兰尼克对这次活动不遗余力,慷慨大方。公司在拉斯维加斯大道的巴里度假村、四方度假村、火烈鸟度假村和赌场以及其他宾馆租了上百个房间。每位员工都得到了Visa(维萨)的预付信用卡,里面的钱足够用于购买食品、消遣娱乐和庆祝活动,即使他们并不总是需要那些东西,因为私人派对上有免费的食物和露天酒吧。只要佩戴公司推出的带有“X”标志的腕带,就可以参加公司举办的所有活动。出行前,工程师们迅速推出了一款应用程序,作为本周庆典活动的个人指南。每位员工都得到了临时的小巧的文身贴纸,都印有相同的文字:X的X次方。
尽管卡兰尼克执着于奢靡之风,一些高管却颇有远见,担心庆典给人的观感不佳。谷歌前员工雷切尔·惠特斯通,时任优步最高公共政策和通信主管,在内部备忘录发出后又发了新备忘录,在细节上规定了员工在庆典中不能做什么。例如,不得穿优步T恤,不得讨论公司编号或指标,坚决禁止接受媒体采访,甚至还删除了员工公司Gmail(谷歌公司的网络邮件服务)账户上的优步小徽标,将其替换为“X”徽标,以防工程师在公共场合工作时碰巧被旁观者看到。
优步在2015年已有傲慢自恃、盛气凌人的迹象。当时硅谷人士将其员工称为“技术大亨”,实则暗地带着一种愤怒情绪。这些年轻、有钱、没有孩子的工程师和销售人员,完全无须为日常开销忧虑,和那些为他们提供服务的咖啡师、管家和侍应生相比简直天上地下。最让“技术大亨”担忧的恐怕是能否在当年最炙手可热的“独角兽”企业工作(“独角兽”一词于2013年由一位风险投资家提出,用于形容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公司)。截至2015年秋,优步在独角兽企业中一骑绝尘,成了每位“技术大亨”的向往之地。
并非只有优步曾是“技术大亨”的天堂。色拉布应用(Snapchat)也曾因其创新的社交方式成为硅谷的宠儿,却因其创始人在斯坦福大学就读期间发给好兄弟的淫秽邮件而备受抨击(邮件写道:取悦浪女,与其上床)。多宝箱(Dropbox)和爱彼迎公司的一群员工被人拍到为了给企业联赛腾场地,企图将旧金山的一群孩子赶出足球场。该短视频迅速流传开来,以致公司被迫向愤怒的公众道歉。惠特斯通和公关部门的其他员工担心看到优步在拉斯维加斯大狂欢的消息遍布硅谷科技博客的页面,万一登上了《每日邮报》,那就糟糕透顶了。
尽管优步做了如此详细的规定,但仍有人越界。一名员工召妓到其酒店房间,第二天早上他与室友在醒来后,发现所有的财物,包括工作用笔记本电脑都被偷了。公司管理层担心公司机密流落到黑市上被出售,当场解雇了那两位员工,并试图追踪硬盘的下落。
更有甚者,洛杉矶分部的一名总经理因对其异性下属有骚扰行为而被辞退。有的经理与其下属一起吸食可卡因、大麻和摇头丸等毒品;还有一位员工试图偷狂欢活动期间的区间车,与其他同事一起开车上路,共享欢乐时光。
高管巧妙地设计了活动安排,力争一晚更比一晚好。有一晚令人十分难忘,员工们涌入时尚的拉斯维加斯永利酒店内的XS酒吧,当晚,两位电子音乐人凯戈和大卫·库塔给优步员工进行了专场表演,直至次日凌晨。
但最有分量的是音乐表演的压轴嘉宾。优步员工在棕榈树酒店的会场周围排着长队,灯光昏暗,舞台周围烟雾缭绕。歌声响起,几个小节后,有人听出这似乎是首熟悉的歌,接着歌手出现在大家眼前,她身着血红色连身裤,衣服上的亮片在身后霓虹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云雾机制造出的烟雾紧紧围绕在她周围。歌词逐渐清晰,原来是《疯狂的爱》(Crazy in love)这首优步的年轻员工耳熟能详的热门单曲。
歌手走到聚光灯下,员工们开始尖叫,他们意识到卡兰尼克竟然请了碧昂斯来表演!
夜幕降临,员工们跟着一首首榜单冠军单曲舞动嗨唱,并希望她能表演备用曲目——清唱《酣醉之爱》。她的丈夫杰斯坐在正对舞台的后排座位上,微笑地抽着雪茄。
碧昂斯的表演即将结束,卡兰尼克踉踉跄跄地走上了舞台,他的员工也沉醉于歌声和酒杯中自由晃动的诗珞珂伏特加,每时每刻都如此享受。那晚,他们都是社交达人。
卡兰尼克醉醺醺地握着碧昂斯的手,朝着话筒大喊:“我可太爱你们所有人了!”某位女士也朝他尖叫:“我也超爱你!”
接着他又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杰斯夫妇现已成为优步的股东。但他没有告知员工这一对名人夫妇是怎样成为股东的,为了请碧昂斯来表演,他给了对方价值600万美元的优步限制性股票,不到一年,这些股票将升值50%。
那个周末,优步财务团队统计了所有花销,整场庆典共花费超过2 500万美元,这是优步A轮风投基金融资金额的两倍多。
全公司的员工都感激这一时刻,因为他们中大多数人在高中时都是书呆子,大学时华丽的天鹅绒礼服又将他们挡在时尚名流圈外。现在,拉斯维加斯的夜店张开双手热烈欢迎他们,以全世界最出名的音乐巨星的专场私人表演款待他们。来自斯坦福大学、卡耐基梅隆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等世界名校的工程师摇身一变成了舞会小王子,直面杰斯谈笑风生。
正如众人所说的那样,整个过程简直“酷毙”了!工作确实辛苦,但如今这一切,确实“酷毙”了!
这一狂欢庆典是硅谷历史上某一特定时期的完美映射。21世纪初期网络泡沫破裂之后,移动设备创新的浪潮迅速席卷了全球。2007年,iPhone系列手机的问世将轻便小巧的“手持电脑”塞进了大家的口袋。在拉斯维加斯,优步的员工正在庆祝自主研发的手机应用程序的成功,该程序只需手指轻触便可打车。这些劳动成果也使他们积累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几百万美元的别墅、纳帕谷葡萄酒庄园一日游以及塔霍的湖滨置业在短时间内也唾手可得。
对于财富的疯狂积累,他们的反应并不是就此驻足不前,流连于所获,感叹自己生于这个时代是何其幸运,通过开发智能手机应用程序就能在二十几岁获得巨额财富。他们期待可以在优步积累几百万美元的资金,然后开创属于自己的“独角兽”公司。迄今为止的成功也预示着他们在未来几年必将更加成功。
但是,每当有哪个男孩通过智能手机应用程序致富,进而成为《连线》杂志的封面故事人物时,总会有糟糕的次生效应紧随其后。许多新一代程序都满足了硅谷二十多岁不断晋升的白人男性的需求和想法,媒体很少会关注科技公司中潜在厌恶女性的员工人数的增加,自由主义的观点也使科技界的傀儡领袖于无形中产生了这种偏见。科技界最有才华的人与每天端茶递水的工薪阶层之间的鸿沟与日俱增:快速增长的房租迫使工薪阶层离开旧金山,房东转手将公寓租给了更富有的新租客。优步、因斯特卡特(Instacart)、跑腿兔(TaskRabbit)和冲门外卖(DoorDash)等公司引发的“零工经济”促使了全新的工人阶级,即蓝领科技工人的产生。
随着脸书、谷歌、照片墙(Instagram)和色拉布应用等公司的崛起,风险投资人四处寻觅、资助有潜力的才俊,培养成下一个马克·扎克伯格、拉里·佩奇或埃文·斯皮格尔。用史蒂夫·乔布斯的话来说,这些新才俊拥有巨大能量,大到能在宇宙中留下凹痕。随着来自对冲基金、私募股权公司、主权财富基金和好莱坞明星等外部投资者的资金越来越多地流入硅谷,权力的天平从掌控资金的投资人向有创新想法并且乐意付诸实践的公司创始人倾斜。因为更容易获得资金,他们能够争取更有利的条件,与投资人争夺自己公司的控制权,摆脱那些对工作时间、赢利计划以及对监管有要求的投资人。
美国科技企业融资方式的转变,也会促使最成功的初创公司的创始人期待支持者对待自己的态度发生转变。最初“膜拜创始人”的方式是指盲目赞成创始人的愿景,对CEO愚忠,只因其身在此位。现在则崇尚“12小时工作制”和“零社交”等科技巨头创始人推崇的“忙碌文化”(当然,创始人忙得尽兴,玩得也尽兴,就如优步“10的指数级增长”庆典)。即使他们违反规则,甚至违背法律,支持者也把他们看作柏拉图式的“哲学王”,他们有自己的哲理。许多人相信这些创始人正在重塑这个世界,使其更智能、更有逻辑、更能论功行赏、更高效、更美丽,能够改善并展现全新的面貌,促使生活升级。
这是技术乌托邦主义者最理想化的愿景。卡兰尼克在数年后才意识到这点,优步的发展轨迹将更细致地反映出广义技术产业的轨迹。这两者的发展速度比任何人预期的都要快。就在政府开始怀疑脸书的算法优势时,消费者的乐观态度也达到了极限。此后不久,势如破竹的技术发展态势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