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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中没有女性-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热爱 读书 2年前 (2022-06-26) 1580次浏览 已收录 0个评论 扫描二维码

简介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苏联有超过一百万女性参战。她们是15-30岁的年轻女孩,却担任起被视为“男人的岗位”的职责,她们是医生、狙击手、坦克手步兵、冲锋枪手……本书是一本二战时苏联女兵和女性医护人员等的回忆录。她们眼里的战争,为我们带来了一个全然不同的视角,也是从未有过的冲击和震撼。 阿列克谢耶维奇历经几十年,辗转在前苏联的辽阔大地上,亲访上千事件一线经历者,查阅各方文件资料,耗费心血整理而成的苏联口述史系列——这是普通人的生活史诗。

作者介绍

S.A.阿列克谢耶维奇 (Свeтлана Аляксандраўна Aлeксиeвич) 白俄罗斯作家,1948年生于乌克兰,后举家迁往白俄罗斯,毕业于明斯克大学新闻系。白俄罗斯记者、散文家。201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她是当代世界文坛极富影响力的俄语写作女作家。她用与当事人访谈的方式写作纪实文学,记录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阿富汗战争、切尔诺贝利事故、苏联解体等重大事件。其作品首次集结为《阿列克谢耶维奇文集》:《战争中没有女性》《锌皮娃娃兵》《最后的见证者:101位在战争中失去童年的孩子》《切尔诺贝利的祭祷》及《二手时间》。

部分摘录:
我在写一本关于战争的书……
我向来不喜欢看战争书籍。虽然在我的儿时和少女时代,那是所有人都钟爱的读物,那时候我所有的同龄人都喜欢读打仗的书。这毫不奇怪:我们都是“二战”胜利的孩子,是胜利者的后代。而首要的是,关于战争,我能记住什么?只记得我的童年被难以理解和令人惊恐的言语所包围,忧郁而苦闷。人们总是在回顾战争:在学校和家庭中,在结婚殿堂和洗礼仪式上,在节日中和葬礼后,甚至就在儿童的对话中。邻家男孩有一次问我:“地底下的人都在做什么啊?他们在那里怎样生活呢?”连我们这些孩子也想解开战争之谜。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琢磨死亡的问题……并且再也没停止过对它的思考。对我来说,死亡才是生命的根本奥秘。
我们的一切,都起始于那个可怕而神秘的世界。在我们家里,外公是乌克兰人,战死在前线,葬在匈牙利的某个地方。奶奶是白俄罗斯人,在游击队中死于伤寒。她的两个当兵的儿子在战争爆发后的头几个月就失踪了,三个儿子只回来一个人,就是我爸爸。我家十一个亲人和他们的孩子一起,都被德国人活活烧死,有的是在自己的茅屋里,有的是在村里的教堂中。每户都有人死去,家家都支离破碎。
好长时间了,乡下的男孩子们还总是喜欢玩德国佬和俄国人的游戏,用德国话大喊大叫:“举起手来!”“滚回去!”“希特勒完蛋了!”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还有无战争的世界,我们唯一认识的世界,就是战争的世界。而战争中的人,也是我们唯一认识的人。直到现在,我也不认识另一个世界和另一类人。他们存在过吗?
* * *
战后,我度过童年的那个村庄,就是个女人村,全都是女人。我不记得听到过男人的声音。我那时日复一日就是这样度过:听妇女们翻来覆去地说战争,天天以泪洗面。她们也唱歌,但唱得像哭一样。
在学校图书馆里,大部分书都是写战争的。村里和区中心的图书馆也都一样,爸爸经常到区里去借书看。现在我有了答案,知道为什么了。这一切难道是偶然吗?我们所有的时间都是在打仗或者准备打仗。人们的回忆也都是如何打仗。从来没有经历过别样的日子,大概都不会有另类的生活。我们从来不会去想,是否能够换一种方式生活,那是需要我们日后花很长时间去学习的。
在学校,我们被教育要热爱死亡。我们写作文的内容,大都是多么渴望以某某名义赴死……那成了我们的梦想……
但是,外面却在沸沸扬扬地争论另一个话题,吸引了更多人。[2]我一直书生气十足,既害怕现实,又被现实所吸引。面对生活,无知而无畏。如今,我才想到:如果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是不是还会投入这样一个无尽头的深邃?这一切都是为何发生?真的是因为不谙世事,还是由于感知历程?毕竟,感知有一个过程……
我孜孜不倦地探求……到底用怎样的语汇才能表达出我所听到的一切?我在寻找一种写作体裁,能够反映出我所见到的世界,能够承载我的所见所闻。
有一回我得到了一本书——《我来自火光熊熊的村庄》,作者是阿达莫维奇、布雷尔和克列斯尼科。只有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时,我才体验过如此的震撼。这就是一种非凡的形式,一部以生命之声成就的长篇小说,那是我儿时听到的声音,那是现在的街头巷尾、千家万户、咖啡餐馆和汽车电车上,日日夜夜发出的声音。就是这样的!范围锁定了,终于找到了我的孜孜以求。正是我所预感的。
阿列斯·阿达莫维奇成了我的老师……
* * *
整整两年,我并没有按原来所设想的去做那么多采访,而是在阅读。我的书将要说些什么呢?仅仅是又一部战争作品吗?……为什么还要写?已经有数以千计的战争作品,薄薄的和厚厚的,大名鼎鼎的和默默无闻的,更有很多人写文章评论这些作品。不过……那些书通通都是男人写男人的。当然,这都在情理之中。关于战争的一切,我们都是从男人口中得到的。我们全都被男人的战争观念和战争感受俘获了,连语言都是男式的。然而,女人们却都沉默着,除我之外,没有谁去问过我们的外婆、我们的妈妈。连那些上过前线的女人也都缄默不语,就算偶尔回忆,她们讲述的也不是女人的战争,而总是男人的战争。循规蹈矩,字斟句酌。只有在自己家里,或是在前线闺密的小圈子里涕泪横流之后,她们才开始讲述自己的战争,那些我完全陌生的经历。不仅是我,对所有人都是陌生的。
在采访过程中,我不止一次成为见证者,是那些闻所未闻的全新故事的唯一倾听者。我体验到那种和小时候一样的震惊。在这些故事中,透露出某种神秘的、怪异的狰狞……在这些女人的叙述中,没有,或者几乎没有我们过去习惯于读到和听到的那些事情:一些人如何英勇地打击另一些人,并取得了胜利,或者另一些人如何失败。也没有讲述军事技术如何对抗或将军们怎样指挥。女人的故事,是另一类人讲另一类事。女人的战争有自己的色彩,有自己的气息,有自己的解读,有自己的感情空间。她们都是在用自己的语言说话。没有英雄豪杰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壮举,只有普普通通的人,被迫干着非人力所及的人类事业。当时,不仅仅是人在受苦受难,就连土地、鸟儿、树木也在受苦受难。它们无声无息地默默承受着苦难,这让回忆显得更加可怕。
这是为什么啊?我不住地问自己。在绝对男性的世界中,女性站稳并捍卫了自己的地位后,却为什么不能捍卫自己的历史,不能捍卫自己的话语和情感?就是因为她们不相信自己。整个世界对于我们女人还是有所隐瞒的。女性的战争仍旧不为人所知……
而我就是想写这个战争的故事。女性的故事。
* * *
第一批采访完成之后……
让人难免惊讶的是,这些女人曾经是军中各类专业人士:卫生指导员、狙击手、机枪手、高炮指挥员、工兵,而现在,她们却是会计师、化验员、导游、教师……此刻与当年,她们扮演的角色丝毫不相关联。她们回忆过去时,好像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讲述其他女孩的故事。今天,她们也都对自己感到惊讶。而在我眼里,这却是证明历史正在变得人性化,变得与普通生活更为相似的证据,也就是出现了另一种历史解读。
在当面聊天时,讲故事的女人们都很激动,她们生活中的一些片断也堪比经典作品的最佳篇章。从天堂到人间,一个人如此清晰地审视着自己,面前是一段完整的历程,要么上天,要么入地——从天使到野兽。回忆——这并不是对已经逝去的经历做激动或冷漠的复述,而是当时间倒退回来时,往事已经获得了新生。首先,这一切都是创作。人们在讲述时,也都是在创作,是在写自己的生活。补充和改写是常有的。不过,一定要小心,要保持警惕。与此同时,痛苦会熔解并摧毁任何假话。痛苦是一种超高的温度!我确信,那些普通人——护士、厨娘和洗衣妇,她们会更为坦诚地面对自己。倘若定义得更加明确些,她们说的话都是出自本身,而不是来自报纸或所读过的书籍,更不是鹦鹉学舌,完全是出自亲身经历的痛苦和遭遇。无论感到多么奇怪,那些受过教育的人的情感和语言,反倒更容易被时间所修理加工,并普遍加密,也总是被某些重复的学说和虚构的神话所浸染。我一直在跋涉,走了很多路途,绕了各种圈子,就是为了亲耳听到女性的战争故事,而不是那种男性的战争——无非是如何撤退、如何反攻,无非是前线哪支部队……我需要的不是一次采访,而是诸多的机遇,就像一位坚持不懈的肖像画家那样。
经常地,我在一座陌生的房子或公寓里,一坐就是一整天。我们一起喝茶,一起试穿新买的衬衫,一起聊发型和食谱,一起看儿孙子女们的照片。接下来……过了一段时间,你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或者为什么,那期待已久的时刻突然就出现了。当一个人远离了那些好像纪念碑一样,用石头和水泥铸就的清规戒律时,就回归了自我,直面了自我。她们首先回想起来的不是战争,而是自己的青春,那是一段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必须抓住这个瞬间,绝对不可错过!然而,往往在度过充满话语、事实和泪水的漫长一天之后,只有一句话留在我的脑海中——不过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句话啊!——“我上前线时,不过是一个傻傻的女孩子。所以我竟然是在战争中发育长大的啊!”虽然录音磁带绕了几十米长,足足有四五盒,但我只把这句话留在了笔记本上。
有什么可以帮到我?只有我们习惯于同心协力一起生活,这才会有帮助。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面对这个世界,我们有共同的快乐和泪水。我们既能承受苦难,又能讲述苦难,正是苦难,成为我们沉重而动荡的生活之证明。对我们来说,承受苦难是一门艺术,必须承认,女性是有勇气踏上这一历程的……
* * *
她们是怎么待我的?
她们叫我“姑娘”“闺女”和“孩子”,如果我和她们是同一代人,大概她们就会以另外的方式对待我了。采访是平和而冷静的,没有任何青年与老年相遇时所特有的那种高兴和苦恼。这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因为她们当年都很年轻,现在则成了回忆往昔的老年人。她们这一生都是在回忆中度过的。只有在四十多年后,才小心翼翼地对我敞开了内心世界,还生怕伤害它:“战后我马上就结婚了,躲在了丈夫的身后,躲在琐碎的生活和婴儿的尿布中。我心甘情愿地躲起来。我妈也求我:‘别说话,别出声!不要承认自己当过兵啊。’我对祖国履行了我的责任,可我却因为自己打过仗而忧伤,为我所知道的一切而难过……你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我都不忍心对你说……”
我经常看到的是,她们如何坐在那儿,倾听自己,倾听自己灵魂的声音,而她们也在用语言去印证自己的灵魂。这么多年以来,人人都理解这是当时的生活,而现在必须顺从,但也要做好准备走出来。谁都不想就这样屈辱地白白消失,随随便便地消失,人生不会停止。当人们回首往事时,心中总是存在一个愿望,不仅仅是讲述自己,更要解开人生的奥秘。一定要亲自来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往往都以某种告别和忧伤的眼神看待一切……几乎都是来自那里……已经没有必要欺骗和自我欺骗。有一点是明白的,如果没有对死亡的思考,就不可能看清楚人是什么。死亡的奥秘凌驾于一切之上。
战争是一种很私人的体验。这种体验如同人类的生命一样无边无际……
有一次,一个女人(她曾经是飞行员)拒绝与我见面。她在电话里解释说:“我不能……我不想回忆。我在战场上三年……那三年我就没有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身体像死了一样,没有月经,也几乎没有女人的欲望。我那时还是个美女呢……当我后来的丈夫向我求婚时……当时已经是在柏林的德国国会大厦,他说:‘战争结束了。我们还活着,我们是幸运儿,嫁给我吧。’可我当时只想哭,想大哭一场,还想打他!怎么结婚啊?就在这当口?周围就是这副样子,我们处在黑色烟尘、破砖烂瓦中间,就这样结婚?……你瞧瞧,我都成什么样子了!他是第一个让我做了女人的:给我送花,向我献殷勤,花言巧语。我多么想要这些啊!我等待了多久!我真是差点没打他……好想打他……他被烧伤了,有一边脸颊还是紫色的,我看出他是懂我的,他脸颊的那一边流下泪水,沿着新鲜的伤痕流淌下来……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竟然回答他:‘好的,我嫁给你。’”
“请原谅……不能……”
我当然理解她。但这也是我未来书中的宝贵一页,哪怕是半页。
原文,原文。到处都是原文的记录。从城市公寓到乡村小屋,从大街上到火车里……我处处倾听……我变成一只越来越巨大的耳朵,在这所有的时间中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所阅读的,是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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