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北魏孝文帝时代,为再次神州一统、盛世隋唐的到来揭开宏大序章。然而,围绕改革与迁都,在天下第一佛寺伽蓝——洛阳须弥天阁竣工之际,禁军中尉突然离奇惨死于洛水之畔四夷馆界。随后,公主驰马千里,夜出虎牢关,前往鲁郡行在,伸冤于天子元宏。 元宏安排镇南将军王肃负责查案。而曾跋扈百年、凌驾百僚的朝廷特务中枢白鹭曹,已然堕落为重臣倾轧的权力黑洞,御史中丞郦道元受命对其改组。在命案背后,太子留台、宫掖大内、太尉府、司徒府、禁军五尉、白鹭曹、武库署等内外衙署皆已有人伺机而动,而在北邙之巅、铜驼大街、金镛城、燕然馆、永桥大市、洛水桥、寿丘里、千金堰等畿内之所,也开始上演一幕幕诡异的事件…… 翻开此书,看惊心动魄的千古迷案如何秘密改变中国的历史走向!
作者介绍
李纲 历史学者,河南省作协会员,毕业于南开大学历史专业,TED演讲嘉宾。出版《犁与刀:百年中日问题忧思录》、《清末新政始末》、《辛亥前夜:大清帝国最后十年》(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重点图书,黄山书社、香港三联书店、台湾采舍国际出版公司同期出版)、《辛亥往事》、《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2017年对外翻译重点图书)等。发表《“琉球交涉”期间中日外交策略考》、《试论中日传统复仇文化:以〈赵氏孤儿〉与〈忠臣藏〉比较分析为例》、《古代反腐难解兴亡怪圈》、《“铁路国有”缘何引发帝国崩溃》等数十篇专业论文。另有中短篇历史小说若干发表于杂志期刊,其文严谨老辣,对于历史洞察犀利,好评如潮。
部分摘录:
太和二十年,十一月。北魏新都,洛阳城。
某夜,亥子之交,弦月高挂,洛水静淌。
城北阊阖门之内,宫城巍峨,锦阁巨烛相映,金玉珠玑为帘,彻夜通明。又有西北一隅,金镛小城,寥落有光。其余各处,洛阳三百二十里坊,唯赖西月映照,百万屋下庶民,树颠筑巢寒鸦,皆入深眠。
一队身着明光甲胄、腰佩环首直刀的巡夜禁军,整齐迈过洛水永桥,沿铜驼大街向北行进。
突然,桥南传来一阵嘈杂声,瞬时变为骇人的喊杀声。细听,那声音并非洛阳正音,也不似鲜卑俗语,而是来自北方草原的柔然声调,此起彼伏。并有数十把闪闪弯刀——自燕然馆内,竟冲出几十个衣衫凌乱的健硕武士,只消须臾间,一个手持短刃的黑衣夜行者,即刻惨死于柔然武人的乱刀之下。
巡夜禁军闻声先至,片刻之后,负责四夷馆界民事治安的里正披衣后到,洛阳县、河南郡、司州府衙也迭次派出夜值吏员,各自扬鞭催马,迅速奔往事故发生地。
次日辰时,各处里门、郭门、城门、宫门四开之刻,人们开始传播一件惊天大事:昨夜在城南发生了一桩血案——有黑衣夜行人,被乱刃砍死在燕然馆大门阶前!
燕然馆为坐落于四夷馆区域的一处三进馆寓。四夷馆界为天子敕建的专供归化大族、臣服王公、藩国贡使之常居处,整片建筑坐落在永桥之南,圆丘以北,伊洛之间,除燕然馆外,其余三馆分别为金陵馆、扶桑馆、崦嵫馆。半年以来,在燕然馆内,计有吐谷浑王子与家眷短暂小住之外,长为来自柔然胡廷的四王子郁久闾洛伦及其数十名武装扈从居留。郁久闾四王子的身份,既为柔然胡廷可汗派至大魏皇都的使者,更是草原藩国送往洛阳的质子。
而那个被当场击杀的黑衣人的身份,洛阳十万户百姓都一无所知。有好事者多方打听,仍是一无所获。各级官府及城门尉、禁军巡防,皆对此案讳莫如深。百姓只是听闻:对于四夷馆案的追查权,已越过洛阳县、河南郡两级,直接升至司州府(司州全名为“司隶校尉州”,该州辖治京都洛阳及京畿十二郡六十五县)。
又逾数日,消息灵通者得到确凿说法:天子已从兖州行在发回诏命,要求居京的太子留台与太尉府联合会审,彻查该案。
腊月十八,桃符新挂、蒲苇悬门的元日佳节已悄然临近。
无论是在北方的洛阳,还是在南方的建康,甚至更北的柔玄、怀荒,往南的广州、越州,虽有长江相隔,但人们都称这一天为三元、正旦。因为这元日,不仅是正月的朔端,也是新年的肇始,更是四季轮回的重启。
郭城西区,寿丘里。
此域之内,私邸林立,多居勋贵高门,飞檐错致,锦阁逶迤,竞比豪阔。
多年来,穆泰与咸阳王元禧交情甚笃。太和十九年底,时任尚书右仆射、爵封冯翊侯的穆泰出京外任定州刺史,二人虽旬月书信不断,却已是经年未见。
咸阳王府。
仆从奉上果品醴酪,添罢炭火香炉,咸阳王屏退左右,与来客独处正厅。
一番寒暄,可见两人重逢的气氛甚是融洽。
咸阳王悠然道:“冯翊侯,你这离京外放,做了一方诸侯,自在潇洒,本王在京可是累得够呛,束手束脚啊。主上大半时间在京都之外巡查考课诸州官治民情,眼见南阳、钟离前线战事趋紧,后方辎重调配,洛阳新都修桥造路,朝廷上下督课新旧百官,忙得我一塌糊涂。想来这年底是要得些空闲,皇兄却东去兖州拜谒孔林,把京都的一摊子大小诸事,就又留给了太子留台与我这太尉府,说实话,真希望储君能够早些有担当。我也好如我那伯父河阳王一般,落得个清闲自在,做个太平亲王。”
穆泰一边摇头微笑,一边摆弄赏玩案几之上的几样奇巧器具。只见那几只盛放点心的六瓣花形盘碟,见所未见,通体为清丽纯美的湛蓝色,光莹精妙胜过水晶。那盛装酪浆的鸭形提瓶,亦是玲珑剔透,瓶壁竟无半点杂色,与之配套的几只杯盏,更是做工精巧,透亮如水,皆高脚细颈。饱满浑圆的杯腹之上,或饰以一枝卷曲灵动的忍冬蔓草,或是一串栩栩如生的葡萄浮雕。
“殿下,这几件琉璃器可是好宝贝啊,下官眼拙,料其应为我中土所无之奇物,其价恐比黄金还贵。”穆泰连连点头,不禁啧啧称奇。
咸阳王哈哈一笑:“冯翊侯好眼力,这几样杯碟,皆是波斯国的西来琉璃,正名为颇黎,据说原产地是大秦,萨珊波斯承其技艺,圆熟至此。前几日里才得来这几件奇物。”
“真乃稀罕!”穆泰满眼的艳羡赞叹,满心的流连忘返,小心翼翼地放下轻盈透亮的高脚颇黎杯,接着咸阳王方才的话往下说,“下官以为,这理儿,可不是殿下您说的那个理儿,实在是至尊这摊子事,少了殿下您的鼎力匡扶是不行的。殿下以贵胄之尊,封太尉,领首善之地司州刺史,兼都督司、豫、荆、郢、洛、东荆六州诸军事,可谓名副其实的国之巨础啊。”
咸阳王微微一笑,他伸手拿起一小块儿牡丹鲜花饼:“穆氏家族参赞初基,为我大魏列祖肇创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世受皇恩,功表于世。在皇家所厘定世家大姓之中,穆姓不仅位列一流士族,且为勋臣贵胄八姓之首,巨宦盈朝,个个位高权重啊。冯翊侯,我可是替你们家算过,过去百年间,包括冯翊侯你自己,共有十一位穆府子弟尚娶大魏公主为妻室,这可是其他勋贵都没有的殊荣……”说起穆家百载新旧事,咸阳王如数家珍,两眼放光,看那情形好似他自己都垂涎三尺,他也顾不得再去吃那香酥可口的鲜花小饼,将其放回碟中,“皇兄也经常训导诸弟,说凡事定要多多照顾穆、陆诸家。说句公允的话,你们这八大功勋世家,才是我大魏帝国不可或缺的国柱。至于本王,只能说是幸得皇兄错爱吧。”咸阳王略略叹息,肘依凭几,以手托腮,凝着满目的雕梁画栋,不由感慨,“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真是怀念当初皇兄做青宫太子、我当逍遥亲王的快活日子,主上自幼天纵多能,克文克武,我却是夜以继日痴迷握槊赌博。还有三弟、四弟、五弟、六弟,个个天真无邪,每至秋高气爽,擎苍牵黄,角弓骏马,出平城中华门,涉武州川,好不自在……”
“嘿嘿,殿下,您听,是不是这么个意思,”穆泰一边轻击案几,以为节拍,一边陶醉其中,沉吟哼唱,“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放马大泽中,草好马着膘……”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如这《企喻歌辞》所咏,我鲜卑男儿力健尚武,是骨血里带着的,比那些只懂摆弄辞赋章句的文士小子不知要英武多少。那时候有父皇文献皇帝在,有文明老太后在,谁也没想到,时至今日,恰恰是最贪恋玩乐的我,要帮持主上操持这么大的家业。这真不是我想过的日子。”咸阳王连连摇头。
穆泰嬉笑:“殿下,下官自中山归京,定州地薄,也没什么好的土产风物带给您,恰半年之前,在那太行北端、涞水之源发现了一座大的铜矿,所得铜料,质地上乘。近年天子下诏中书省,多铸太和五铢制钱,汇通商贸,下官此来带了炼好的精铜三十万斤,今日里给中书省递交了三万斤入朝廷府库,余下的……都还在马匹车辆之上,尚且停留在郭外野林,殿下您看?”
咸阳王一怔,旋而面露喜色:“这,不太好吧?”
“殿下,至尊在太和十八、十九年的诏书里说得很明白,只因我圣朝贸易通达,市面泉布不敷需用,对于朝廷尚书台主导之外的民间铸钱,也是允许的,保证泉布的足色则可。民间大户尚且设炉鼓铸,代铸五铢,行通于市,何况殿下您,这个又不违至尊的敕禁。近月我听闻,洛阳城内东、西、南三大市,铜钱使得都紧张,定是那铜料不足的缘故。泉布匮乏,各藩国商贾来京贸易、各州郡货物流通定也受限。想来近年各地又兴建伽蓝,比造佛像,耗铜也定然是不少,京城营造这须弥天阁寺,工程浩大,咸阳王不是还贡献了两千斤精铜吗?”
咸阳王点头:“是啊,这个,也是作为皇弟应该做的。”
“殿下,您看这几十大车的铜料,下官是不是送到北邙山极乐寺去?我会简派精干的人手护着。待过了来年二三月,天气转暖,我为殿下在城内择块阔地,张罗个铸钱的工坊。”
咸阳王干咳一声:“好,那就……先放在那里吧。”
穆泰知道,位于郭城之外北邙山上的极乐寺,是咸阳王上个月才供养造起的王府伽蓝,寺院占地百余亩,风水、景致俱佳。此时正值隆冬,又是刚刚完工,咸阳王忙里忙外,极乐寺开光之日也就一拖再拖,正式的方丈、维那都还尚未议定,当前寺内只有王府内眷遴选邀请的十余僧人入驻看护。
“殿下,”穆泰端起颇黎雕花杯,美美地品了一口热腾腾的酪浆,“武库署铁作场送来的铁具,您满意吧?”
咸阳王正用丝绢小心地拭擦自己拇指上的翠玉鸡心韘,听到穆泰的问话,停下手中的动作,白了他一眼,眼眉挑起,抿嘴笑了:“你的鬼主意着实多。满意,我相当满意。”
穆泰曾任尚书右仆射,帝都迁洛之初,由尚书台主导,在城南伊水西畔狮子坊设有一座铁作工场,占地颇广,其东墙又凸出狮子坊东界围栅三千八百步,径达河沿,役工不出场界,可直于伊水河中汲水炼铁。一年之前,这座铁作场被划拨为朝廷武库署下辖的专门机构。
咸阳王放下柔顺的白绢:“冯翊侯,这事儿可真是稀奇,我思来想去,却真是想不通这化铜为金的玄妙之处,世间真有这般神奇之事?可是我却不由不信,我明明派人送到铁作场的是两千斤铜,你却给我还回来三百斤金,”咸阳王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又说道,“你莫不是诓骗本王,逗我开心?我看指定是。”
穆泰赶紧咽下刚吃进嘴里的蜂蜜果子,灌下一大口酪浆把果子冲下喉咙,鼓着双目:“殿下啊,您可真是冤枉了下官。您想穆泰哪来那么多黄澄澄的金子?自太和八年,朝廷为规避大小官吏巧立名目滥夺民财,施行明明白白的俸禄制以来,下官统共也没攒着几锭金银,全家老小就指望至尊恩赐的那五百户职田糊口,父祖攒下的田产山泽也早都让渡给了诸弟妹承继。”
穆泰所说,虽有夸饰,但咸阳王思忖,他确实也不大可能攒下如此巨财。
穆泰将手边的凭几稍移,向咸阳王这边倾身,悄声说道:“殿下您想,世间之物,其倏忽而易旧体,改更而为异物者,千端万品,不可胜论。如铅,色白也,但点之以丹砂即成赤。至于高山变深渊,深谷成峻岭,则为大物之变化。所以说呢,变化之理,乃天地之大道。殿下何以执着认定点铜成金就是不可能、不可思议之怪事呢?”
咸阳王凝着眼前那通红的火炭:“嗯……你说的,似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