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街道地址有什么用?这是个少有人想过的问题,即使有人思考,大多也会认为街道地址的作用是保证准确投递邮件、让人们收到包裹,或者让旅行者不会迷路。《地址的故事》告诉我们,地址在历史上扮演了更深刻、更复杂的角色:给单个房屋编上号码的做法始于18世纪的维也纳,当时哈布斯堡帝国的领导人玛丽亚·特蕾莎下令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帮助臣民在城市中能够找到方向,而是为了征税和征兵;19世纪的伦敦,约翰·斯诺博士利用该市刚创造的房屋编号查明了一次霍乱流行的来源和传播路线;作者还对印度、韩国和爱尔兰的地名进行考察,追溯这些国家创建、纪念和在某些情况下禁止使用街道名称的不同方式……
本书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开始:“街道地址为什么这么重要?”为了回答这一问题,作者在十余座世界闻名、影响力巨大的重要城市中走访和搜集资料,研究人们如何描述自己生活的地方,以及这种描述说明了什么。这些令人着迷的人物与历史,揭示了街道名称、房屋编号怎样与人们的身份、阶层、种族有关,为什么它们与权力之间的关系最为密切,为什么它们关系到命名的权力、隐瞒的权力并且决定谁重要谁不重要的权力,以及这样做的原因何在。
作者介绍
戴尔德丽·马斯克(Deirdre Mask)
来自美国北卡罗来纳州,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哈佛学院,曾就读于牛津大学,之后回到哈佛大学法学院就读,并担任《哈佛法律评论》的编辑。她在爱尔兰国立大学获得写作硕士学位。她经常在《纽约时报》《大西洋月刊》《卫报》等报刊发表作品。曾在哈佛大学和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任教。现和丈夫、女儿住在伦敦。
部分摘录:
为什么街道地址很重要?
纽约、西弗吉尼亚和伦敦 在某些年份,在纽约市议会通过的所有地方法律中,超过40%[1] 涉及街道名称的变更。你可以花点时间思索一下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市议会同市长的关系,如同国会与总统的关系,它的51名成员监管着全美最大的教育系统和警务力量,并决定这个地球上人口最密集地区之一的土地用途。它的预算比大多数州都庞大,其人口在所有州中居于第12位。最重要的是,自19世纪以来,纽约的大部分街道就开始被命名或者被编号,某些街道,比如斯图文森特街和波威里街,它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曼哈顿还只是一个荷兰交易站的时期。[2]
然而,我要再重复一次:在某些年份,在纽约市议会通过的所有地方法律中,超过40%涉及到街道名称的变更。
市议会通常更关注地图上和常规街名并存的“荣誉性”街名。因此,当你在这座城市中穿行的时候,你可能会抬头看到,当你位于西103街的时候,你也同时位于汉弗莱·博加特广场。你也有可能位于百老汇和西65街(伦纳德·伯恩斯坦广场),西84街(埃德加·爱伦·坡街),或东43街(大卫·本-古里安广场)。最近,市议会批准[3] 将斯塔顿岛的一个街区命名为WuTang Clan [1] ,在布鲁克林区命名一条克里斯托弗·华莱士路(该名称取自“臭名昭著的大人物”华莱士) [2] ,在皇后区命名了一条雷蒙斯路。仅2018年,市议会就联合命名了164条街道。
但在2007年,当市议会否决了一项重新命名街道的提案时,示威者走上了街头进行抗议,该项提案建议以激进的黑人活动家桑尼·卡森的名字对街道重新命名。卡森曾经组织过“男性反可卡因运动”,组织反对警察暴行的黑人游行,并推动由社区控制学校。但他也提倡暴力,理直气壮地支持种族主义思想。当一名海地妇女指控一名韩国店主对她进行性侵犯的时候,卡森组织了一场抵制所有韩国杂货店的活动,抗议者敦促黑人不要把钱付给“长得不像我们的人”。当被问到他是否反犹太人时,卡森回答说他是“反对白人,不要把我反对的对象只限于某一特定人群”。[4] 市长布隆伯格说:“在这个城市里,可能没有人[5] 比桑尼·卡森更不应该有一条以他名字命名的街道了。”
但命名提案的支持者认为,早在有人关心布鲁克林社区之前,桑尼·卡森就在社区积极开展了各项活动。前黑豹党议员查尔斯·巴伦说,卡森是一名朝鲜战争老兵,他关闭的毒品场所比纽约警察局还多。卡森的支持者要求,不要以他最具挑衅性的言论来评判他的生活。尽管如此,卡森在非裔美国人社区也颇具争议。当黑人议员勒罗伊·科姆里在街道命名投票中弃权时,巴伦的助手维奥拉·普卢默暗示,科姆里的政治生涯已经结束,即使这需要经过一次“暗杀”[6] ,科姆里被指派了警察保护。(普卢默坚称,她的意思是职业层面上的暗杀 [3] ,而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暗杀。)
当议会最终拒绝了以卡森命名街道的提案(同时接受了《法律与秩序》中的演员杰里·奥巴赫和舞蹈指导阿尔文·艾利的提名)时,几百名布鲁克林居民涌入贝德福德—斯图文森特,在盖茨大道上竖起了自己的“桑尼·阿布巴迪卡·卡森大道”街牌。议员巴伦指出,纽约长期以来一直尊重道德上有瑕疵的人,包括拥有奴隶的“恋童癖”托马斯·杰斐逊,巴伦向愤怒的人群喊道:“假如要除掉这些奴隶主的名字,我们可能需要疯狂地进行街道更名工作。”[7]
来自布朗克斯的西奥多·米拉尔迪在给《纽约邮报》的信中写道:“为什么社区领袖要花费时间担心街道的命名?”[8] 问得好,米拉尔迪先生,为什么我们这么在乎任何一个街道的名称?
我会谈到这个问题的,但是,我首先要讲述另外一个故事。
起初,我并没有打算专门写一本关于街道地址的书,而是开始写一封信。我曾经住在爱尔兰西部,那时我给居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父亲寄了一张生日贺卡。我在信封上贴一枚邮票,四天后卡片就出现在我父母的邮箱里。我实际支付的费用比我预想的便宜很多。爱尔兰和美国是如何分享收益的?在邮局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有没有会计把两国收入的每一分钱都进行了分割?
在找寻那个问题答案的过程中,我找到了万国邮政联盟这一国际组织。万国邮政联盟成立于1874年,总部位于瑞士伯尔尼,是世界上历史第二悠久的国际组织。万国邮政联盟负责协调全球的邮政系统。我很快就迷上了它的网站,这个网站出人意料地引人入胜,它解释了有关电子银行和邮政监管非法麻醉品的辩论,网站上还有介绍世界邮政日和国际信件写作比赛等比较轻松的内容。
在我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之后——万国邮联有一个复杂的系统来决定各国为处理国际邮件而相互收取的费用——我接触到了一个名为“给世界定址”的倡议,其目的是确保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地址。在这里,我第一次了解到世界上大多数家庭没有街道地址。万国邮政联盟认为,地址是帮助人们摆脱贫困的最廉价方式之一,它有助于人们获得信贷、投票权和全球市场。但这不仅仅是发展中国家的问题。很快,我了解到美国农村有些地区也没有街道地址。下一次回家的时候,我借了爸爸的车,然后开车去西弗吉尼亚州亲眼看看。
我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如何找到艾伦·约翰斯顿。约翰斯顿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他曾向县政府申请街道地址。他住的那条街从来没有名字,也没有门牌号。像麦克道尔县的大多数居民一样,他不得不去邮局取回自己的邮件。当他第一次试着订购电脑时,客服的女士问他地址,她告诉他“你肯定住在某条街上”,“你肯定住在某个地方”。她打电话给电力公司,让销售代表打了三通电话确认约翰斯顿的位置。送货员有时能够找到他,但有时则找不到。通常的情形是,约翰斯顿开车去4英里(6.4公里)之外的韦尔奇(人口为1715人),去见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正在路上的司机。
尽管艾伦写给我的去他家的指示有半页之多,但我在第一个转弯处就迷路了。然后,我发现西弗吉尼亚州有世界上最活跃的指路人。有个赤膊在草坪上干活的人冲过一条拥挤的小巷,告诉我到社区医院左转。不知何故,我却向右转,结果来到了一条长满葛藤的路上。似乎每走一段,路就变窄一点。于是我沿着来时的路往回开车,当时天气极为湿热,我看见一个人靠在他的小卡车上,于是我摇下车窗。
我告诉他,“我正在寻找普莱米尔”,那是约翰斯顿居住的一个未被纳入正式管理的小村庄。他看着我以及我爸爸的黑色加长版轿车,毫不迟疑地指出,“你迷路了”。我让他帮我指明方向,他摇摇头,说道:“我必须带你去那儿,否则你永远找不到那个地方。”这个陌生人不顾我的反对,掐灭了香烟,上了他的卡车,在前面带我走了一英里(约1.6公里),来到一条更开阔的路,在那里我看到约翰斯顿提示我要注意的旧广播电台。那个人按了喇叭开车走了,我挥了挥手,直到他再也看不见我了。
现在我知道,当时我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了。约翰斯顿告诉我,如果经过B&K卡车运输公司,那就走得太远了。我经过了B&K卡车运输公司,于是调转车头。当我停下来确认我要朝着正确的方向行驶时,两名市政工人正在路边扫地。
“他指的是哪个B&K卡车?”他们皱着眉头问我,“这条路上有两家B&K卡车公司。”我想他们一定是在开玩笑,但他们脸上的表情显示并非如此。
随后,我在路边遇到一辆红色的小货车。一位年长的牧师坐在驾驶室里,他头上戴着一顶卡车司机帽。我试着描述我要去的地方,然后,满怀希望地告诉他我要去见艾伦·约翰斯顿。“哦,艾伦,”他点头说,“我知道他住在哪里。”他停顿了一下,想给我指明方向,最后,他问我:“你知道我的房子在哪里吗?”
我当然并不知道。
最终,我发现了一个没有标记的急转弯处,它通向去往艾伦·约翰斯顿家的碎石路,我把车停在艾伦和妻子修好的一辆淡蓝色的公共汽车旁。朋友们把艾伦称为“猫头”,这得名于西弗吉尼亚的一种大块饼干,他在一个当地人称为“小山沟”的地方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这片区域的前面是一条石子铺成的蜿蜒曲折的小路。艾伦在茂密的树林里有一个温暖而坚固的木屋,墙上挂满了精心制作的妻子和孩子的照片。他的父亲曾在附近的煤矿工作,他的家人从未离开过这个地方。艾伦穿着牛仔工作服,灰色的头发扎成马尾。我们谈话时,他在不停地拨弄着吉他。
显然,艾伦需要一个街道名。对此,他有什么想法吗?
他告诉我:“多年前,我上小学的时候,有很多斯泰西人住在这个山谷里,从那以后,当地人称它为斯泰西山谷。”
西弗吉尼亚有一个对其域内街道进行命名和编号的十年计划。直到1991年,在西弗吉尼亚州,除了一些小城市,很少有人有街道地址。后来,该州发现威瑞森通讯公司存在不正常的涨价行为, [4] 最终州政府与威瑞森公司达成了一项和解协议,确切地说,这项协议中最为特别的一部分在于,该公司同意支付1500万美元,用于把西弗吉尼亚人居住的地方在地图上呈现出来。
几代人以来,人们一直以创造性的方式在西弗吉尼亚游走,道路指示都是整段的文字,寻找白色的教堂,石头教堂,砖砌教堂,古老的小学,古老的邮局,古老的缝纫厂,宽阔的转弯处,大壁画,纹身店,免下车餐厅,外面画了一头牛的垃圾桶,田野中间的小货车,诸如此类。但是,当然,如果你住在这里,你可能不需要指路;沿着蜿蜒穿过山谷和干涸河床的土路,每个人都认识其他人。
紧急救援部门已经团结起来,寻求更为正规的寻人方式。闭上眼睛,试着不用地址来解释你的房子位于哪里;现在再试一次,但这次假装你中风了。医护人员赶往西弗吉尼亚州的一所房子,房主的描述是房子的前面有鸡,结果医护人员看到每家的房子前面都有鸡。我被告知,在那些土路的边上,人们经常会走到门廊上向陌生人挥手致意,所以医护人员分不清谁在对他们表示友好,谁在给他们发出求救信号。皮肤呈古铜色的罗恩·塞里诺是来自诺斯福克(人口为429人)的一名消防员,他解释了如何让疯狂的呼叫者注意倾听消防车警笛的鸣叫,消防卡车穿过蜿蜒的山谷,宛如在玩捉迷藏的游戏,“火越来越大了吗?”他会在电话里问,“警笛声越来越近了吗?”
西弗吉尼亚州乡村的许多街道都有邮局指定的乡村路线号码,但这些号码在任何地图上都没有体现出来。正如一位911工作人员所说:“我们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9]
给一条街道命名并不至于被称作挑战,但如果是给成千上万条的街道命名呢?当我见到尼克·凯勒时,他是麦克道尔县的一位地址协调员,说话语调极为温和。最初,他所在的机构在佛蒙特州雇佣了一个承包商来做地址分配,但这一努力失败了,公司留下了数百张黄色纸条,上面写的地址凯勒无法和实际房屋相对应。(我听说,西弗吉尼亚州的居民以煤为主要生活来源,害怕环境保护主义者,不会接听佛蒙特州地区区号的电话。)